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式調

說什么，都請你原諒，原諒我就是這樣的女生。

——題記

1

那是一段冗長晦澀的時光。高考失利。復讀。

2

凌空覺得，如果當初自己不是在做英語時，死拼一道聽力題，以至于后面的閱讀理解來不及思考，完形填空更是連文章都沒看，完全憑感覺亂蒙選項，也不會弄得……平時最拿手的英語，居然成了高考中拖后腿的單科。

公布成績的當天，網絡別提有多繁忙了。直到中午，凌空才查到了自己的高考成績——連一本線都沒有上，差了十多分！有委屈，有難過，更多的是不知名的焦躁，滿滿地堵在胸口，讓人喘不過氣來。

在小撲接起電話的那一剎那，凌空的心理防線便徹底地崩塌了，“嗚嗚”地哭了起來。凌空說話斷斷續續，但聰明如小撲，立刻就抓住話語間的關鍵。

是了，高考失利了。

這個在高三一整年被視為禁忌的詞語，哪怕再小心，結果還是擺脫不了啊。“連小空你都沒考好，那我……我就更不用說了。”小撲貌似輕松地說道，卻是否定了自己。

在與小撲相處的兩年同桌生涯中，凌空一直覺得小撲是很有靈氣、聰慧的女生。她可以在上課時和自己鬧騰，也會在班主任問話時，露出一副很無辜的表情。可以很容易猜中自己的想法，能夠幫自己排憂解難，不會被自己的壞脾氣嚇跑，依然微笑著陪在身邊，直到高考。就連自己打去電話，什么都還沒說，小撲便已明了。以為她說的那句“我就更不用說了”只是安慰自己。可實際上，她果然沒有考好。

可為什么只有自己選擇了這條艱辛的道路？在高考之后，讓自己背上了更加沉重的殼。名為“復讀”的殼。

而靈慧似小撲，高高興興地去了同城的普通二本大學，在周末還可以回家改善伙食。

凌空嘆了口氣。路是自己選的，不能后悔，也沒辦法后悔。

3

復讀的高中，不是原本的那個學校，甚至它都不在市里，而在荒涼的縣城。這就是凌空即將度過一年的地方。

沒有小撲在身邊，沒有熟悉的同學和老師，沒有父母沒有家。凌空就這樣一個人，懵懂地來到了一個陌生的新環境。雖說是一個荒涼的地方，但因為學校也是出了名的“高產名牌大學生”，所以周邊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開發。比如小飯館、文具店、書店，以及租房。

學校內沒有多余的宿舍，凌空便在外面找了一間。凌空討厭多人同租的擁擠環境。于是她選擇了某人家的陽臺，雖然小了點，但只要關上門，就是自己的獨處了。

規律而緊湊的學習節奏剛開始執行時，壓得凌空透不過氣。

以前和小撲一起騎車去學校，總要七點四十快早讀了才匆匆跑進教室。而復讀的每一天里，凌空都要六點不到就起床，住的地方離學校也不遠，走路的途中買早餐，幾口解決掉，然后到達教室。往往這時候，掛在教室后墻的時鐘上，時針還沒有指向“6”。

凌空心想，以前的那些遲到，原來都是小撲你害的呀。小撲真是個麻煩的家伙啊。可是，雖然凌空總是這么對著小撲抱怨，但她一次也沒有拋下小撲，總會很耐心地等待，直到一起遲到了。

——小撲小撲，你在大學過得可好？

——我好累啊。我好懷念我們在一起的那些時光。原來我總抱怨的那些緩慢的歲月，有那么多的歡樂與輕松。

——都是你給予我的，寶物。

4

熬過了剛開學的那段日子，凌空漸漸覺得找回了感覺。

原本成績就不差，再復習一遍，學習就更加得心應手了。幾次考試下來，連班主任也對自己關照起來。

離開小撲有一段時日了，原本凌空以為不會再找到這樣的朋友，可實際上，現實并沒有叫人絕望。住在同一戶人家的琪琪，擁有小撲般溫暖的笑容，對自己很好，也在同一個班級里。好像理所當然的，就熟絡了。

