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是魔法誕生的時候(組詩)

王立春

垂柳和湖

嫵媚的垂柳

彎著好看的眉

蘸著湖水梳長長的頭發

魚兒繞著她轉圈圈

她看都不看

桃花襲了她一身香氣

她只撣了撣

當來到湖邊

還是一棵小柳的時候

她就屬于湖了

被閃電欺負了靠著水哆嗦

被大雨鞭打了向湖水流淚

她早就屬于湖了

倒影里的秘密

誰看不見呢

湖水日夜抱著垂柳

不停地

從頭發梢一直吻到腳指頭

小路逃跑

夜深了

大山的呼嚕響起來的時候

小路準備逃跑

推開纏在身上的樹影

解開綁住腳踝的野藤

繞過會打人的小石頭

跨過攔著路的溪水

月亮拎著一盞燈照著

小路起伏的身影

沒有一座大山白天不讓小路

貼身跟著

沒有一條小路不在月光下

逃跑

夢的門

夜來了

孩子放下游戲

急忙到夢里去

沿著地板大街

穿過床上馬路

拐出暖乎乎的被子胡同

走進軟綿綿的睡袍巷子

在枕頭小道的盡頭

掛著夢簾

掀開夢簾

就找到了一扇夢的門

夢的門小小的

只有眼皮那么小

夢在眼皮后面

夢在沉沉的眼皮后面

夢在“啪噠”一下關上的眼皮后面

水草過河

有月亮的晚上

總有一大群草

從河這岸過到那岸去

她們背上背著籽

臂上挎著花

一股腦兒地

下到了河里

毫無秩序的草啊

到了河里才慌忙

拉起手來

風從遠處追來

一個旋渦就把草

打趴在水里

草的隊伍全亂了

就連哭聲

都淹沒到水里

有幾棵草能到對岸呢

更多的草落在水里

連家也回不去了

水草從此就住在河里

伺候泥鰍生兒育女

春雨乳牙

春雨剛長出乳牙

就在夜里來了

他把所有的東西

都嘗了一遍

嘗嘗房檐的瓦

舔舔窗上的玻璃

咬墻皮蹭了一鼻子灰

吃石頭出了一身汗

嚼馬路的時候

把腳印和車轍一起

咽到了肚子里

吸溜吸溜

青枝條被春雨吮出了一排嫩芽

嘰咕嘰咕

花骨朵被春雨嗑開了瓣

大口大口啃青草時

草地被春雨流出的口水

弄濕了

一大片

又一大片

給天空寫信的炊煙

炊煙總是給天空寫信

一天寫三遍

用方煙囪蓋郵戳

貼上帶齒的瓦郵票

煙灰小字寫得密密麻麻

密密麻麻的小字飛滿了天空

天空收不到嗎

連白云都收到了

白云有時在煙囪上

多停一會兒

天空收不到嗎

連飛鳥都收到了

飛鳥有時落在煙囪頂

多說幾句話

天空偶爾也會感動

用一場雨來問候

每當這時

炊煙都會哭

哭得一塌糊涂

擦也擦不完的鼻涕眼淚

順著房檐

流了一地

生小米的谷子

谷子身板不硬朗

剛抽穗的時候

著了涼

一陣接一陣地咳嗽

背彎了

小雨跑來了

給谷子號脈

用細針頭打針

風也來了

給谷子按摩肩膀

再捶背

露水每天早晨都為谷子

熬一小碗湯藥

霧也隔三差五趕來

用軟棉被給谷子捂汗

谷子的薄土襪子

穿了一夏天都不敢脫

谷子的細葉衫子

套了一層又一層

到秋天谷子拼著全身力氣

生出了一群

圓滾滾黃盈盈的小米

生完小米的谷子

躺在院子里

再也起不來了

夏天騎著烏云

夏天是騎著烏云來的

夏天把烏云的頭壓得很低

烏云喘不過氣

淌了一身大汗

汗水流到了地上

人們還以為下雨了

夏天是騎著烏云來的

夏天把烏云的頭壓得很低

跟烏云用雷聲吼

抽烏云閃電鞭子

烏云哭得淚水落了一地

人們還以為下雨了

烏云越來越小

越來越小

夏天剛過就一個跟頭栽下來

栽到了一朵落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