童年書香香滿徑

我的童年，是兜里揣著幾分錢也舍不得用的童年；是用一角錢能買到二兩瓜子嗑上半天的童年；是家里沒有電視，要看《花仙子》《藍精靈》得摸黑去公社禮堂花五分錢買票才能看的童年；是書包里只有語文、數(shù)學兩本書的童年；是幾個小伙伴湊滿一角錢買連環(huán)畫看的童年……

癡迷《紅樓夢》，寨門走險

剛會識幾個字的我，到外婆家玩耍，翻箱倒柜找舅舅的書看。身為醫(yī)生的舅舅讀過許多書，寫得一手好字，家里也收藏了不少好書，有好多是毛筆字抄的。我自然是斗大的字識不得幾個，但最吸引我的是那些《紅樓夢》連環(huán)畫。我用一小碗花生的代價，誘惑我的表弟和表妹為我找那些連環(huán)畫。我們三人翻遍了外婆家所有的抽屜，還支著油燈，找遍了每一個可能容下一本連環(huán)畫的角落，連床底也沒有放過。

功夫不負有心人啊！找出來的《紅樓夢》連環(huán)畫有二十來本吧，我是多么喜愛這些小人書（那時大人稱連環(huán)畫為小人書）呀！我輕輕地撫去書上的灰塵，小心地把那些卷角弄平，慢慢地把它們裝進我的百寶箱——一個快破掉的紙盒。

那時候，我識字不多，查字典的意識也沒有如今強，印象最深的是，“林黛玉”里的“黛”字，我不知道讀什么，是讀“代”，還是讀“黑”呢？想了一會兒，一個美女姐姐，肯定不會讀“黑”的，于是，就讀成了“代”。“薛寶釵”中的“薛”和“釵”這兩個字我都不認識，“薛”字就跳過不讀，反正知道是姓氏，至于“釵”字，就干脆讀成了“叉”。直到我上初中，再讀《紅樓夢》，才真正明白了“薛”和“釵”的正確讀音。

可是，在我看完一兩本《紅樓夢》連環(huán)畫后，先前一心一意為我尋找連環(huán)畫的表弟、表妹，卻成了我的“勁敵”。為什么啊？他們雖然還不識字，但看見我喜歡那些連環(huán)畫，也像模像樣地和我搶，也許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紅樓夢》中的姑娘多而且漂亮吧。最可惡的是，他們搶在手里，不識字，就飛快地翻看著圖畫，看了居然還不還給我。

那時的我，雖然是小學低年級學生，欺負兩個連幼兒園也沒有機會上的小毛孩子，還是綽綽有余的。一天中午，我趁他們午睡的時候，卷走了所有的《紅樓夢》連環(huán)畫，爬上了高高的城門（外婆家在金沙寨，寨子的四周圍有高高的城墻，是古時候作戰(zhàn)用的，還有一道高高的寨門）。因為我知道，表弟、表妹是爬不上那寨門的。

不見了好看的連環(huán)畫，表弟、表妹也找來了。他們找到寨門下，但終究只能站在下面望著我。我躺在寨門上，快樂地看著《香菱學詩》那本，不知道是疲倦了，還是被香菱帶進了《紅樓夢》中，我躺在寨門上睡著了……

我最終的下場，是被又氣我又疼我的外婆訓了一通，《紅樓夢》連環(huán)畫也只能放在抽屜里，與表弟、表妹一起分享。

為一角二分錢，寧愿割草

在外婆家看過《紅樓夢》連環(huán)畫回家，我就日夜思慮著也想擁有自己的連環(huán)畫，那樣，就不怕表弟、表妹來搶，也不必爬上高高的寨門看書了。于是，我約了比我大二十天的堂哥小偉哥哥去賣連環(huán)畫的店里“摸底”。我和小偉哥哥裝出一副要買書的樣子，問遍了店里所有連環(huán)畫的價格，最貴的有五角錢一本的，最便宜的是《楊家將》系列連環(huán)畫，一角二分錢一本。

“聽爸爸講過《楊家將》的故事，里面有楊宗保，還有穆桂英掛帥，如果我們能買一本回來看看就好了。”出了書店，我戀戀不舍地說。

我們的童年，是沒有零花錢的童年。小偉哥哥和我都掏著各自的口袋，都希望一下子能摸出許多鈔票，買一套《楊家將》回去看。我的口袋里一分錢的影子也沒有，小偉哥哥的口袋里有三枚硬幣，一共才三分錢。還差九分錢，怎么辦？

“我就努力當跑腿兒的吧，媽媽每次讓我上街買東西，都會給我一兩分錢買水果糖吃。”小偉哥哥說。

是啊，小偉哥哥真幸福，他還能擁有每次一兩分錢的跑腿兒錢。我家里更窮一些，跑腿兒是沒有錢的，就算媽媽愿意把剩下的一兩分錢給我，我也舍不得買糖吃的。

時間很快就過去十天了，我問小偉哥哥：“你跑了幾趟腿兒？錢湊齊了沒有？”

小偉哥哥高興地說：“跑了三趟得了五分錢，現(xiàn)在有八分錢了。”

