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夜

陶詩秀

我是海棠，我是愛，我會愛你就像你愛我。

你是海棠，你是愛，你會愛我就像我愛你。

第一夜

阿姐帶我回家，那晚強度臺風"海棠"來襲。濕答答的我像只幼貓冷得直打顫驚魂未定。她給我一套睡衣，沖了阿華田，細瘦冰冷的手握著熱熱的玻璃杯體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我怯怯的看著眼前的女人，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所以我叫她阿姐。

她救了我，不然很有可能過幾天社會版頭條被奸殺的女尸是我。

第二夜

阿姐看上去約莫快要三十，烏黑的長發讓她背上的刺青若隱若現，我好想撥開來看個仔細，還有她的足踝內側，細小的一行字，讓我想要趴下來看看那是什么。未知的世界，未知的女人。

"別急著長大，過幾年，你就會是我現在的樣子。然后，你再也回不去現在的天真。"她只清淡的講了這句話，我只有二十歲。

"阿姐，你幾歲？"

"二十五。"我看見她拿出一根銀湯匙，由一個小鐵盒中，用小指捻出了一些粉末，小心翼翼的放在湯匙里，點燃了酒精燈，將湯匙移到藍色的火焰上，我看見她上臂綁著條橘黃色的橡皮管襯著她的皮膚更青白，那是針筒嗎……我猜她正要進入天堂。

"別靠近，我不想你跟我一樣悲哀。"

阿姐躺在床上，我抱著她，是誰嗚咽的聲音傳進誰的耳里？我看見好多的疤痕好多的記憶好多的故事……阿姐，你怎么活下來的？

我是海棠，我是愛，我會愛你就像你愛我。

你是海棠，你是愛，你會愛我就像我愛你。

第三夜

阿姐出門上班，我起床的時候桌上有千元大鈔跟字條："我去上班，六點半到家，餓了買吃的，備用鑰匙放在玄關的小陶罐里面。"

我看著字條跟鈔票，突然懂了什么叫做信任。遲了二十年才學會才遇見看似不重要卻十分重要的東西。隨意的在不知不覺間，就長大了，突然的某一天被宣告我殺人就必須要負責，然后我可以投票。然而我既沒有機會殺人也沒有回到戶籍地投票，這是兩種有著相關卻又不必要的詭異關系。

地上的衣物零亂，拉開窗簾，突然很刺眼。時針指向一的位置，我坐下來想，該離開還是留下來？

臨走前我有記得帶著小陶罐的備用鑰匙。

我想我們都必須吃頓好的。

阿姐回家的時間就像她說的六點半，熱騰騰的菜在桌上。我收拾鍋具招呼她吃飯，是幻覺嗎？她好像要哭了，我尷尬的說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謝謝你，我好感動。"我看著她笑開懷的臉，突然心頭揪緊了，原來，被需要的感覺如此美好。

"你相信有神嗎？"我不相信神，至少我哭訴無門。

"我相信有并且深信他愛我，只是我虧欠太多。"

"如果老天愛你，為什么你還會受到傷害？"我看著她的疤痕輕輕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問她也問自己。

"那是因為，我可以承受這些并且……"阿姐頓了頓又說："不覺得這些是苦難。"

"為什么你對我要這樣好？你甚至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為什么出現在那邊？"

"因為，你是以前的我。而我不要你未來跟我一樣。我不需要知道你的過去，因為你就是以前的我。"

那一晚，我睡得很沉，阿姐坐在窗口一直抽煙，煙灰的落下，像煙火的末了。

第四夜

阿姐總在八點半出門，六點半回家，這兩天她不在的時候我都替她做晚餐做家事。阿姐有好多書好多音樂，照例天天給我放千元大鈔，我都把剩下的錢投到小陶罐里面。她沒有要我離開，我的突然出現也沒有多大的改變，彷佛我們就是這樣的一起居住好陣子。

今天的晚餐比較早煮好，隨便抽出一張唱片，翻閱書架上的某本書。那是本有趣的書，我發現原來在我所不知道的以外有好多的秘密。我想象我沒有來的時候，她是怎么過的？有沒有人知道她好難過好難過，雖然她看起來很好。

