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呆癥婆婆的幸福生活

若蘭

我的婆婆今年88歲了，她患老年癡呆癥已有12年了。婆婆剛開始糊涂的時候少，后來明白的時候少，現在就誰也不認識了。可是即使這樣，她仍是我們家的笑星，這種生活笑中也有淚，雖然坎坷卻有滋有味。

婆婆雖然已經說不清我們和她是什么關系，可她知道我們是親人，看見我們就笑。她的飯量一直很好，一天5頓飯（包括夜宵），身體一直很健康，她喜歡熱鬧，愛去人多的地方。

記得有一次我帶她去商場買衣服，我看上了一件紫紅色的外衣，讓她試穿，她穿上新衣后，我領著她走到鏡子旁，問她：“你看合身嗎？”她很驚訝地指著鏡子說：“你看！那個老太太，多像咱家的老太太啊。”我笑著說：“還真是挺像的。”婆婆對著鏡子笑得合不攏嘴了，把頭湊到鏡子前說：“你也來了，早知道你來，我就和你一起來了。”一旁的售貨員看得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我只好向售貨員解釋，老人患了老年癡呆癥，這種情況很正常。售貨員也被婆婆逗笑了。

前年除夕，我帶著婆婆回娘家過年。婆婆見到我父親就笑著說：“呦！你也來了。”我母親正在廚房忙，知道親家來了，忙出來打招呼。婆婆見到我媽，就說：“你也在這啊？都來了，這家是不是有事啊？”我媽說：“是好事，過年了，我們一起過團圓年。”婆婆高興地笑了。

有一次，我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臺正播放一部戰爭片。婆婆從屋里出來了，看看電視看看我，很嚴肅地對我說：“你換個地方坐吧，你看他們老打槍，可別打著你啊！”我笑著說：“我和他們是一伙的，他們不打我。”婆婆聽我這么一說，放心了，也坐在我身邊看電視，邊看邊說：“我和你是一伙的，他們也不打我吧。”我點點頭。

一天早晨，我和婆婆吃早餐。婆婆拿起一個香蕉讓我吃。我說：“不想吃。”婆婆一邊給香蕉剝皮一邊說：“你不吃，我就給他吃了。”只見她走到電視旁，把剝好皮的香蕉給新聞播音員吃，還對播音員說：“你都說半天了，先歇會，吃個香蕉。”這時電視機畫面上出現了游行的隊伍，婆婆驚訝地說：“呦！從哪冒出這么多人呀！這一個香蕉可沒法分了。”婆婆的表情很無奈，我看婆婆連飯都不吃了，忙說：“他們剛吃完，都一起上班去了，就是你還沒吃，趕緊吃吧，吃完你也得上班，可別晚了。”婆婆聽我這么一說，拿起碗邊吃邊說：“晚點也不礙事，生產隊今天剝棒子。”這么多年過去了，我想起婆婆和我看電視的情景都會樂出聲來。

婆婆在她糊涂這些年是很幸福的，她高興時就笑，不高興時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從不考慮別人的感受，誰也不知道她下一刻要做什么，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她做不到的。

丈夫的二姐每年5月都會接婆婆去鄉下住些日子。二姐家房子多，平時總有鄰居在她家玩牌，二姐是個熱心腸的人，即使她不在家，玩牌的鄰居也一如既往，所以她家從來不鎖門。

一次我去二姐家看婆婆。一見面，我就說：“二姐好像瘦了，減肥呢？”她說：“能不瘦嗎，好幾天沒吃好飯了。”二姐無奈地告訴我，她從地里干活回來，掀開鍋想做飯，看見鍋里蒸著一個大西瓜，是婆婆干的。她要炒菜了，發現剛買的油沒有了，油壺空了。玩牌的人來了，她忙著給客人倒水，從暖壺里倒出來的全是油，又是油又是水，既沒法炒菜又沒法喝。氣得二姐把壺扔在了地上。本來糊涂的婆婆卻敏感地感受到二姐的怨氣，和二姐大吵了一架。我聽了，兩手一攤搖搖頭，因為這類事情在我家也經常發生，六天燒壞兩個電飯鍋，三天換一把門鎖，我和保姆王姐輪流看護她，一刻也不敢讓她獨自一人。我勸道：“媽現在糊涂了，說出來的話都不經大腦了，你還怨什么？她都這個年紀了，好好待她，還能多活幾年，家有一老就是一寶。”

這時，婆婆默默坐在我旁邊，從襪筒里掏出了一把面額一元的紙鈔，小聲對我說：“這個給你，拿著玩去吧。”我數了一下32元，問她哪里來的錢啊。婆婆揚起頭自豪地說：“我自己掙的，都給你！”我想這錢準是玩牌的人怕她搗亂給她的，婆婆雖然已經對錢沒有概念了，卻還念著我。

保姆王姐在我家工作已經7年了，我們處得就像家人一樣。一天，我中午下班回家吃飯，一進門王姐就和我說：“今天我給老太太起了一個名字叫‘主席。”原來婆婆趁王姐不注意，一只胳臂摟起一只梅瓶。王姐怕她把梅瓶打碎了，求她放下來，好話說了一火車，也不頂用。婆婆還看著王姐說：“你說了這多話，累不累啊？”王姐苦求道：“我不累，我看你的手都哆嗦了，我替您抱一會吧。過一會兒給你。”王姐哄了她一早上，管婆婆叫“皇上”、“主席”，婆婆才高興了。婆婆也姓王，從那以后王姐就叫她“王主席”，以至于后來我叫婆婆“媽”，婆婆都不理我。一天晚上，我正在外面聚會，丈夫給我打電話說，家門被反鎖了，從外邊用鑰匙打不開了，叫婆婆開門，屋里也沒動靜，打家里電話也沒人接。我趕回家，對著二樓的婆婆的臥室，大喊：“王主席，王主席。”才喊兩聲，婆婆就聽見了，趕緊答應，我說：“你快開門。”她忙答應著把門打開。丈夫和女兒納悶地說：“我們叫了半小時都沒動靜，你怎么一叫就來開門了呢？”我說：“你叫媽、叫奶奶不行了，關鍵時刻得叫‘王主席才靈。”大家聽了哈哈大笑。

我嫁到這個家已經21年了，自從婆婆患老年癡呆癥后，我竭盡所能地照顧她。她有時和我鬧脾氣，頂起嘴來，一句接著一句，根本就不像個糊涂人，我氣得七竅生煙。可我還沒消氣呢，她早就忘了剛剛的事情，跟沒發生這件事一樣，和我有說有笑的。有時候，我也回娘家訴苦。我媽常教育我應該用寬容的胸懷接受現實，憑道德和良心來做事。想到這些，我就沒有一點怨氣了，我只盼著婆婆長壽健康。 （責編：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