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樺的詩（10首）

柏樺

人生如此短暫

沒有古樹何來古都

人生如此短暫

那株兩千年的青松

人生如此短暫

我們偉大的悲傷呀

人生如此短暫

不明之地

那黑森林里有一個大湖

早晨是京都枕草子

中午是重慶南坪砣茶

黃昏是摩詰過香積寺

晚上是芬蘭的白夜

紙

是什么造成了“人體不同部位溫度的

可愛差異……”（維特根斯坦）

愉悅之危險。誰知道？

她天生就不是一個安寧的人。

緊張？不。烏力波（Oulipo）？不。

天井里，青苔

欲上人衣來。一種回憶錄，中唐的

Bunin？不。但死有一個好處，躺著。

白色消失。紙已燒黑……靠這個單詞

“我過了一生，像神。”（德拉戈莫申科）

無用

無用，《怎么辦》；“西旅獻獒，太保作《旅獒》。”

無用，肥料；一粒沙中的那個世界。

無用，上學在痛苦中，他必須轉學！

無用，血管里終究要形成的死亡。

電報或出口（文學）呢？亦無用。

……

唉，又是無用——“杯中一半水，

指甲縫里沒有污垢……”（德拉戈莫申科）

無用。當你生活被充滿，當我頭頂天空。

漢，在土耳其無眠無休

心再靈敏，吾生亦有涯

當我醒來，我就往北走。

感到了嗎？嗯，一絲風

來自我10歲的小光景：

嘉陵江畔，寂靜盯著魚

沖刺的黑影，抱石者已

下沉，你活在死人之地。

江上空萬事空，人人空。

肉體精液里，絕無鹽么？

請吃合川桃片，北大的。

誰須驚？不是希臘，是

漢，在土耳其無眠無休。

在花園里

生活是晴朗的一天。生活是一只橘子（張棗所愛）

快一點：藝術——男郵差；哲學——重慶生活

好了，結束了，晨星劃過天涯……

我們父親的目光隨著屋頂追去了麓山

他的思緒停在了紛紜的往昔：

“遠處夜晚的燈火十分迷人，他

想到自己將不久于人世，

想到他死后孩子們的生活”

以及遙遠的孩子們的孩子們的生活……

在墳邊

常常，不，每天，我逢著永恒的樹和鐵椅。

燕子帶來夏日，蚊子帶來夏日。新墳

在語言上，一切都是新的，石碑、字

甚至那株蘋果樹也是新的。

陰天下午的風景明亮

顯得新鮮極了

還有什么在到來——

魚嘴的寂靜。手。手。

當螞蟻之手搬動一粒米

世界就失去了平衡。

在墳邊

常常，不，每天，我逢著永恒的樹和鐵椅。

易經

夏日的皂角樹下，冬天降臨了一刻鐘；

（為什么）那是年輕的神在交媾。

瑞典嗎？不。犀浦。（聲音中斷）

水面上，我看到的是白鷺，不是海鷗。

如果“一棵奔跑了千年的橡樹”變成香樟？

如果成都暮云像臨安般飛翔、舞蹈？

那倫敦就將宣告：開始——匈牙利！

（雖然你父親暗中嫉妒了她三年的光芒）

為音樂或英語而作

遠在瑞典，“音樂是山坡上的一間玻璃房”？

1971，我初中的英語電唱機被人巧奪。

一個夏日午后，重慶觀音巖……

那青年導師正從一間平屋出來

迎接我15歲失聰的靈格風（Linguaphone）

他剛讀完書，清瘦地微笑，為那臺電唱機。

（父親和我早已失望地離開了派出所）

音樂——對于他——志在必得！導師。

音樂從來不屬于孩童。我。

“音樂說世上存在著自由”。音樂下令：

警察！不準理睬那臺英語電唱機！

讀罷

人總覺得別人看上去老而自己不老

人又覺得別人都會死而自己不死

電話震驚，他從一本肉感小書抬頭

有東西隔著眼皮一跳的距離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