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男
火車
這是一個雨季,少女一樣多變的天氣,
把我阻隔在一個小站。
火車哐當一聲,疲憊地停了下來。
空寂的峽谷,愈發深邃。空氣和靈魂,
在小站游蕩。
迎面的一列火車,也哐當一聲,停了。
一張臉,緊緊貼著玻璃的透明。那是
一張期待的臉,從時光的背后穿過無數的
疲憊,或者困擾,穿過我的視線。
目光撞擊。
我知道那些風,或者陽光是小站僅有
的。我的心也哐當一下,停在了那扇玻璃
窗前。
走下火車,告訴她,我們不能背道而
馳。
小站,火車,像生命一樣停留下來。
山野的寂靜是誰也無法打破的,田埂
上的野草見證了愛情的開始。雨水打濕的
目光,記住了我們的遠方就是這個小站。
丟下火車,我們在小鎮,相親相愛。
和陽光融為一體,和風一起奔跑。
之后,我們在一列火車上,把時光裝
進旅行袋,沿草原的遼闊,沿大海的深沉,
穿過無數的城市。
紙不能包住火。我們在現實中燃燒。
將天空燒紅。
愛情是不期而遇的,無論在哪個角落,
目光撞擊出生命的火花,就足夠了。不管
我們彼此是如何遙遠,最終從一張紙上走
到一起。
紙上蝴蝶
一定飛過。深谷,曠野。
一記淡墨,留白在記憶中,紙上的小
橋,流水緩緩。
在江南,相遇一束丁香,雨巷中的自
己,結了幽怨的雨滴,接二連三地落在檐
下。
空山,彩蝶紛紛。
一片蝶羽,扇動。
歲月悠悠,你還在江南,以一滴水的
方式進入我的生命,將月光收攏,讓花朵
盛開,風一陣陣吹來。無盡的柔綿。
疊一千只,紛紛飛起。花香縈繞。
江南又綠,岸上在上演愛情。
流水中的自己,兩岸緩緩地劃去。白
云幽幽,天湛藍。
天空正寫下一首詩的意境,蝴蝶停在
我的肩頭,溫暖的蝶翼,輕輕地扇動一個
女子的柔情。血涌出來,燃燒的天空,霞
光一樣,透著愛情的色彩。
環繞三圈,還是停下來。
停下久久的期待,無盡的纏綿。
小調穿過流水,滑過青石板路,小草
在月光里繡了蘭花花。
蝴蝶啊,蝴蝶,我只能在一張紙上,
靜靜地期待。
期待一絲風,將我夜半的鐘聲敲響。
停泊在記憶里的船,已經起航。
帆船。花朵。蝴蝶。
或淡或濃的日子,欲飛未飛。
纏繞的目光鋪滿江南兩岸。我的江南
啊,蝴蝶一定飛過。
靜物:椅子
一把椅子,一個女人,一塊紅布。構
成這個下午最絕妙的境界。
你坐在椅子上,安靜地搭上紅布,一
半的紅,浸透陽光,浸透椅子的古色。沿
著你的白深入,深入到這金屬的光芒。
紅布是絲質的,質感細膩。
坐下,兩肩平平地靠著我的目光。手
平緩地放在胸前,鐲子的光芒和你的目光
交織在一起。左手在上,右手在下,緊緊
地扣住我的目光。
光,從側面打來,泛著絲的質感,落
在身體每一個部位,都是圣潔。
紅布滑下,沿脖子。從你身體滑下生
命的氣息。我想打開這個世界的神秘,僅
僅一個手勢,就可以點燃。
這種完美的表達,深入到骨子里,我
還說什么呢?
眼神,千言萬語,穿透紅布。在紅布
的背后,也許是一片遼闊的草原,我的奔
跑和你的心跳一樣。月光下,你靜靜地仰
望,星星閃爍。
輕輕地推開一扇心窗,讓月光進來。
紅布是一團火,燃燒有一萬種可能。
但唯一的,是你還坐在椅子上,眼睛平視。
我知道,遠方是大海。你心里正藍。
不然,你胸口紋身怎么會有海鷗在飛。
(對不起,這是我在你安靜地搭上紅布
時看到的。)
海鷗,欲飛未飛,就像你現在一樣,
想說而未說。嘴唇,輕輕地動了動。
夜深了,你還坐在椅子上,紅布沿身
體的轉動滑落。
椅子,在原地,散發著遠古的光芒。
住在月光里
趴在窗臺上,你穿過生命中最柔軟的
部分。
如水的皎潔,鋪下你一世的傷,淡而
朦朧。牽一絲魂,漫步。
傷的樹梢,搖曳。
灑,一地碎,眼波婆娑。
洗過的白,風吹過。落下的那一段情,
緩緩地延伸。
如血的火焰圍坐在一個古老的故事里.
溫熱的酒,滲進不眠的夜。數著星星的悄
悄話,請一束風捎去我深深的思念。
春天種下的月光,拱破松軟的土地。
一片片芽躥出來,撒一點草木灰。我
知道嫩嫩的日子就會長出來。
有時,我還是趴在窗臺上,看你走過
的一路滄桑,無法忘記落下的一地傷,是
多么慘白。融入泥土的聲音,如水嘩嘩流
過。
如今,一棵亭亭玉立的樹,在我的窗
前,守著一樹婀娜。
也許,你在城市的夾縫里,期待一捧
土,扎下根。但你還是忘不了,在月光里
洗衣做飯的日子。
這些年,我住在月光里。不會消瘦的
月光,陪我一生的坦蕩化作一生的淡泊。
今夜,我無眠
總是在這時,我無眠,想到陽光在甜
蜜的枝頭聆聽一夜的呢喃。
無月,鋪滿孤獨的小徑,草與草之間,
我不能駕馭,一個人的情感往往薄得不能
逃脫自己的圈套。
我守著的那顆星星,是你的孤獨嗎?
一百年的等待,也許在今夜,我們只
能慢慢回憶。
回憶你忽左忽右的眼神,一次次地躍
高,一次次墜落。但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游
離。爬上秋天的葉子,泛黃的日子,散發
生命的感動。
無眠的葉子枯萎了,隨著風的深入,
隨著陽光退步,我才知道我的無眠來自靈
魂,來自內心的顫動。
撥開一些日子,你還在回憶,春風拂
過,秋雨來臨,超越我的想象和我的悲憫。
太深了,我記住你的微笑。從月光深
入。
河流一直貫穿越冬的日子。
我開始懷念,伸出陽光的手,撫摸靈
魂。高原一樣潔凈,草一樣表情單一。我
要追尋,時間落下的過程,緩緩地打開,
又輕輕地合攏。打開,或者合攏我的初衷。
我愛,從一滴水開始,從一株草抵達,還
有雨水的最后,和風始末。愛吧,一生所
要達到的。
等待雪
這一冬的雪,我等待了一千年。從午
夜到凌晨。從六月到十二月,飛舞著分分
秒秒。我知道你是六月來的。但我不知道
十二月的你到了哪里。
也許你一直是悄無聲息的。但我的等
待是迫不及待的。
過了六月,我從每時每刻開始,我等
待你站在我出現的每一棵樹上。
十二月說到就到了。你在哪里?
枝頭上那些期待在搖曳。可是我見到
了你,我發現了你——母親的老。
母親走那一年,雪特別大,覆蓋了我
所有的想象。道路,村莊和田野。雪茫茫
一片,沒有了退路。
六月和十二月,都不在我的等待中,
雪太熱會融化。冷了,我什么也發現不了。
不管我以什么樣的高度,等到雪的到
來,我還是一個真實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