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心不能等待（長篇紀實文學連載之七）

何慶良

2007.5.18周五大連

長天云海思母恩

由大連飛往北京時，是一場驟雨過后的傍晚。

鉛黑的暮云漸漸地從視野中消失，西邊的天際是一片燦爛的晚霞和碧透的晴空。

暮色的晚景的確絢爛，卻沒能持久就悄然逝去了。

飛抵北京時已是萬家燈光，從空中俯瞰下去，那若繁星的街道和城市的燈光象征著人世間的溫馨與安寧。

……

此時，又是一個暮色蒼茫的傍晚，我又匆匆趕回重慶。

這一晝夜間，幾乎又是二十四小時沒合眼。

從星夜趕赴醫(yī)院探望已是病入膏肓的岳父，到清晨即托人辦理轉(zhuǎn)院手續(xù)，直到安頓老人轉(zhuǎn)院入住，我僅僅吃了一頓三下五除二的午餐。

把老人推進病房，倉促辦完入院手續(xù)，我只得火速趕往機場，飛回重慶。

我專門向服務員要了一個窗座，用意是想登機后利用兩小時的航程不受打擾休息一下，緩解一下疲憊至極的身心

這二十多天來，我每天的休息不足五小時。從五月十四日至今，我加起來的睡眠不足一個晚上的睡覺時間。生理極限已經(jīng)到了臨界狀態(tài)。

國航1411航班，十八點四十分起飛。

舷窗外，滿眼是迷迷茫茫的暮靄，機翼下大都市煙云過眼一般地迅速消失在黑暗里。

躍上云端的飛機，仍然在明亮的天光里緩緩游移。

腳下是蒼蒼茫茫的云海，氣象萬千的一個天上世界。

那云海幻化出大地上所有的一切。變幻無窮的云，神似高山、低谷、湖泊、街道、樹木、動物，甚至有老人、孩童和情侶！

這里是天庭，天上的街市，是媽媽現(xiàn)在駐足的地方。她老人家該不會寂寞吧？

媽媽，為了兒子的學業(yè)和事業(yè)，你擔當了多少，又付出了多少，你從來不說；兒子我也從來沒有認真地想一想。

媽媽，為了不讓兒子為難，你把自己生命的大限選擇到那個特殊的時候。

今天想來想去，思前想后，一切都為時已晚，兒子再也不能為你的付出做出任何的回報了。

……

起落架著陸的劇烈震動把我從懷想的天空拉回到地上。

到了。我又回到了重慶。

2007.5.19周六重慶

子欲孝而母不在

重慶，是唯一讓我感到對母親有一份報恩的地方。

回到重慶，帶著二十多天的傷感與疲憊，就要打開家門的那一刻，我的心在顫栗。

門楣的兩旁是父母去年春節(jié)貼上的對聯(lián)：

福旺財旺運氣旺

家興人興事業(yè)興

橫批：“一帆風順”之下，是一個碩大燙金“福”字。

這幅尋常人家過年時的對聯(lián)，沒有絢麗的文采，也沒有高亢的口號，透露出遲暮老人對家庭和子孫后代的祈禱與祝愿。

這是媽媽去年給我留下的。

如今它依舊保存在那里，像母親在天堂里的祈盼一樣。

我靜靜地佇立在門前，象面對母親的笑臉一樣，深深鞠了一躬。

“媽媽，咱回家吧！”

臨行前一天，我是忙完辦公室的工作，深夜回家收拾行裝的。臨走的時候，雖說有些不祥的預感，心情僅僅是焦慮而已；回來的時候，心情是無比的戚然。先是去辦公室梳理了一下急辦的公務。回到家中，又是一個夜半三更的時刻。