在班上，大概是因為學習起來比較輕松，少去了復讀生那般愁苦的面容，性格也變得比以前開朗。

這到底是好事，還是不幸？

5

復讀的一切，凌空都會定期向小撲匯報。不管平時學習有多忙，作業有多少，別的可以少做，只有這一點，是雷打不動的。

當初和小撲約好，就算以后各自展開了完全不同的生活軌道，也要定期向對方報告自己的近況。

可只有一件事，凌空不知怎么和小撲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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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吶，怎么還沒有男主角登場呢？”每次通電話，小撲總會打斷凌空。

以前和小撲一起，總會聽她提起某個男生，無論是說到他，還是在學校碰到他，小撲總會驚喜地對凌空叫道：“鏘鏘鏘……男主角出現了！”凌空總是一頭霧水，為什么小撲要在那句話之前，用上奇怪的擬聲詞。

直到有一天，凌空鼓起勇氣問小撲，才發現原來是這么一回事——小撲那個笨蛋把“鏘”的發音錯讀成了“jiang”，導致凌空的不解。這事件的收獲是，小撲的那位男主角多了一個凌空起的外號：“將將”。

于是當小撲再談起他時，凌空會不自覺笑著加上一句，“哦，那個‘將將’啊……”

——可是，小撲。我該如何告訴你。

——其實，我好像也遇到了我的男主角。

7

那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天。

放學后的凌空發現自己忘記東西在教室，于是返回。當她來到教室，發現里面人都走光了。哦，不對，還有一位。

那時候，凌空甚至不清楚那僅剩的一個同班同學到底叫什么名字。可記下來的是他在關窗戶時驀然轉向凌空的那張臉，干凈而陌生。

凌空不知該如何反應。倒是男生先笑了笑，把剩下的窗戶關好，然后幾步跨到凌空面前說：“今天我值日。我看天色不好，估計晚點會下雨，所以就特地關了窗戶。”然后又仔細打量了一會兒凌空，問道：“你是回來拿東西的？”

“嗯，是啊。”凌空覺得，這個回答好似隔了千山萬水才終于抵達了出口。“這樣啊。那我先走了。”說完繞過凌空的身體，往門外走去。幾步后，他又踱回了門口，沖著凌空喊：“凌空，你也快點回去，可能就要下雨了。”

待到凌空反應過來，人已經離開。

拿回東西的凌空，小跑著回住處。等身體坐到了書桌前，思想才又重新活了過來。心，怦怦跳著。究竟是因為剛剛的小跑，還是因為……那個男生，他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在陽臺寫卷子。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真的下起雨來。于是那個男生的身影，忽然就入侵了凌空此時裝滿習題的腦子。他那么高大，以至于把其他所有的東西，都從凌空的腦海中擠了出去。

8

第二天，目光自然有意無意地掃過那個人。

凌空躊躇了半天，終于問了琪琪。琪琪與凌空不同，性格開朗，和班上的大部分同學都建立了良好的友誼，平時玩笑打鬧，再正常不過。

在琪琪曖昧探詢的表情下，凌空為自己捏了把汗，總算是問到了他的名字。

葉翎哲。有點拗口，不過真真實實是他的名字。當具體到名字時，凌空才有了真正的印象。成績不錯，時常會聽到班主任說起。

其實明明沒有任何交集，在此之前。而在此之后，也不能想到任何的情節發展。可偏偏在當下，凌空覺得自己仿佛和葉翎哲之間被什么東西牽引住，有了某種特殊的聯系。

開始會不自覺地把目光投向某處，開始會留意每次考試的考場是否有這個熟悉的名字，開始會關注他身邊的人。

有時這個過程是甜蜜而放松的；可有時又會變得苦澀而沉重。

凌空有點慌了神兒，不知道這樣的自己，在高考的緊箍咒下，是不是值得原諒。

9

是什么時候開始察覺，原來葉翎哲也在關注著自己的呢？

琪琪更加頻繁地待在凌空身邊，時不時就提到他。“葉翎哲今天去打籃球啦，你沒看見，他投籃可帥啦！”“葉翎哲和你同一個星座耶，你們還挺有緣分的。” “葉翎哲快過生日了，我們一起幫他慶祝吧。”

