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調哥的春天

大四那年，我愛上了阿言，心里都是她，如果她說一句要我死，我會毫不猶豫地從教學樓上跳下來。就因為這種狂熱而不顧一切的心態，我做了一件極其愚蠢的事情。

阿言有一副美妙的歌喉，她特別喜歡唱歌。可是我有一副破到不能再破的嗓子，陪她去歌廳可以，要陪她一起唱，那是萬萬不行的。每當她要求我陪她一起唱時，我都想辦法拒絕了。阿言好奇心越來越重，說既然我想做她的男朋友，她必須對我有一個全面了解。她給了我兩個選擇，一是唱一首完整的歌給她聽，二是以后不要再找她。

其實，我知道第二個選擇不過是她虛言恫嚇罷了，但還是擔心，萬一她當真怎么辦？雖然我嗓音不好，但我可以在表演上多下功夫，在折磨阿言耳朵的同時，讓她眼睛得到一點享受也好嘛。于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我跑到無人的野地里訓練，等我覺得練得差不多了，便找阿言唱給她聽。

就像我預料的那樣，我精心準備的《男兒當自強》剛唱了一句，阿言就渾身一顫，兩只手舉起來就要捂耳朵，可能是覺得那樣對我太殘酷，她舉了一半又放下了。

能在我荒腔走板、南轅北轍的歌聲中不動聲色，她實在太堅強了。事實上我低估了阿言，她不但能堅持聽完，而且居然能保持神志清醒，她說：“在歌廳你不唱歌是對的，否則嚇跑客人，老板不找你索賠才怪。”

我擦著額頭上的汗，連連點頭：“阿言，我這輩子就沒在別人面前唱過歌，你是第一個聽過我歌聲的人，千萬不能對別人說啊。”

“好，不過，以后你得對我好，什么都聽我的。”阿言笑得像只小狐貍，“如果你敢不聽我的，我就把你唱歌的視頻公開，讓所有人都聽到你的鬼哭狼嚎。”

我大吃一驚，看著她手里不知何時多出來的手機，腸子都悔青了。我勉強笑道：“我什么時候不聽你話了？阿言，這視頻可不能留，萬一讓別人看到了，我的臉可丟盡了，你趕緊刪了吧。”

阿言不肯，說她不會給別人看的，只要我乖乖聽話，什么都不用擔心。我實在拗不過她，只好由她去了。

后來，阿言也沒再拿這視頻說事，我也就漸漸放下心來。沒想到，一個周末的晚上，阿言可憐兮兮地來找我，說她闖禍了。她白天去商場時，手機被人偷走了，想起里面我唱歌的那段視頻，她嚇壞了，就一遍又一遍給自己的手機打電話，終于跟小偷取得了聯系。她說愿意出錢贖回手機，小偷獅子大張口要了個天價，一番討價還價后，講到了五千元。

阿言又不是什么有錢人，哪里拿得出這么一大筆錢？怕我埋怨她，她也不敢找我，于是一咬牙報了警。警察埋伏在交貨地點，沒想到卻被小偷識破了，打電話問阿言說，她之所以想贖回手機，是不是擔心里面那段唱歌的視頻？既然她報警，他就把視頻傳到網上以示報復。

我聽后，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我唱著最不著調的歌，做著最認真的表演，這東西傳到網上去，我絕對會一夜成名，成為別人的笑料，這下我慘了。

可能是我的臉色實在太難看了，阿言撲進我懷里，帶著哭腔說：“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不過你放心，不管別人怎么笑話你，我都會陪你一起扛過去。”

愛情的力量是巨大的，我聽后豪情頓起，丟人就丟人吧，又不是坑蒙拐騙見不得人的事情，有什么了不起？我安慰阿言說不怕，我堂堂男子漢，還能被別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話是這么說，可心里還是不免七上八下。兩天過去了，網上沒什么動靜。看來，那小偷不過是虛張聲勢，嚇唬人罷了。就在我剛松了一口氣的時候，我接到一個哥們兒的電話，他問我：“你什么時候錄的那段唱歌的視頻啊？網上都傳瘋了，你被人叫作‘跑調哥’……”

我的苦日子終于來了。畢業前的那段日子，成了我一生中最黑暗的時光，估計整個學校的人都看了那段視頻，都聽到了那五音不全的歌聲。我在大學四年里建立起來的“勤奮好學、品學兼優”的聲譽，一下子被“跑調哥”的小丑形象所代替，不管走到哪里，都能見到那掩飾不住的笑意，還有背后的指指點點。

雖然阿言用她的柔情鼓舞我，但這段視頻幾乎人盡皆知，已經成為我求職路上的絆腳石。我十七次面試無一例外地失敗，那些面試官認出我之后，我的結局就跟專業素質無關了。

一次接一次的失敗，阿言也有些撐不住了，她對我說：“要不，我們去你的家鄉吧，開一間小飯店或者服裝店，不在這里瞧人家的白眼了。”

這個建議實在太有誘惑力，可我決定再搏一次，把我最優秀的一面展示給面試官看。如果我還是輸，那就聽阿言的，做點小本買賣算了。這次很幸運，那個面試官好像沒認出我來，一絲不茍地進行了專業測評后，他點點頭說：“對于一個沒有工作經驗的人來說，你的表現還算可以，但我更看好你的發展潛力。恭喜你加入龍騰集團，‘跑調哥’。”

我傻傻地看著他臉上戲謔的表情，忍不住問：“我還以為您沒認出我呢。既然您知道我是誰，為什么還要錄用我？難道您沒覺得我是一個不自量力的小丑嗎？”

“在那段視頻中，我看到的不是一個不自量力的小丑，而是一個明知道自己不行，仍要竭盡全力發揮自己最高水平的斗士。”面試官直視著我的眼睛，“職場上需要你這種知難而上的人，所以我才說，我看好你的發展潛力。你覺得我說得對嗎？”

我重重地點頭，眼睛一酸，淚水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