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畫中的水磨技術

史曉雷

我國先民使用石磨的歷史非常久遠，早在新石器時代石磨盤與石磨棒已經成了他們加工粟、稻的常用農具。到了春秋戰國時期，我國出現了圓轉磨，不過那時圓轉磨的形制還不完善，比如磨齒不像后來呈分區狀。到三國時期，我國的圓轉石磨技術已趨成熟，當時的石磨是依靠人力或畜力推動的，利用水力推動的水磨出現在北魏。

北魏時期的水磨到底是什么樣子，我們對它的了解反而不如之前的人力、畜力磨清楚，這是怎么回事呢？因為之前的石磨實物或者明器模型均有考古出土，古代的水磨磨盤雖然是石料，可驅動磨盤的機構基本是木質的，由于腐爛的緣故，考古發掘中很難發現它們的蹤影。不過也別太失望，古代繪畫給我們留下了有關水磨的一些技術特征。

我國現存最早的水磨圖像是現藏上海博物館的《閘口盤車圖》（圖1），過去有人推測此畫為五代時的大畫家衛賢之作，可這一說法并無確證，目前可以確證的是其繪于五代到北宋年間。該畫呈現的是一個官營水磨作坊加工糧食的忙碌場景。圖1只是該畫的一部分，當然是最核心的部分，它完全呈現了當時水磨的模樣，透露了水磨的許多技術細節，這可是技術史學者夢寐以求的畫面。如果仔細看這幅畫，會發現這部水磨的上磨盤是懸掛在屋頂上的，包括糧斗也是如此，也就是說水磨底部的立柱驅動旋轉的是下磨盤，上磨盤不動。如今這種形式的水磨在我國青海、甘肅等地仍有應用。圖上還能清楚地看到水磨底部帶有雙層輞輪的水輪，而且是臥式，也就是水平放置的。在水輪的右側，還能看到一個小水輪驅動的一個水力篩，或者叫水力面羅，它用來篩選加工后的面粉，但由于水力篩上部的圖像有遮掩，其具體機械結構并不清晰，至今仍是技術史界的一大謎案。

《閘口盤車圖》描繪的是一部臥式水輪驅動的水磨，那么我國古代有沒有立式水輪驅動的水磨呢？有，最早反映這種形式水磨的資料也是一幅繪畫，它就是北宋王希孟于1113年完成的《千里江山圖》，現藏北京故宮博物院。此畫規制宏大，縱51.5厘米，橫向竟有近12米，就在畫面不起眼的一處繪有一部立式水輪驅動的水磨（圖2）。從技術史研究的角度看，這可是我國第一次使用正交齒輪系統的機械裝置，盡管考古發現的實物齒輪比其早許多，但是明確表現正交齒輪系的結構，該畫是第一次。由于這部水磨在畫中比例過小，臥式木齒輪的細節看不清楚，但是磨盤的結構與《閘口盤車圖》一樣，也是上磨盤懸吊的方式，從而說明這種形式的水磨在我國宋代比較常見。

在山西繁峙巖山寺有一幅繪于1167年的金代壁畫，后世稱之為《水碓磨坊圖》（圖3）。該圖描繪的也是一部立式水輪驅動的水磨，同樣利用了正交齒輪系統，但與《千里江山圖》描繪的水磨有些不同：《水碓磨坊圖》細節表現突出，比如磨盤上的推板（向磨眼里推糧食）、笤帚等均有表現，而且其立式水輪沒有輞板，直接由水流沖擊葉板驅動水輪，而王希孟繪的立式水輪有輞板。《水碓磨坊圖》在我國技術史上還具有特殊的意義，圖3左側其實還有沒顯示完整的兩個水碓——用來舂米的工具，這是我國最早呈現的由一個水輪同時驅動碓與磨的機械裝置。

到了1313年，元代王禎在其《農器圖譜》中對我國古代的傳統農具進行了總結，這樣有關我國古代農具的許多圖譜才得以流傳至今。但是在其之前的農具包括前面談到的水磨，我們只能依賴這幾幅寶貴的繪畫作品了。明代之后，我國繪畫注重寫意，對一些器物表達僅僅簡單勾勒輪廓，盡管有不少畫作也描繪了水磨，但對技術史研究的價值已大打折扣。我國宋金時代水磨坊勞作的場景，已被永遠地定格在歷史的畫廊中。

【責任編輯】張小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