琪琪說到興奮處，還會向葉翎哲的座位看去。順著琪琪的目光看去，凌空會看到那個干凈的男生也正一臉笑意地望向自己。

卻不知該怎樣回應如此坦率的男生。

凌空開始懊惱自己的性格。明明覺得有了起色，卻在關鍵時刻，依然如小撲所說的，那般執拗。

想很好地打招呼，想很自然地聊天，想很熟絡地碰碰胳膊、開玩笑。很簡單的事情，不是嗎？可以和小撲、琪琪，乃至班上的大部分同學友好往來，卻獨獨沒有辦法正常地和葉翎哲相處。

而葉翎哲也從來沒有主動對凌空表示點什么。

——小撲小撲，我該如何對你說？

——他是否喜歡我了呢？

——可我們都不敢邁出那一步，尤其離高考只剩半年時間了。我應該把精力都花在學習上，不是嗎？

10

凌空決定，要把葉翎哲的存在告訴小撲。

但不是現在。等高考結束后再對小撲說。那時候可能只有自己的一廂情愿，如嘩嘩流水，全部倒給小撲。抑或能總結一句，“高考結束之后，我再也沒見過他。”好似已滄海桑田。

但現實是，在高考之前，葉翎哲真的來找凌空了。

把凌空從住處的陽臺叫出去。夜晚，路燈下。

凌空遠遠看見男生站在燈光處，雙手插在褲子兩邊的口袋里，低著頭，一只腳不停摩擦著地面。

“葉翎哲。”凌空懷疑自己在此之前，從沒有當著他的面，叫出過他的名字。聽到聲音的葉翎哲，猛然抬起了頭。看著凌空。

一時沉默。只有男生干凈的臉龐，依稀留著當初的印象。

“凌空，高考要加油。”

凌空恍惚了。

難道就此結束了嗎？不是應該有一個令人難忘的高考前夜，一個激動人心的告白，一個含情脈脈的擁抱嗎？

這些的這些，全部化為一句“要加油啊”。它何以承擔凌空將近一年的期許？

可這就是現實。葉翎哲只說了這一句話。口氣好似當初說著“你也快點回去”的那個夜晚。

凌空忘了說，“葉翎哲，你也要加油。”

11

當一切塵埃落定。

凌空感到心里壓著的一團情緒倏忽就沒了蹤影。再講給小撲，簡直一氣呵成。

小撲嚷嚷著，“啊啊，我居然被隱瞞了將近一年！小空你性格還真是惡劣到極點了，嗚嗚……”“嗯，我就是性格差勁。”凌空笑著答道，一點也不生氣。頓一頓，又補充一句，“可是你要原諒，原諒我就是這樣的女生。”

小撲在電話另一頭的聲音也漾滿了笑意，回答說：“我認啦！”

12

凌空在高考后，并沒有和葉翎哲失去聯系。甚至在某一天，凌空直接發短信問道：“當初你是喜歡我的吧？”

很快便得到了回復。答案很簡單，兩個字——“是的。”

又問：“你為什么會注意到我呢？是因為那次我回去拿東西嗎？”

回答：“在那之前吧。”

追問：“為什么？”

再回答：“可能覺得你比較特別吧。當然，你也很漂亮啦。”

沒有再問下去。

那為什么明明是喜歡的，卻什么也不說出來呢。是因為高考嗎？還是因為，兩人的性格都有那么一點的執拗？

當所有壓力與煩躁的心情一齊得到了解脫，當不再為了高考顧慮良多，當終于明了對方的心意，就算一切都以過去式標注，什么都沒有發生，卻真實地留下了一些什么。它存在著，就在那里。

每當想起，心口暖暖。

這是屬于凌空的式調，與葉翎哲有關的一切，可以分享的回憶。帶著一股暖流，淌在凌空的心中。

凌空稱它為暖式調。

[編輯：苗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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