母親，不僅給了我生命，而且給了我前行的勇氣和力量，也給了我做人做事的準則。

重慶的居住條件比北京好得多，作為唯一的長子，我從心底想讓母親與我生活在一起，給她一個回報的機會。

然而，深明大義的母親卻以舍不下她的那兩間陋室為由，每次都是住上兩個月就堅持要回大連。恰是因為我的順從使母親過早地離開了我們。

媽媽再也不能來到這個寬敞的家了，但媽媽在這個家里卻留下了永恒的懷想與溫馨。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在。

風與樹的動靜是自然的現(xiàn)象，而子與母的聚散卻是人間的親情。這種情愫是可以感天泣地的。

室內(nèi)是匆忙出行前留下的凌亂。媽媽一生潔凈，從不讓自己的生存空間有一絲的臟亂。媽媽生前常說，她沒讓活兒難過。在媽媽的作息表上，是睜開眼睛就干，直到閉上眼睛睡覺。

這也是媽媽沒有文化的悲哀。因為她沒有精神消遣與休閑的方式。她唯一的樂趣就是為子女們操持家務，看著兒女們吃得飽，穿得暖，睡得香，高高興興地學習和工作。

秉承媽媽的家風，無論多晚多累，該做的家務還要做完。

打理完室內(nèi)的環(huán)境，已是凌晨兩點多了。該收拾明天上班的物品了。這才發(fā)現(xiàn)，明天沒有可穿的合適服裝。

衣柜里很少深黑的素裝。媽媽離開我們已經(jīng)六天了，明天就是第一個七天的祭日。

坐在床邊喘口氣，定神一想，算了，折騰啥，明天午休出去買兩件就是了。

心氣一定，人就頓時忽忽悠悠不知所以了……

2007.5.20周日重慶

頭七的祭日

在被鬧鈴聲驚醒時，只覺得睡意未盡，但這是整整一個月來的第一個整夜覺。

酣睡中的夢境已經(jīng)完全沒有一絲印痕，滿腦子都是昨夜在辦公室梳理出的今天的工作日程：

上午：

陪副書記檢查市第三次黨代會投票選舉的預演；

去大禮堂檢查英模報告的VCR播出效果；

去渝州賓館、西亞酒店、萬友康年酒店、工會大樓賓館檢查市第三次黨代會代表入駐的情況，慰問工作人員；

下午：

陪部長檢查開幕式的準備情況；

晚上：

去渝州賓館給工作人員做動員和檢查明天大會的預前工作；

討論明天的工作安排。

這僅僅是幾項大的工作，與之相關(guān)還有……

在上班的路上，腦子里飛旋著每一件工作的銜接與安排……

突然，我的手機振動起來。

小妹妹打來電話，告訴媽媽今天燒“頭七”（中國北方地區(qū)為故去的親人在第一個七天舉行的祭祀。此后，每隔七天舉辦一次。依次稱作頭七、二七、三七……七七，直到四十九天祭祀活動完畢）。

昨天夜里還記得的事兒，今晨竟然忘了！

帶著深深的內(nèi)疚，我給妹妹交代了幾件必辦的事情。因為媽媽的后事還有不少是該辦而未辦的。

從清晨走進辦公室到深夜一點半回到東方花苑賓館，人像機器一樣旋轉(zhuǎn)著……

深夜了，喧鬧的街市漸漸安靜下來，但內(nèi)心卻無法平靜。

明天，重慶市第三次黨代會就要開始，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的報告會與表彰會是大會的序幕，成功與否就在于每一個程序的協(xié)調(diào)與銜接。腦海中滾過每一個步驟之后，心境安寧了許多。

此時，不禁想起遠在千里之外的妹妹們與親人又一次去殯儀館的心情與感受。

僅僅七天，陰陽之間確已天懸地遠，昨是今非。本應作兒子盡的孝道卻只能在深夜里玄想。玄想心中的悲情與自責。

媽媽的在天之靈，定會理解此時兒子的責任與孝心的沖突。她會以開朗的心境對我說：“去做你該做的事，我在這里挺好。只有你做好工作，老娘就心安了。”