"你在看這本書啊？"我抬頭看，書名是《鎮上最美麗的女人》。 "有時候，其實我就是凱絲。"沒有情緒的微笑，有時候竟然比哭還難過。

"你要相信你真的很美很美。"我終于明白為什么，阿姐說以后我會是她的樣子。

"這些你以后就會明白，但是……希望你不要太早明白。"

我看著阿姐，沒有說話。未來不是我所能擁有的，未來是屬于那些有未來的人，對于我這種人來說，未來是太遙遠的夢。什么都沒有，沒有家庭，沒有學歷，沒有一技之長。要不是阿姐，我已經在街上賣家伙，過一天是一天，我也很想變好，很想。我也很想跟其它二十歲的女孩一樣：讀書、戀愛、打扮得漂漂亮亮，青春正美，無憂無慮。

"未來，在自己的足踝上。"阿姐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繼續往下說："就是因為我知道我自己沒救了，我才救你。"

"可是阿姐……"我想說的話，吞到嘴邊又收回去了。

"我當然知道你想說什么，有時候表面上看起來完好無缺或是正常的，其實內在早已腐爛……不說這些了，我們來嘗嘗看你今天的努力。"

這就是阿姐，我所認識的阿姐。

當我從浴室出來洗好澡的時候，看見阿姐，在整理東西，很仔細的裝箱，然后在箱子外面寫上幾個人名。之后，阿姐拿出酒精燈……我知道她要做什么。

第五夜

昨晚阿姐幾乎沒有睡，整個晚上酒精燈的閃爍讓我跟著心神不寧。現在阿姐還在睡，我起身的時候摸摸她的臉頰，她睡得很熟，呼吸很均勻，現在是下午一點，我通常這時候出門買菜。今天阿姐沒有上班，還沒有起床。我看了一下小陶罐，里面的錢阿姐都沒有收起來，就拿這么多的錢計劃今晚的晚餐。

阿姐的手機響起，我看著來電顯示："最親愛的愛"鈴聲持續響起，阿姐沒有反應，睡得很沉。我想這是她男友打來的吧，鈴聲響起，對方不死心的繼續撥，阿姐終于醒了。我遞過手機給她，她愣愣的呆滯著，還沒有醒過來，只是把手機轉成靜音，沒有關機也沒有接。我看著二十三個未接來電，她對我笑。 "你要出門買菜啊，等等我跟你一起去，今天換我煮我的拿手菜給你吃。"阿姐一邊起身穿衣服一邊點煙，她的笑容跟剛剛判若兩人，我不敢問她。

"好啊，好期待耶！阿姐也會煮菜。"

"會啊，只是沒有時間加上只有我一個人而已，所以都沒有開伙。我的拿手菜可是糖醋里脊、酸辣湯呢！"

太陽照著她手臂上一排微微瘀青的針孔，很像縫紉機車過的針痕。出門前，我看到靜音的手機因來電而閃爍著白色的冷光，跳動。

我們手牽手出門去超市，阿姐買了好多東西，她又為我買了新衣服，我們邊走邊唱歌。回家的時候，我站在窗口看黃昏，七樓的夕陽還不錯，雖然旁邊的大廈切割得很讓人無法一覽無遺，她的背影忙碌，小小的廚房充滿了燉湯滾滾的聲音、切菜剁剁的聲音，手機未接電話五十四個。

為什么不接電話，我好擔心你？對方跟我都是一樣的，阿姐，我想我們愛上你的原因，是因為你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理所當然的曖昧而特異獨行。 吃完晚餐后，我覺得好溫馨。同時發現阿姐如果嫁人結婚會是個好妻子的。

晚上八點，手機持續發出來電的白色冷光，她深吸一口氣，接起來。

"還在公司？唔，沒事情啊。"

"你不回家？你太太在等你呢。" "你不要過來。離職的原因我說明白了，不需要再說第二次。"

