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水》的密碼

那日松

美國藝術批評家丹托在《藝術的終結之后》中評論說：當代藝術已經進入到后藝術時代，在這個時代，一個人可以是抽象表現主義畫家，也可以是波普藝術家，或者是一位寫實主義畫家，或者是別的什么……我們已經進入到一個多元主義的時代。套用這句話，中國的攝影家也一樣，你可以是風光攝影家，可以是紀實攝影家，同時也可以是觀念攝影家。你既可以拍寫實風格的作品，也可以拍抽象主義風格的作品。

通過參與《真水》畫冊的編輯和展覽的策劃，了解了一些秦先生的藝術創作思想，也有了一些體會。在秦先生的創作中有兩個系列，一個是云臺山風景，屬于標準的“大風光”，真實記錄，美輪美奐；另外一個系列就是《真水》，亦真亦幻，屬于抽象攝影藝術的范疇。

在本人看來，藝術的最高境界就是抽象藝術，這種抽象不僅是形式感的抽象，也包括意識和思想的抽象。

由于特殊的原因，中國的攝影在很長一段歷史時期都跟“藝術”無關，只是充當著宣傳的工具，沒有與世界同步經歷現代藝術和當代藝術的浪潮，中國很多攝影家沒有經歷過良好的藝術修養教育，抽象藝術思維的能力很弱，看到有點抽象感覺的照片就說“看不懂”。1990年代以后，中國攝影才開始逐漸與世界接軌，但習慣性的思維，仍然束縛著很多中國攝影家的大腦，攝影師們很容易被“取景框”所“框”住，忽略或看不到“框”外的世界。而“抽象攝影藝術”所表現的恰恰就是這些“框”外的—也就是所謂客觀之外的，即“象外之象”。

秦先生的《真水》所表達即是這種“象外之象”。

剛開始看到秦先生的《真水》系列，就好像被某種東西擊中了神經，不由得提起精神，有點發現武林秘籍的感覺，招式簡單，就像他拍的這些“水”一樣，清澈純凈，卻又一層一層讓人看不到底。看的時間長了，恍惚中又有潛入其間的感覺，被各種顏色、影調、線條所纏繞，誘惑，你仿佛陷入到一個無窮的謎案之中，你必須努力去尋找揭開這個秘密的密碼。也就說，讀《真水》，你必須要進入到抽象藝術的語境之中。如果還用攝影客觀記錄的思維去閱讀《真水》，你就只能徘徊在作品之外，而無法真正讀懂《真水》。

那么，《真水》是否有密碼？如果有，密碼又是什么呢？我們知道，《真水》系列分為《無香》《無形》《無言》三個部分，也可以稱為《真水》三部曲。讀《無香》，秦先生說，“無香”乃無色、無味、無跡之意。但其實我們卻能讀出其中的“色”—抽象的顏色。水本來是沒有顏色的，但秦先生的《真水》賦予了水生命的顏色，這是一種通過水的反光而幻化出來的顏色，也可以說是抽象出來的顏色，這是一種顏色的組合，綠有很多種綠，藍有很多種藍，讓你只要想看，就會沉浸其中。—因此，“無香”的密碼其實在“顏色”，也就是“無香有色”，此種“色”是世界上最豐富的顏色。

讀《無形》，很容易讓人想到中國古人“大象無形”的說法，但其實，“無形”卻是動靜有形，在動態中凝固出一個個靜止的瞬間，同時這些靜態的“水”其實又處在變幻無窮的狀態，仿佛天空中的星河、云彩和無形的微風，也仿佛宇宙，神秘、深邃。讀《無形》，我們恰恰看到的是“水”的各種形態，這種“形態”下面是水的巨大的能量，它們可以是小河流水，也可以是驚濤駭浪。因此，“無形”的密碼其實是“形態”，也就是“無形有態”，這種“態”是世界最變幻莫測的形態。

讀《無言》，秦先生說，“無言”是指水至美至極，令人緘默無言。但我們分明聽到了水的“樂聲”。當然這個聲音來自“圖像”之外，來自那些漸漸隱去的符號之外，并且直指人心。《無言》系列可以說是《真水》三部曲中最動人也最華麗的部分。《無言》像一首無名的沒有旋律的古琴曲，像一首怪誕的無字現代詩。因此，“無言”的密碼其實是“聲音”，也就是“無言有聲”，這個“聲”是世界上最有詩意的“聲音”。

無香有色，無形有態，無言有聲。—其實《真水》沒有密碼。那么，《真水》真正的“象外之象”到底是什么？—其實也沒有答案，因為答案在每一個觀者的感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