2007.5.21周一重慶

繁忙勿忘友情

今天的報告會經(jīng)過精心地籌備和排演，達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報告會的組織和演講感動了大禮堂內(nèi)的上千聽眾，也打動了收看直播節(jié)目的電視觀眾。

表彰會和報告會結(jié)束前后，我收到了近十條信息，祝賀這次報告會成功。這也算是對大家忙得昏天黑地辛苦給予的一種心理寬慰吧。雖說聽到看到這些褒獎的語言時并不激動，但也有一份天道酬勤的心安理得。

上午的大會結(jié)束后，稍一定神，下午又連續(xù)開了六個大大小小的會，晚飯是10點鐘才進到胃里。

無數(shù)個小會壘起一個大會，一個大會又要分解成無數(shù)的小會。學習、宣傳、貫徹、落實。“會海”無涯，“講話”無邊，在“會海”與“講話”中匆匆而過的是時光。

“閑人嫌日短，忙人恨夜長”對于我們這樣一群既無日短又無夜長的人來說，究竟算什么？真的說不清，只感到是時光的來去匆匆。

轉(zhuǎn)眼日出，轉(zhuǎn)身日落。

身住酒店，卻沒有半點的休閑消遣的感覺。仔細翻閱著明天預備大會的各項議程，腦子里回想著領導交辦的種種事項。部長說：“急而不慌，忙而不亂。”這話是在心中有數(shù)的情況才管用。要想不慌不亂，只有凡事預先想，提前做。

又給幾乎晝夜不眠的同事們打了幾個交待工作的“夜話”，才想起還欠了不少該打而未打的電話。

回到重慶的那一刻到現(xiàn)在，人像上緊了發(fā)條一樣的旋轉(zhuǎn)。原本想給諸位親朋好友打個電話感謝的心愿就此被擱置了。

此時有些業(yè)余時間，已經(jīng)“業(yè)余”到別人的夢里去了。無奈地自嘲一笑，但也有了新的想法。

省了別人的時間也省了手機的通話，干脆發(fā)個無稱謂的信息，打包派送算了。雖然欠了點熱情，卻沒忘友情。因為那信息充滿了真情，那是人世間對母愛的真心報答，是友情在危情與悲情中的展現(xiàn)。

午夜的天空，有一份信息飛向四面八方，飛入遠在天涯海角的親朋至友的夢境里。

這信息也會飛升到天國里，告訴安息的母親。

“您的兒子，為您向他們致謝了。”

2007.5.23周三重慶

告慰的一天

五月二十三日，是重慶第三次黨代會開幕的日子。

重新裝修的重慶人民大禮堂主體建筑內(nèi)外煥然一新，喜氣洋洋。

為了確保今天大會準時入場開幕，我和工作人員提前一個半小時就到了現(xiàn)場。準備入場前的臺階上顯得有些清靜，比平時熙來攘往的熱鬧安靜了許多。

站在這座重慶市標志性的建筑面前，仿佛有點像站在北京人民大會堂東門外的臺階上的感覺。當然，首都的人民大會堂與昔日陪都的這個大禮堂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只是因為它有天壇一般的主體建筑，因為是鄧小平主政西南局時修造的這座古色古香的龐大建筑才引發(fā)如此的遐想。

這樣遐想的另一個原因，是媽媽先后三次來重慶，兩次想帶她進大禮堂參觀都未能如愿。

站在這高高的臺階上，想起攙扶著媽媽吃力地走到門前時卻被工作人員阻擋的情景，想起媽媽坐在廣場的大榕樹下休息的那個時刻，想起她凝望著這個高大的建筑發(fā)出的“這個國家真有能人”的感嘆，一種慨嘆油然而生。