"經理，請搞清楚，我不是你的秘書了，我不管是不是你簽核的，總之人事部已經核準我離職。"

"嗯哼，你有許多女人的。"

"不說了，離職后我不再是你的秘書，分手后我不再是你的女友。"

阿姐掛掉電話，我看見她在哭。

十點多我們要睡覺的時候，門鈴響起，我從小眼睛里面清楚地看到男人憂心如焚的樣子，對阿姐說有人來了。見到男人，我才知道阿姐為何甘愿當第三者，這男人英挺斯文，穿著得體，說不出來的氣質以及干練。

然而她只是起身，站著五秒鐘，走向電箱，閉上眼睛一口氣關掉房間的總電源，讓門鈴不響。她的手沒辦法關好電箱，這么簡單的動作，阿姐卻好生硬的做完。房間里面唯一的光線來自靜音手機來電的白色冷光……男人敲門，阿姐走向門口，癱坐了下來。隔著門，男人叫她的名字如此憂慮伴隨著哭聲，他們兩個，隔著始終不曾開啟的鐵門，一起哭泣。

一起哭泣。

第六夜

"他是我的直屬主管，一開始我只是他秘書的助理，后來他的秘書離職了，他很欣賞我的工作能力。加上我工作一年多，于是升任，他一直都是用男性秘書，學歷至少學士。我唯一破例是女性而且只有高中畢業。"阿姐點起酒精燈，跟我說這些。

"他對你好嗎？你愛他嗎？"

"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他要是不愛你，就不會一直打電話給你，不會來家里找你。"甚至我嫉妒那個男人，他可以讓阿姐愛他，為他哭泣。

"三年了，我跟他在一起很開心，只是他不愿意離婚，我不愿意委屈。他的確是我最愛，也是我最滿意的男人。相同的我也是，只是我疲倦這樣躲藏而已。"她把頭埋進沙發的小抱枕里面，嚶嚶的哭了。

我想起我深愛的他，他在哪里？他知道我離開了，跟阿姐住在一起甚至愛上了阿姐嗎？我想他不會在意，至少我被他好朋友強暴的時候，他不相信，至少我墮掉我們的小孩，他沒有負責。曾經我是多么，多么的信任人。我也曾經純潔清新，只是那是曾經。

"他知道我的過去，被強暴過，被凌虐過，自殺過，墮落過，走過所有人生的死蔭幽谷。知道我吸毒，知道我糟糕，我們在一起越久他越來越愛我。只是我自己無法面對他。一方面希望他離婚娶我，我也知道只要我鬧，他就會離婚。另一方面卻知道自己的骯臟跟卑賤，所以你了解，為什么我說自己就是凱絲了吧。"

"我們總在愛中彼此服侍彼此傷害，彷佛沒有痛的刺激就無法應證愛的全能。為什么呢？明明你們是愛著的啊。怎樣的看，你們都愿意替對方效死，都是對方的一切，對方的最愛。我看得很明白，卻只得皺眉心里面糾結的難過。"

"我來自破碎的家庭，過著自己長大的生活，我不知道什么是愛，活得不快樂。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活下來，不停被傷害不停在尋找……遇見他，花了我所有的幸運，我這輩子最快樂就是跟他在一起的這些年。我不相信愛，直到他這樣的付出，現在，還有沒有人愛我？"

"現在有我愛你。"我摟住她不斷起伏的肩膀，抱著她的臉在我的胸前，我的右手拉下她洋裝的拉煉，左手熄掉剛剛點燃的酒精燈……人，不能直視太美麗的東西，會燒起來。

第七夜

我抱著她，親吻她的眼淚。心里有種莫名的哀傷，在阿姐之前，我以為這輩子我只會愛著我的男人。然而我愛上了阿姐，我確信這是愛。我從未有過這樣的深刻那樣的想要跟一個人在一起，甚至，天長地久。她的任何都深深吸引我，她的所有一切，她的言行舉止，音容笑貌，披散長發……也許就像她說的，她就是我，我就是她，人都是最愛自己的，至少我是如此。因為明白清楚的了解，這世界上，什么都不可靠，什么都將會過去。 我親吻她的臉頰而至身體，此時我發覺我就像個男人一樣。一朵花在我的愛撫下盛開，"對不起，我不是同性戀，可是我好想要你，我愛你。"我喃喃的低語親吻她的身體。突然間，換她主動。我驚訝于她在性方面的技巧純熟，然而我們還是發生了性關系，這是我從未想過的。

