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作家、詩人的創作成就,來自兩點:一是天賦,二是勤奮。勤奮屬于人的精神。古今中外各行各業大有成就者,都有一種精神。那么劉章有什么樣的精神呢?我認為他有四種可貴的精神。
第一是恒的精神。持之以恒,是一種說著容易做著難的事情,又是一種順境易辦到困境難辦到的事情。劉章恒的精神就體現在困境中依然堅持寫作?!拔母铩敝校珖奈膶W創作處于癱瘓狀態,但是劉章并未完全停止寫作,他由明轉暗,仍以特殊方式來寫詩。他在一篇文章中記載過這段歲月的寫作經歷:“文革”中,被批斗,寫作權利被剝奪,有了情思,便“弄”些小詩小詞,例如心中醞釀出詩句“一江泛濫萬夫死”(“一江”影射江青),因怕抄家,以詩加罪,就將詩句記在心里,不寫在紙上。他在“文革”期間不只堅持寫作,而且還寫出了優秀的作品,當時寫的詩歌《牧場上》被選入中學語文讀本。2000年12月6日,胃癌使劉章上了醫院手術臺。術后出院僅八天就開始寫作,出院后寫的第一組詩是《詠雪》六首和第一篇散文《小山村的大年》,接著許多作品就陸續見諸報刊。在三年養病中,出版了八部作品,這是多大的毅力!
第二是友愛精神。我從一些文章中和與詩友們閑談中,了解到劉章為文朋詩友辦了不少操心的事情。印象深的有這么幾件:
1957年,四川詩人流沙河因寫了詠物詩《草木篇》,被打成“右派”,當時劉章為流沙河鳴不平,說《草木篇》屬一般詠物詩,不是“毒草”。在那種年月逆上言行是兇多吉少的,結果自己受到批判,險些被打成反黨反社會主義分子。
河南安陽一位下崗工人王學忠,2001年出版了詩集《挑戰命運》,劉章讀后覺得應該支持弱勢詩人,就帶病寫了一篇“呼吁書”,印發給資深詩人和詩評家,引起許多名家對此書的關注。魏巍、周良沛、賈漫、吳開晉、劉紹本、苗雨時等八十多位詩人、詩論家,為王學忠的詩集寫了評論文章或致函,已編成《平民詩人王學忠》一書,由賀敬之題寫書名,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另有一件事,更使我久久不忘。2000年末,劉章住進醫院,我去看望他,他說:“有件事,請你幫我辦辦。我來醫院前,寫了一首祝賀劉征兄與阿齡嫂結婚50周年金婚紀念的五律,你代我把這首詩寫成條幅,及時寄去。”說著從枕邊拿出詩稿遞給我。我一看那字的筆劃,曲曲彎彎長長短短松松散散,就知道他是顫抖著手寫的。他叮囑我:“別寫大草,也別寫篆書,寫行書字好認。落款寫上劉章詩,申身書,在各自名下蓋上自己的印章?!闭f罷他將帶到醫院的準備往條幅上蓋的印章交給了我……
2002年安徽詩人公劉患病,劉章除寫信安慰外,還給他寄錢,幫助他解決生活困難。每次聽到有哪個文友生病,劉章就馬上寫信或打電話慰問。
劉章團結詩友,關愛詩友,幫助詩友,成為詩壇“友情富翁”式的人物。他寫過200多首贈友詩,20多首悼友詩,也收到過120多首受贈詩和80多首唱和詩。這些詩已經結集為《劉章友情集》出版。他還為許多詩友的詩集、文集寫了序、跋、題詞和評論文章。究竟寫了多少,他自己也記不清了。其實不是統計不清,是他不記關愛他人的功勞賬。劉章有一首歌詞,頭兩句就是:“沒有黃金,沒有高樓,我的財富是朋友?!?/p>
第三是探索精神。劉章對詩的探索,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對新詩格律的探索,二是對舊體詩詞藝術的探索。他對新詩格律的探索成績眾人皆知。這里我只說說他對舊體詩詞的探索。劉章寫詩起步后的頭二十二年,重點探索新詩。從1979年起,除繼續寫新詩外,他又拿出大量精力,探尋舊體詩詞的學問。舊體詩詞的結構是由格律和詩味兩部分融成的。格律包括固定的字數、句數、平仄、對仗,屬于詩的個在形態,可辨可識,易知易用。詩味包括意味、情味、韻味、趣味,屬于詩的內在靈氣,無形無影,難于把握,但又是客觀存在。我們常說,有味詩耐人尋味,無味詩猶如嚼蠟。詩味是舊體詩中最難攻克的高地,劉章知難而進,讀了大量的唐詩宋詞,長時間孜孜不倦地探索詩味的奧秘,終于踏進了詩味的領地。劉章的舊體詩詞中,富有詩味的篇章為數不少,例如“紅葉有情皆醉客,黃花無處不留人”,“碧水有聲歌大地,丹崖無語掛蒼天”,“讀書掀頁白云下,覓句題詩紅日邊”,等等,不勝枚舉。
第四是大局精神。詩人作家的天職是寫作,寫作是一種“自掃門前雪”的個人行為。但劉章超越了這種狹隘的意識,而進入了一個觀照詩壇全局的大境界。在社會生活中,有一種“管得寬”的美德和“管得寬”的人物,在詩界,劉章就是“管得寬”的詩家。他為詩壇做了不少修橋鋪路的事情,我把記得起來的幾件事,簡列于下:
1980年前后,一股洋式朦朧詩風乍起,一時間看不懂的詩,使詩界內外大反胃口。劉章為舉一面國風旗幟,聯合家鄉承德的詩人白鶴齡、何理等人,創辦了旨在民族化、大眾化的《國風》詩刊。
1986年,劉章同山東著名詩人苗得雨,為宏揚詩的本土化、大眾化,共同創立了中國鄉土詩人協會。
1987年,劉章作為發起人之一,與其他同志一起,促成組建了中國詩詞協會,出版了《中華詩詞》詩刊。1997年他以《詩刊》編委的名義,提議《詩刊》開辦舊體詩詞園地,以求詩體新舊共榮。這個建議終于今年實現。
1999年詩界有幾個人,以討論中國詩歌教材為名,寫文章歪曲否定臧克家的名詩《有的人》和賀敬之的名詩《回延安》。劉章仗義執言,在《燕趙晚報》、《星星》等報刊發表文章,批駁了否定革命詩情的思潮,為詩界堅持正確方向做出了努力。
2000年,劉章發起支持與創辦民族方向大眾方向的詩刊《新國風》,這個詩刊已辦了兩年,在詩界比較活躍,劉章出任主編。
2002年,劉章寫了一封很有建設意義的倡議信。劉章很敬佩詩界一些自籌資金創辦詩刊的老詩人,例如重慶堅持辦《銀河系》詩刊的楊山,廣東堅持辦《華夏詩報》的野曼等等。劉章給中國作家協會寫信,建議以作協名義給這些具有奉獻精神的老詩人設貢獻獎和頒發榮譽證書,以倡導為繁榮中國詩而終身奮斗的奉獻精神。
劉章精神,核心就是六個字:民族化、大眾化。就詩的國際位置看,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就詩的生存環境看,詩歌生于民族大眾熱土,方有萬古長青的生命,不致淪為流水浮萍;就詩的社會功能說,民族大眾是中國詩的讀者、用者、傳者,即詩的買方市場;就詩的發展看,學詩必須堅持“拿來主義”,擇其善而吸收,不可食洋不化,也就是不把中國詩寫成“丈二和尚詩”。因此,劉章的大局精神,實質上是一種可貴的民族大眾精神。詩界最需要的就是這種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