如果媽媽還在，或許我會帶她來廣場的長椅上一坐，看看今天的場景，看看她的兒子為這個大會付出的辛勞，讓她也分享一份作母親的自豪。

大會按照既定的日程開局順利，整天的活動井然有序，從領導到工作人員都不禁為之興奮。這樣重大的政治活動是不能出現(xiàn)任何紕漏的。

我的內(nèi)心沒有高興的喜悅，只有一種壓力的釋放和對母親的感懷。

從來把兒子的學業(yè)和事業(yè)視為至高無上的母親，決不會因為家庭的困難和個人的病痛而影響我的心情和工作，甚至于她選擇離開這個人世的日子也給我留下了工作的時間，使我可以無牽無掛地投入工作。

入夜，從辦公室的窗戶對望著燈光輝煌的大禮堂，感恩的淚水盈滿眼眶。抬頭望去，被城市的燈火映輝得發(fā)紅的天空上是一層厚厚的彤云。

彤云之上，天堂里的媽媽，您可以會心的一笑。

2007.5.24周四重慶

用慈母的心善待他人

因為大會選舉中的一個重要內(nèi)容，直到午夜之后，各個小組的工作人員還聚齊在一間會議室里，等待著審批下來的工作方案回去傳達。

連續(xù)不停的晝夜工作已經(jīng)讓在座的年輕人有些困倦不堪，從他們滿臉的倦容和時常哈欠的表情看出，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在硬撐著。因為他們懂得這是政治任務，是領導考驗每個人的關(guān)鍵時刻。

清晨睜開眼睛到午夜之后，這大半天里，從東方花苑賓館到辦公室，從大禮堂到辦公廳會議室跑了多少個來回已經(jīng)記不得了，反正時間按分鐘來使用也感到緊張。此刻的身心都想就地臥倒，一睡方休！

但眼看這些已經(jīng)身心疲憊的年輕同事，作為召集人，我不能借故回到辦公室去休息片刻。我只能和他們在一起共同度過這個令人沉睡的時刻，召集人的隱退對于軍心就是一種動搖，群體的精神力量就會崩潰。

望著昏昏欲睡的年輕同事，我吩咐辦公室的工作人員設法給大家找點夜宵，又強打精神與大家聊天，說些開心和有興趣的話題。

笑聲驅(qū)走倦意，相互的交流調(diào)整了青年人的精神狀態(tài)，時光在歡快的氛圍中悄悄地逝去。

幾經(jīng)周折的方案終于拿到了手中，大家一擁而上，旋即就消失在朦朧夜色中。

跟隨著大家離去的腳步，我也邁著疲憊的雙腳走向東方花苑賓館。

此刻，已經(jīng)沒有了睡意的我，卻有一份淡淡欣慰。在困難的時刻，給別人一份信心和力量，是母親的性格。從她的口中，我沒有聽到過泄氣的話。當她的意識還在卻無法表達的時候，她用唯一可以活動的左手，緊緊握住我的手，傳達著她內(nèi)心的感動和無法訴說的話語。

精神是一個人的力量和信心的源泉。母親把不屈的性格和為他人著想的秉賦遺傳給了她的兒女們。

2007.5.25周五重慶

沒有淚水的懷想

今天的上下午參加了五個工作會，還聽了三個小組的選舉動員會。八個會下來，人在奔波中已經(jīng)有些麻木的狀態(tài)了。

按照生理的反應，已經(jīng)連續(xù)一個多月沒有正常睡眠的我，最渴望的第一需求便是倒頭大睡。

但現(xiàn)在是晚飯的時辰，距離床頭的時間最少也要六個小時之后。我想隨意安慰一下肚皮就放松一刻的念頭被打消了。

今天的晚餐要陪上級機關(guān)的領導，地點是南濱路的渝信餐館。車水馬龍的南濱路美食一條街，如今是重慶的一大亮點。凡是來重慶的游客和外鄉(xiāng)人如果不去南濱路吃一餐，走一走，就如同來了重慶沒吃火鍋，沒去解放碑打望一樣，會被視為沒來過重慶。