"在很久以前，我曾經做過小姐。那種一晚需要上萬的高級小姐，什么客人都接過，當然也有許多女客。" "賣身對我而言無所謂自不自愿，跟誰上床都一樣。到了最后，我發現不管愛誰都是一樣的……"

"你怎么過來的？"我摸著她背上的海棠，無限憐惜的問她，我手下的海棠玲瓏有致，我摸著線條的突起再加上她的呼吸，就像花葉伸展，因風搖動。

"你以后就會知道。"

我們這樣赤裸的相擁，彷佛我們是雙胞胎，在羊水里飄浮，真好，不孤單了呢。一點都不孤單，這世界上只有我們。

白天的時候我們手牽手散步，阿姐戴上墨鏡跟帽子，像個明星一樣，常常我覺得她簡直就是明星。我們提著菜回家，慢慢的走，她的手機還是一直有來電。

"你怎么不接？"

"因為我習慣在夜晚面對痛苦。"

這天晚上，男人依舊來到門口，只是她沒有哭，也沒有開門，唯一不變的是男人的憂心忡忡以及她到了門邊就癱坐下來的無力。

第八夜

音響一直播放比才的哈巴奈拉舞曲。 男人進來，我看見她紫色的洋裝上面有他的陰影。

"我去買東西。"我無法看著這個男人以及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其實出了門，換成我癱坐在門口。我聽著屋內的動靜，越聽越難過，阿姐，你終究還是很愛他的吧。

"別這樣對我，你別這樣。"我猜測男人把頭埋在她的胸前，一切是如此的微弱而聽不清楚，但是又十分清楚的傳入耳朵。

我從來沒有發現衣服摩擦以及脫去衣服而衣服掉在地上的聲音是這么大聲。我聽見接吻的聲音，愛撫的聲音，男人的低吼以及阿姐的呻吟。一切是如此緩慢進行一切都在哈巴奈拉舞曲中旋轉，我該怎么辦？沒有哭，也沒有難過。因為我知道很多時候，這是根本就不公平的。

大家都愛她，大家都說愛她。然后，她愛誰？我們都以為她愛的是自己，也許她根本誰都不愛，包括她自己。

"我還能來嗎？"

"不能。"唯一讓我有點喜悅的是阿姐如此斬釘截鐵的說。

"因為那個女孩？"

"對。所以你走吧，別回頭，我永遠會記住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做愛，你所有的好，我們三年的點滴，所有的一切，會永遠都如此鮮明美麗。我會一直想起你只是不需要再見面了，真的不要了。"

"我離婚了，嫁給我，這些日子我都在等你點頭。"我聽見珠寶盒"啵"一聲明朗的彈開。

我不知道這聲音會不會把我從她身邊彈開。

"你知道離不離婚不是問題，而是在于我自身的腐化以及潰爛，奄奄一息。你這樣完美的男人，不該是我的。我一直都會愛你就像當初我們如此熱烈一般。"

"你走吧，別再來，別找我的分身或是樣版去愛，你明白這三年我們多熱烈就好，謝謝你，就算很多余，我還是想在結束的時候跟你說我很愛你用了我畢生的能量去愛你。"

我聽見男人與她熱烈擁吻，該高興嗎？她拒絕了他，只是我還能留在她身邊嗎？

"我不要放棄你還有我們的愛，你再想想好嗎？"

"你走吧。"然而她只是嘆息，我也跟著嘆息。

音響一直在播放比才的哈巴奈拉舞曲，愛情，如野鳥。

第九夜

我們一直避開男人的話題，只是我的眼光一直落在桌上的珠寶盒，她沒有收下也沒有放棄的意思，就好像原本就是桌上的擺設一樣自然。只是我心里面好疙瘩，吃過晚餐后，阿姐帶我到中山北路上面閑逛，我驚訝的看著琳瑯滿目的美麗婚紗，百思不解。

