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月明的詩（7首）

高月明

十二月的白話詩

沒有特殊意義

和我預想的差不多

一次艷遇

鞋子只脫了一半

就醒了

打火機代替了一只

溫軟的手

早上吃稀飯（有時空腹）

炒面有地溝油

交強險過期（躲避交警）

鏈條松了

不戴手套真的有些冷

不喜歡洗澡

衣服有些舊

因為冷的緣故

想添置一件毛衣

飛機在天上轉悠

朝韓戰爭沒有打起來

那個欠我錢的人

碰到過一次

翻過陽歷年

就不想見到他了

自畫像

繩索

松了，山根

陷了

鼻梁垂下來

一雙陌生的鳥

困在那里很久了

疑竇叢生

互不信任

總是在

沒人的時候

挖耳、洗臉

用錐子挑

深陷的刺

麻雀放飛又折回

指紋被提取

代替用爛的簽名

掛在臉上

注定

沿山路返回

抱著馬

說雞

被人抽鞭子

好端端的水管

被注入墨水

他和它是兄弟

而它

爛得不能再爛

牙齒松動

說話跑風

園藝荒廢桃子爛在地里

陰差陽錯

種瓜得豆

圓球

想安上鈦合金的柄

注定有點蔫

滾來滾去

被人們認作

一只掏空的瓢

沒來由地

蕩

一晃而過的下午

那個下午

真的很無聊

我從辦公室里溜出

我討厭辦公室

就像討厭一副

嵌有玻璃的棺材

我打開棺材

騎上摩托車在城里

兜了一圈無事可做

先準備

買一本書

后來換成一雙襪子

路過農貿市場的地攤

我買了一瓶

超強黏合劑

又將一枚硬幣留在

一個賣唱盲人的

鐵碗里

掏出手機看了看

4:15分，正是太陽西斜的時候

我想起一個女人

想約她出來喝茶

順便摸一摸

但這只是一個隱秘的想法

最終沒有

付諸實施

在輸液室看一部愛情片

在輸液室

看一部愛情片

膝關節劇痛上升到

腦部而意識

又將疼痛轉移到

愛情

護士小姐配藥間隔著玻璃

打量她們的病人

患者都被劇情吸引

似乎每一個人的心都懸著

都是劇中人

整個輸液廳沒有疼痛

都是愛情的喧囂

間或一兩個孩子懼怕扎針

哭鬧兩聲

窗外下著雨

冷風一陣陣

從敞開的大門襲入

整個下午我三次出離愛情

膀胱的劇烈壓迫迫使我

不顧一切

手舉輸液瓶

穿過風雨

一路尿急

拐向衛生間

這似乎

是愛情無法阻擋的

歲末寄賈島

一個閑人

呼吸勻長

口吐梅花

自導自演

一張破椅

抑或

一頭毛驢

隨他度盡

千年風月

村莊向西

大路朝南

傾斜

寮房安頓在

草木深處

野鳥屏息

有柳有水有月

貌似

很過癮的樣子

他把一首詩

整得像

蜂窩煤

并且

還不放過

親手掩過的門

就用“推”

老婆或情人在家

就用“敲”

推或敲

因門而異

存乎一心

何必耽擱太久

夜露很重

錦囊字沉

你在明處比劃

我在暗處

手掂梅花

揣摩了一個冬天

吸煙的現象學

煙靄在飄散

不絕如縷

我將它定義在

5.5cm之內（不含過濾嘴）

一支燃盡

多么完美、輕盈的骨骸

略顯收縮

它脆弱、膽怯

經不起恐嚇

在我凝視的過程中

它坍塌

委地成灰

而那截制作考究的

過濾嘴已完全看不出：

曾經游弋的精魂

從它的體內穿掠而過

在日暮的斜暉中

它獨自成蛹

顯得那般孤單、空乏而渺小

而此時，窗外的欒樹將

巨大的暗影

投過來

那小小的罅隙透過

一縷縷虛白寂靜

連同我、煙蒂

都成了過時的東西

不堪一擊

而清風呢？

而明月呢？以及

一言成讖的煙霞客

此刻都在我的視野之外

遙不可及

水蛭·黏液及其他

起先

我并不認為：

水蛭和我

是同類

教科書

根據物種的

繁衍方式和稟賦

歸類

水蛭沿著

春天的小溪

向下

有芹菜的溝渠

它們聚族而棲

而我

把庭院

開得很高

煙囪向上壘

接入碧空

桐葉枯了

那里的秋氣漸深

我只是在

一枚枯葉的圖案中

找到了水蛭

那時的氣息

與黏液無關

但依然保持了

那些古怪的文身

我依此判斷

那些分泌黏液的

物種

并非消失

它們可能藏身在

某塊巖石的后面

散發潮氣

這個大膽的猜想

讓我激動了好久

我小心搬開巖石

居然真的找到了

那些軟體生物

它們把

蓄謀已久的黏液

涂在身體上

對抗太陽的反光

但問題是

黏液這東西

不能在空氣中

耽擱太久

它怕灰細小的塵泥

以及風

瞬間的新鮮

讓它蒙羞一世

所以說

水蛭必須

回到巖石的背面

或芹菜的根部

就像男人的性欲

必須在快馬的護送下

穿過秋氣盤桓的星野

回歸燭臺

灶房和

橡皮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