南濱路美食一條街，是重慶這座山水之城迄今濱江沿岸商業(yè)開發(fā)最為成功的典范。從長江石板坡大橋的南岸橋頭算起，到朝天門碼頭對岸的彈子石，沿著蜿蜒的江岸是上百家各具特色的餐館、酒樓、茶樓和飯店。這里幾乎可以吃到巴蜀兩地所有的名吃和風味獨特的川菜。

每逢入夜，八方食客都會云集在這一條熱鬧非凡的美食街上。邀請的和被邀的與其說是來獨享美味，不如說是欣賞江城的美景。

幾公里長的江岸如今是一條狹長的濱江公園。南岸人賦予了她一個極有創(chuàng)意的名字——重慶外灘。這是與千里之外的上海外灘相提并論的豪放，也是重慶人雄起的性格。

濱江公園的對岸就是高樓林立、燈光輝煌的渝中半島。除了長濱路江岸變幻閃爍的路燈，讓人們最開眼的是一片鱗次櫛比的大廈上精心設計的夜飾燈景，五光十色，流光溢彩。

如夢如幻的燈光倒映在滾滾流淌的江水上，你才能體會出真正的流光和溢彩的真實感受。

游船畫舫或停或走，把這段江面裝扮得如詩如畫，駐足觀望，誰都會由衷地發(fā)出贊嘆：太美了！

濱江公園是一條植物雕塑和人工置景的藝術(shù)畫廊。各種南方的長綠喬木和花草被設計師精心地組合在一起，構(gòu)成各種賞心悅目的圖案，在一年的春夏秋冬里變化著各種不同感觀的形態(tài)與色彩，徜徉其中你會感知大自然的美妙。

夜晚的濱江公園比白天要熱鬧得多。除了休閑散步，吃飯喝茶，唱歌打牌要到這里，游客觀賞夜景，體驗巴渝的風情與美味，這里也是必到之處。

舉目四望，到處是燈光輝映。熙來攘往的人流中有兒童的歡叫，有老人的回望，有游客的驚嘆，有情侶的深情對望……

濱江路更是“燒膠卷”的焦點，誰都無法統(tǒng)計，一條濱江公園一年要耗去多少膠卷，洗印出來多少張令人回味的照片。人們把美景收在相機里，把美好的回憶銘刻在記憶。所以，《記憶之城》選在了重慶，也給了重慶一個記憶的美名。

在濱江公園的內(nèi)側(cè)一線就是五花八門的美食店。渝信酒樓是這些林林總總的巴蜀風味餐館中風味更濃的一爿店。渝信在北京的一家分店，就位于西單商業(yè)大街黃金地段的賽特大廈的樓上。北京人為了吃到地道的川菜，不惜等上一兩個小時，排隊領號等著翻臺也要吃渝信的川菜。

重慶外灘上的這家渝信店也在濱江路上的黃金帶。精明的店家把江景、夜景和濱江公園都算進了菜品的特色。把吃飯的地方分成不同的層次和室內(nèi)室外幾種方式，讓食客不但品味美食，同時也欣賞美景。室內(nèi)室外，高低遠近任其選擇。

把北京的客人安排在此用餐，用心自然不是僅僅為了一頓晚餐。我匆忙安排完成辦公室的任務，趕到通知的地點一看，頓時心中一陣酸楚襲來。

這是僅僅一年前，我請父母吃飯的那個包間。

寬大落地窗外，是一塊寬敞的露天陽臺。站在陽臺上，對岸和濱江的景色盡收眼底。

記得那個初春的傍晚，夕陽西斜的時分，江面上已有幾分暮色，緩緩西墜的斜陽把余輝撒落在滾滾的江水上，金光閃閃。

媽媽佇立在欄桿旁，縷縷灰白色的頭發(fā)在微風中飄動。她凝神望著對岸的高樓，望著閃爍金光的江水，驀然回首，對著我嘖嘖贊嘆：“重慶這個地方真不錯呵。”