"好漂亮，看得我真想結婚。"我頓了頓又繼續說："你真的不答應嫁給他？"

"你覺得呢？"她最常跟我說的就是這句話。

"應該想吧，不然你怎么會不把鉆戒退回，然后今天又到這邊來逛逛。"

"到了。"她推開門，我們走進去，阿姐點點頭示意，柜臺小姐交給她一件禮服。

她試穿了禮服，第一次看到新娘禮服在我愛的人身上。心里面五味雜陳，阿姐脂粉未施，長發也是隨意攏起。可是所有在婚紗店里面的女人都不及她的美艷，那些濃妝艷抹的新娘，根本沒有我的阿姐美麗而有氣質。

"剛剛好，謝謝你。"合身的禮服只是讓我更難過，這的確是阿姐要穿的。我看著鏡子里的她，旋轉翩翩，像是海棠花在飄搖怒放，至少我看到她如此美麗，至少我看到。

我們手挽著手走出去，我很悶的不說話，阿姐輕輕的唱歌……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風雨，縱然記憶抹不去，愛與恨都還在心里。真的要斷了過去，讓明天好好繼續，你就不要再苦苦追問我的消息……為何你不懂，只要有愛就有痛，有一天你會知道，人生沒有我并不會不同……人生已經太匆匆，我好害怕總是淚眼蒙朧，忘了我就沒有痛，將往事留在風中……"

"為何你不懂，只要有愛就有痛，有一天你會知道，人生沒有我并不會不同……忘了我就沒有痛，將往事留在風中……將往事留在風中……"

今天晚上，她睡得很熟，我卻開始失眠，一直裊繞著她的歌聲。

第十夜

一早起來阿姐就在廚房弄午餐，我看著她，現在是早上十點。她說："我們今天去野餐吧。"跟她生活很有趣，在于驚喜跟神秘。

等她弄好午餐，我們招了出租車去河堤公園散步。她很喜歡散步的時候輕輕唱歌，今天她把我的手握得更緊，我的心卻像吊在衣櫥外面的禮服一樣搖擺。 "你有沒有想過未來？"她這樣問，是要我離開了嗎？

"沒有。"

"你羨慕我嗎？"

"你覺得呢？"這次換我這樣問她。 "我反而是羨慕你，你這樣年輕，雖然受過很多傷害，可是你的本質還是純潔的，而我已經腐化。"

"真的嗎？"

"我在你身上，看見未來。"然而未來有沒有你？我只是安靜，沒有話可以說。

我常常看著窗外，看到這些水波，我想很多事情的時候，有時候真想要向下跳，很沮喪，然而我真的，沒有未來。 何去何從？我牽著她，感到幸福也許就要來臨，我們都不必再哭泣。

我們坐在河堤，她興致好的喝了啤酒，空罐捏癟，有時候我們的心就這樣被別人給捏癟，然后輕易的拋棄。那都是心，我們的心別人不珍惜的，心。

后來，并不那樣痛了，我想，所以我們都活下來了。

晚上回到家里，阿姐洗完澡后說："我突然好想吃永和豆漿，你幫我買好嗎？"我看了一下，不知道哪邊有永和豆漿。

"你搭出租車，中正橋下有間二十四小時的，那間是我喜愛的口味。坐過去大約半小時，我等你回來。"

"好。"我捏著大鈔，看著她，總是有那么多的驚喜。

她替我叫出租車，我看著她濕漉漉的長發滴落的水珠，好像她在哭。

我搭上車，過了橋就到了她說的那間店，買了她要的豆漿燒餅，回家的時候，我打開門就看見--她穿著新娘禮服戴著那只戒指，臉色青白卻安詳的睡了，妝化得很美，只可惜白沫弄花她的唇彩。放下快冷掉的豆漿我拔下她手臂上的橡皮條和針筒，默默的替她補妝，深呼吸，打電話給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