還差四分錢！怎么辦？

正巧這個時候，五嬸（小偉哥哥的媽媽）買回來幾對小兔子，說是如果天天割草把小兔子喂得飽飽的，小兔子很快就能長大，就能賣好多好多的錢。

我和小偉哥哥耳語了一陣，小偉哥哥就跑去對五嬸說：“媽媽，這些兔子每天要吃的草，由我們來割，好嗎？”

五嬸奇怪地看著我們，說：“你們不會有什么鬼把戲吧？”

小偉哥哥討好地說：“媽媽，您只要現(xiàn)在借給我四分錢就行。以后，兔子賣了錢，我們一分錢也不要。”

五嬸知道我們要四分錢是為了去買連環(huán)畫后，很爽快地給了小偉哥哥四分錢。我和小偉哥哥飛快地跑到賣連環(huán)畫的店里，高興地買回了第一本屬于我們的連環(huán)畫《穆桂英掛帥》。那本連環(huán)畫，我們不知道看了多少遍，雖然里面的內容我們看不太懂，但總是一遍又一遍地翻著、讀著。

我和小偉哥哥信守著我們的承諾，天天為那幾只兔子割草。幾個月以后，五嬸賣了兔子，給了小偉哥哥兩元錢。天啊！對于那時的我們來說，那是怎樣的一筆財富呀！小偉哥哥拿著那兩元錢，帶著我，飛奔到書店，一口氣買了好多連環(huán)畫，除了有好些本《楊家將》，印象最深的還有《這里的黎明靜悄悄》《黃飛鴻》《少林寺》等。小偉哥哥還用這錢招待我看了幾集當時孩子們最愛看的動畫片《花仙子》，這幾集動畫片，對我后來寫童話，應該說也有著很大的影響吧。

淡淡書香，香滿人生路

如今，每當穿過江津那繁華的街道，我就會想：我最早熟悉的街道，是那條由東門通往新華書店的正街。多少次，我揣著很少的幾元錢，步行通過那條街道，到新華書店買自己喜歡的書。

那很少的幾元錢從哪里來？是爸爸從田間用汗水換來的，是媽媽的背筐背回來的，是我撿小柑橘（家鄉(xiāng)盛產柑橘，花剛謝結出的柑橘如果掉了，可以將它們撿起來，曬干后，可以賣五分錢一斤）賣來的……

每當口袋里有了幾元錢，我就會盤算著到江津新華書店去買書。一大早，吃過早飯，就飛奔（那時走路快，心情又好，所以叫飛奔了）近兩個小時的路，前往江津新華書店。本來，家鄉(xiāng)一直就有通往江津的公共汽車，只是，我從來沒有坐過車去買書，那時想，坐車的錢也可以買一本書了。

我到了書店，一開始并不買書，而是在各個書架間走動著，找自己喜歡的書來讀。小時候的記憶力特別好，在書店看過的書，能記住百分之八九十。臨近中午，街道上飄來陣陣飯菜的濃香，我卻只能忍一忍，絕對不會進飯館吃飯的，我會告訴自己：“一頓飯會吃掉我買一本書的錢呢！”在書店看書看到下午三四點鐘，我便會挑幾本我喜歡的書買了，又飛奔回家。

我家門前有一條石砌的小水溝，還有一片茂密的竹林。春天里，我會坐在小水溝邊讀書。夏天里，我會躲在竹林里讀書。還記得，家里喂過一群群的大白鵝，每當我趕鵝出去放的時候，我也會帶上書。大白鵝們盡情地吃草，我就盡情地讀書，那真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事情。

在對書充滿著無比的渴望中，我念完了小學，升上了初中。初一那年，我遇上了兩件與書有關的大好事，至今難忘。

一是在一個同學家里讀到了《紅樓夢》（原版）。這套《紅樓夢》一共三本，雖然每頁下面都有大量的注釋，但里面仍然有許多我讀不懂的字、詞。不過，我沒有害怕字、詞上的困難，在昏黃的燈光下，仍舊耐心地把那套《紅樓夢》通讀了一遍。這對提高我的文學修養(yǎng)，肯定是有益的吧。

二是我的英語老師代老師在郵局為我訂了《初中生之友》和《作文》這兩種雜志。那天，我和幾個同學相約去代老師家里玩。別的同學都在老師的家里家外瘋玩，只有我一人在老師的書房里待著，如饑似渴地讀著書。代老師見我這樣喜歡讀書，就為我訂了《初中生之友》和《作文》。每當收到郵局送來的雜志，我都會一口氣讀完。還記得，那時還不滿十三歲的我，居然會在燈下改《作文》中那些編輯們認為優(yōu)秀的作文，改后，我還要拿給我的語文老師看。語文老師也驚訝于我的作為，還多次表揚我改得好。而今想來，自己在寫文字的同時，也修改孩子們的文字，這樣的能力，是不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鍛煉的？

苦澀的童年，有著淡淡書香的童年！

童年的書香，彌漫開來，香滿了我的人生路！

曾維惠，女，重慶江津人，重慶作家協(xié)會會員，兒童文學作家，中學語文教師。在近百家少兒報刊發(fā)表作品近千篇，在近二十家少兒報刊有作品專欄，在海峽兩岸出版過《想飛的小石頭》《生活哲理篇》《習慣養(yǎng)成篇》《人間有愛笑開懷》等童話集。培育天真可愛的孩子，品讀能陶冶情操的美文，抒寫有靈性的文字，欣賞最典雅的古曲，是她最大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