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與那（組詩）

蒼耳

水泥管子

那個水泥管道我鉆過。卡扎菲也鉆了。

為一只蟋蟀。也為黃金手槍重新

抵住一國臣民的太陽穴。

真相被雞奸。新聞就像剝洋蔥

最后剝開的那一點

讓我厭惡——不管是以正義的虎皮

還是以民意的胭脂。

自由更多的像一群蒼蠅。當年他

殺死國王便成了國王，于是蒼蠅飛舞。

通過這截水泥管子

我聽見被壓低了的蟋蟀的哀歌。

鬧花燈

你們看看這些河是我的先人

磨難和悲戚存放在閣樓

而清瑩瑩的光被帶進正月的凜冽。

你們看看這些舉起的樹杈是我的血脈

青紫的火扇著它隱忍的翅膀

黑蝙蝠刮起寬大而虛假的幸福感。

你們再看看這些踩高蹺的假肢

扭動著礦難中破碎的舞龍的夢境！

倘若你們什么也看不見，那么

請聽聽這些矽肺吹響的嗩吶

聽聽這些紙舸中亡靈暗泣的歡聲。

木琴四起

被遮沒的青陽響在木紋里。但你已無力

償還燕子的債務——它筑巢于

你的泥沙和雨夜。一陣風便吹瞎了藍花花。

不必理睬高處的嘲笑，不必！

而楊村還剩下多少楊樹？永祥駕著紅色拖拉機

開進死亡的高粱地燃成灰燼——

在那兒，東風曾吹開一只悲哀的喜鵲。

南溪河。南溪河。天空僅剩下一顆眼珠子。

不要漂舉那盞荷燈！龍伢呆在黑洞洞的

空屋里。他的老婆跑了。

燈繩也爛掉了。我的抒情也該爛掉了

然而木琴四起！那其實是霜林的一陣幻覺。

仿佛

我瞅見了那壺，但它不像我的。

你會散布一些甜言蜜語

同時讓這座房子聲名狼藉。

但這不要緊。我認識你舅舅。

他曾經是個裁縫。那年他幫女徒弟

掐死過一只黃鼠狼。

當然不是存心作對。正像你

把坐禪的功夫全用在緋蟬上。

這樣也很好。我可以打彈弓了。

可喝完了肉骨頭湯，你對著

壁龕里的鍍金像拜了拜。

嘿嘿，搞了半天你還是居士嘛，

深諳“仿佛”里的佛呵。

只是你的脫口秀，跟木秀于林

還是有點區別。別以為

戴上紅手套，你就跟他們一伙了。

很多擦邊球是屁股

擦不干凈造成的。離開靈魂

所有的房子都將荒廢。

喂居士，壁龕里端坐的不是觀音吶

是財神爺！你舅舅真的沒教會你

如何摁住水中那銀皮球？

不適癥

你對他是仙人球，是夜晚的

滴漏；他對我是苔鮮

但更多的是蛛網。她擅長交際

腳掌生了蹼，但也不一定是壞事

譬如他逃了個稅，還申報了社區低保。

他對我像蝸牛，不像她說的海鯊。

你擅長藤蘿，他搬來梯子。

她的動人需要紅牡丹作陪襯。

白天走棋，晚上練鐵砂掌。

你瞧那個死嬰活了。如今已長大成人。

當然嘍，如果能拆開勞力士表

就把發條扔給最后一只江豬吧。

如果你想加入矮個黨，哈，僅僅脫掉

高跟鞋是不行的。總而言之，你是龜派

他是兔派，彼此見面還得點頭哈腰。

你是涉禽中會飛的那一種，

但比起魚，您還可以上岸爬行。

剩下的

不要塞給我豬下水。留給檢疫員吧

他們總是拿放大鏡觀察細菌。我不是細菌

但也會傳染。你瞧楊柳風一吹

有人就得了瘙癢癥。正如堂·吉訶德死了

剩下的都是桑喬。我不是桑喬

因此被視為細菌。喂，西門慶你好

你怎么把紅戳蓋到了臉上？

不好意思……這樣更安全更衛生嘛！

有人在唱花腔女高音。他扭不上去的部分

為什么不交給檢疫員——我的可愛鄰居？

反正一地刨花了。只要有金有蓮就成。

鮭或杜拉斯

我沒上過埃菲爾鐵塔。這并不妨礙我

也是塔下的一條鮭。

至于振風塔則是我投下的影子。

反正塞納河不是河了。杜拉斯。河里的鮭

都成了石頭。那個跳河的策蘭也成了石頭。

康熙河反而一直流著。杜拉斯。

我因此成了不是石頭的石頭。

杜拉斯，我看見西緒弗斯了。我沒去過凱旋門

杜拉斯你肯定也沒聽說過本·拉登。

但你我都游過一個死胡同。那里僅有唯一的窗戶。

一只貓想擠出來。它聞到了腥。

秋白之夜

有人在那邊嘆息。黃葉在飄落

仿佛懺悔。從國家的噩夢中持續

飛出蛾子。死了一桌，然后死了一地。

“哈，繼續奏樂吧。請繼續吧！”

不！以上帝的名義追殺

一只螞蟻，黑的便漂白了么？

“這有什么大驚小怪的？！在所有的

史冊里都夾著這種倒霉的螞蟻。”

那么多枯葉像蛾子。而鱷魚像新娘。

至于最高的那座牢獄是無形的。

請不要妨礙一個靈魂的懺悔

那是一夜清霜在洗這個世界。

“我們有的是灑水車，紅色滅火器！

唱詩班請繼續吧，請奏《歡樂頌》！”

然而秋夜快要盡了。江上不得不焚燒

恐龍年代那龐大的龍骨之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