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道然
我唧唧歪歪了半天,還是沒說到底啥叫學習,啥叫教育。
那就讓愛因斯坦說吧——
教育就是把學到的知識全部忘掉后剩下的東西。
這句話并非某愛原創,而是他引用一個叫喬治·薩維爾的劇作家的,看來他也喜歡引用啊。
有人覺得學習就是學知識學技能,而要這么說的話,中國學生絕對是精英中的精英,大可鶴立雞群笑傲江湖。咱不就經常譏笑外國學生數學差乘除法都算不對嘛。但笑完了就開始納悶兒,為啥咱這么努力將來卻只能給那幫在我們已經做過幾百道云里霧里的函數題時連算三位數加法都要用計算器的外國低能兒打工。難道咱白學了?
啊,可不白學了。你做的那堆題電腦也能做,而且做得更好;你背的那《全日制普通高級中學教科書》,無非相當于在word上按下保存鍵。按個鍵花好幾年,讓你打工就不錯了。
你應當學的絕對不是這些,道理很簡單,這都是機器干的事兒,犯不著學。而你又有啥資格笑話外國學生?是想說明你能和機器媲美嗎?人長個腦袋是為了思考的。教育的目的不是讓人變成機器,而是要去點燃人腦的獨特價值,引導出學生想象、批判、創造的能力。這些才是“剩下的東西”。當然,中國學生基本上沒剩下什么東西。
老外的怪里怪氣的教學方法煞是稀奇。咱中國老師去外國調研之后也為之驚嘆,接著腦子就開始發熱,說要痛心疾首改換教學方法。您又不得要領了,重要的并不是方法。而是——
問及美國的校長和老師時,他們無一例外地認為,教育方法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關于教學方法的價值觀問題。
而是您覺得什么叫學習。如果對這事兒的認識都擰巴著呢,那您改變教育方法難度就相當于讓一個截了左肢的人用左手寫字。
因為價值觀相反,所以咱和外國的教學方法自然相差十萬八千里:咱上課老師講學生記,他們上課學生說老師在旁邊兒干瞪眼;咱寫作業最后要得出老師想要的答案,他們寫作業要絞盡腦汁琢磨老師想不到的結論……
咱教育的兩樣必需品——死記硬背+標準答案,正好是外國人最看不慣的。
一位高中教師對我說:“只有老師的創造性工作,才會開啟學生的智慧,才會培養出有創造性的學生。”他痛恨只抄筆記的學習方法,死記硬背不會使人更聰明。他給學生的測試題每次總會有一個不知結果的問題。
在此還要告訴大家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不僅數學,就連英語,你都比美國學生強!
幼兒園的孩子涂鴉時,美國老師很少強調不要將顏色涂到線外等限制規定。就連單詞拼寫,老師也不會強調“正確拼法”。比如小學生考試時把“water”寫成“wate”也算對;“love”這個詞,學生可能會拼成“lov”、“luv”、“luve”,也都可以。一位老師告訴作者,她上三年級到學校后情緒不太好,因為她覺得老師太差勁,竟然說“love”只有一種拼寫方式。
各位肯定已經張牙舞爪欣喜若狂心急火燎奔走相告了。你隨便找個學生問問,誰三年級了還不會拼“love”啊(都等著用呢)。倘若你某次考試拼錯了,老師則會勃然大怒:“都教多少次了!這么簡單一詞兒你都拼不對!因為這個丟分多可惜!趕緊給我抄50遍!”這樣學出來的人成績能差嗎?美國“教育考試服務公司”(ETS)就曾經嫌中國學生托福分數太高了,懷疑他們造假(不得不承認美國人十分了解我國國情)。
要怪就怪他們無知,無法理解有人如此熱衷于背書,背書不僅浪費時間還有損智商。背它干嘛呢?
下面這個例子更為驚悚。
1968年美國內華達州一位叫伊迪絲的3歲女孩告訴媽媽:幼兒園老師教會了她認識“O”。這位母親一邊表揚女兒,一邊把幼兒園告上了法庭,理由是幼兒園剝奪了伊迪絲的想象,因為她的女兒在認識“O”之前,能把“o”說成蘋果、太陽、足球、鳥蛋之類的圓形東西,然而自從認識了26個字母,伊迪絲便失去了這種能力。她要求該幼兒園賠償伊迪絲精神傷殘費1000萬美元。三個月后,法院判伊迪絲勝訴。
我倒想起小學時,老師常常諄諄教導我們:啊!你看那中國地圖,像什么?像個大公雞,大公雞!母雞都不行,必須是公雞。
上面兩個例子都源自美國。中國教育是不是世界上最糟的教育尚有待考證,但美國教育是最好的應該沒跑,而從“大公雞”和“字母O”兩件事兒倒是能窺得兩國教育各自的內涵。一個看重知識技能,另一個則注重想象創造;一個讓人變成機器,另一個則要去發揮人腦的獨特價值。因此一個強調死記硬背和“標準答案式思維”,另一個則強調的是——扯半天終于要扯到這詞兒了——批判性思維。
想象力只能模仿,批判的精神才能翻造。王爾德如是說。
我國高中教育的四個目標第一條就是“通過語言教學,幫助所有學生培養批判性思考能力”。
批判性思維原名critical thinking,其含義并不像看起來那么二,不是說讓學生都跟穆里尼奧似的看誰都不順眼,也不是變成李敖見人就罵。它只是讓你碰到啥事兒都問自己一句,What do you think?批判性思維乃美國教育之核心,是它最初的受精卵。之后的教學方法、課程設置,一切的一切都是從這兒分裂出來的。老師為什么不讓學生背書,不給作業設置標答,甚至故意避免“正確答案”?就是為了不讓學生丟掉批判的精神。
學校開設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課讓學生讀那么多閑書,有什么用啊?的確沒用,但這些沒用的東西最能培養批判性思維了,所以美國從小學到大學都重視人文學科,所以最頂尖的大學生學的都是文史哲。而哈佛大學的標志可謂是批判性思維精髓之體現:三本書——兩本朝上打開,一本朝下蓋著。想告訴學生,書中盡管有知識和思想,但也會有謬誤。若要想追求真理,那就應當質疑,質疑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