媽媽沒有華麗的語言，只有發(fā)自心底的樸實的感嘆。

走到媽媽站過的地方，望著天空，望著依稀猶在媽媽的身影。

眼前的景物漸漸模糊起來……

2007.5.26周六重慶

說時遲，那時快

時間的相對論，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體驗得那樣深刻。

每天大大小小的會議差不多要開七八個，開完了大會開小會，開完了小會開大會。一天的時間總是不夠用，天天都要午夜之后也不得休息。就每天的時間感受而言，簡直太快了！有忙不完的公務在催著爭分奪秒。可是，就會議日程的感覺來說，盼著這段時光盡早結(jié)束。

掐指一算，送走媽媽已經(jīng)整整十天了。

這十天，既覺得時光過得飛快，又覺得時光過得漫長。說快，是因為每天忙得晝夜兼程；說慢，是這會期好像總也過不完。

人像機器的齒輪一樣，轉(zhuǎn)起來沒有時間的快慢感。身心都在手中的那些工作上，想的干的都是怎樣把任務做完。時間的感受是在身心松弛的那一刻，或是驀然回首的那一瞬間，你才猛然頓悟，原來時光就是這樣悄無聲息地逝去了。

這十天里，每逢獨自一人回到寂靜的房間，就會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陪伴媽媽走過的生命最后的那段日子。

這段日子仿佛就在昨天，又好像很遠。

八十歲，對于人生來說不算短。但回想起從孩提時代記事到今天已在九泉之下的母親，人生的時光其實就是幾個縮影和片斷，就是轉(zhuǎn)瞬即逝的光陰。

生死離別，耳聞目睹過許多。但從來沒有像媽媽的離開，讓我這樣深刻地思索人生與時光。

人生是那樣美好，時光卻這么短暫。

而短暫的時光卻有著那么多不如意的人生歷程。

這大抵就是平凡人生中的真實感受。

2007.5.27周日重慶

二七的祭日

今天，是媽媽辭世的第二個祭日，時間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巧合。第一個祭日，是我參加大會籌備的日子；第二個祭日，是大會結(jié)束的日子。

整整七天的日日夜夜，人像被不停鞭打的陀螺，飛速地旋轉(zhuǎn)著。

可以告慰老人家在天之靈的，是兒子盡到了那份應盡的責任，做好了每項應盡的義務。

黨代會的全過程是一周，七天里，我接到了來自北京的幾個報急的電話，又一個老人行將就木。

已經(jīng)癌癥晚期的岳父支撐到了最后的日子。病危伴隨著哭怨不絕于耳。即使這樣，我還要強忍內(nèi)心的煎熬與痛苦，坦然地面對著眼前的當務之急和夜以繼日的工作。沒有切身經(jīng)歷的人是無法理解和感受我此時的心境與情緒的。但這一切都無法與外人去訴說的。只有沉寂的夜晚，凝望天空向天堂里的媽媽默默訴說。

上午的大會，下午的“兩委”第一次全會和此后的一系列活動結(jié)束，已是暮色時分。

整個活動一結(jié)束，我就急忙請假乘當晚最后一個航班飛往北京。

午夜時分，直接奔向醫(yī)院。

看望老人的病況，詢問眼下急辦的各種事宜，回到寓所，又是凌晨兩點。

盡管很累很乏，卻全無睡意，想起這幾位風燭殘年老人的明天，不禁淚已潸然。

2007.5.28周一北京

無眠的夜晚

今天，北京是個晴朗的春日，但我的心情比重慶梅雨綿綿的陰天還要郁悶。

醫(yī)院里的老人已無起死復生的可能，唯一可以延長他生命的手段就是輸血與鎮(zhèn)痛，才能讓他平靜地度完生命最后的時光。

老人蒼白的臉色只有輸血之后才能泛出微微的紅潤，用微弱的氣力交流著簡單的對話。他知道自己的宿命，卻顯得十分平靜。這位辛勞一生、委曲求全的老人卻沒有善終，竟然得了不可治愈的癌癥。

