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那年學習緊張,我卻仍雀躍地利用十分鐘課間時間,從文科樓跑到理科樓,踏著荔枝樹陰下一地斑駁的陽光,只為與他相伴,彼此或言笑晏晏或凝視低語。上課鈴聲響起,才依依不舍地離開。有時走出了很遠,仍忍不住回頭,再向他揮揮手,或是扮個鬼臉,這才終于心滿意足。坐在教室里,心神恍惚地回想完相處時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才繼續投入學習中。
他是個典型的理科男生,理智、務實,有幾分聰明幽默,很少甜言蜜語,但偶爾幾句諾言,卻說得無比認真誠懇,讓人真的愿意相信海枯石爛、地久天長。我們約定一起努力,考上心儀的知名學府,在幽美古樸的大學校園里,牽著手走過每一個清晨和傍晚。那時滿是少女情懷,最愛纏綿悱惻的愛情詩詞,我每天忙里偷閑,細致地挑選一句詩抄寫在精美的紙片上,再將紙片折成心形或紙鶴,假裝不經意地夾到他的書本中,心里甜蜜而快樂。對這些小動作,他喜歡笑我“文科生的浪漫情懷”,卻小心翼翼地將每一張卡片收藏。在我生日的那天,我翻開課本,里面掉出一張白色紙片,黑色鋼筆字龍飛鳳舞,寫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寥寥幾個字,便讓我神魂顛倒。
那時似乎從沒懷疑過彼此能走到終老,我甚至想象過,當兩個人成為老頭老太太,仍一起拄著拐杖散步。愿望很豐滿,現實很骨感。高考成績出來,他發揮失常,成績剛剛夠本省重點。心高氣傲的他決心復讀一年,和我相約一年后再見。
那一年過得傷感暗淡,最開始的思念讓我經常給他打電話,卻發現他越來越消沉且語氣不耐煩,最后彼此通話沒幾句就漸漸沉默。我懷念著過去的美好,心里日益失落不安,只能盡量給他鼓舞安慰。有時拿著手機,彼此找不到話題,直到他很不耐煩地掛機。我漸漸明白,我們已經回不到從前。一年后的高考來臨時,他的成績更慘,最終只能報讀本省一所二流大學。我坐了二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回去,見面時恍如隔世、形同陌路,他神情疲憊,只說:“我們分手吧!”也許因為在很久之前已預料到這個結局,我竟然沒有痛苦淚流,只是心里鈍鈍地痛,茫然若失。
后來閑暇時看電影《重慶森林》,金城武失魂落魄地獨白:“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在每一個東西上面都會有一個日期。秋刀魚會過期,肉醬會過期,連保鮮紙都會過期。我開始懷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東西是不會過期的。”我終于忍不住淚流滿面,忽然想起席慕蓉的一句詩:“心中的你已永不再現,再現的只是此滄桑的日月和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