醫(yī)生說，可以考慮為老人安排后事了，但目前的體征還不至于馬上就無法救治，只要家屬同意，維持的手段還是可以用上的。

毫無疑問，維持生必定是每個做晚輩和家屬的唯一選擇，放棄是不可能的，也是于良心過不去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大概是平常心和平常人都無法回避的選擇。

一邊是盡心救治，一邊又是做好后事的準備。

危急情況下，只好求助于舊日的同事與領導。一天之內(nèi)，跑了幾處，分別安排籌辦治喪的事宜。

拖著疲憊的身心回到家，卻沒有一份可以安寧的氛圍。

抑郁與憤悶讓人不得喘息。冥冥間，突然有一種向往死亡的釋然與解脫。人活著太累，人世間與大自然的萬事萬物都是生死不息的。死亡其實也沒有什么恐懼！

大腦中，翻來覆去地盤旋著這樣一個主題，以使自己的心境放松些。昏昏然，不知不覺天已放亮。

2007.5.29周二北京

人到中年是可忍

清晨起來，腦袋脹裂般的疼痛和昏沉。

無論怎樣，依然還要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去做該做的事兒。

昨天，我電話遙控，總算說服了父親離開大連，隨姑姑去山東德州暫住一時。父親的性格很犟，認準的事兒，誰也說不動。母親在世時，可以由著他，也可以說服他改變主意。如今，能說服他的人走了。只有我擔當起這個角色。

父親那一輩人是自小就在一個炕上睡覺，一個鍋里吃飯長大的人。兄弟姐妹間的情感很深。姑姑不忍心丟下父親一個人返回德州。所以，母親的葬禮之后，姑姑一直陪伴著他。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在姑姑和眾人的勸說下，父親終于答應隨姑姑去山東暫住一段時間。

父親是昨夜凌晨到達德州的，得到這個消息，心中有了一份安慰。短時間，可以不必為父親太操心了。

眼下心事的重心在北京。一方面是危在旦夕的老人。雖說是住在醫(yī)療條件很好的空軍總醫(yī)院，但醫(yī)院是治病不留命的。面對不治之癥，醫(yī)院能做的就是延緩生命終結(jié)的過程。

另一方面，則是需要特殊教育的兒子。為了他的教育與康復訓練，家中的親人們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磨難與波折。可喜的是總算有了一些令人欣慰的回報。眼下，他又進入了一個更高級的訓練階段，必須由專業(yè)的指導老師制訂針對性很強的訓練方案才行。無奈，只得請沈沖和爾實去請一位特教指導老師。

在醫(yī)院跑來跑去一整天，晚上又要帶著兒子去見指導老師，當面交流下一步的訓練計劃。

等到與老師談完訓練方案，已是晚上九點多鐘。沈沖開車送一家人回去。

車在入夜的街道上緩緩地匯入車流。望著窗外一排排閃爍的路燈向身后流逝。猛然間，覺得這燈光就像時光一樣正在身邊溜走。不知不覺間，自己在流逝的時光中已經(jīng)走過了幼年、童年、少年、青年、壯年，悄然間竟已到了中年。成為了上有老、下有小，被人依靠的支柱了。

父母雙全的日子里，雖然他們已經(jīng)不再主管家中的大事，但感覺上仍然好像是父母在做主，自己還是個孩子。可經(jīng)歷了這些生離死別的痛苦之后，才頓悟到，人到中年是凡事都要扛起的年代。沒有推卸，沒有轉(zhuǎn)讓，只有支撐，只有忍耐。

這是一個讓人知天命的年代。誠如宗白華先生所說：“人到中年才能深切地體會到人生的意義、責任和問題，反省到人生的究竟，所以哀樂之感得以深沉。”

人到中年就象一只被不停鞭打的陀螺一樣，越轉(zhuǎn)越快，停不下來。

很無奈，但得忍耐。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