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琦
顛覆唐朝的目光
你的眼睛,盛著太多與春天有關的事物:麻雀的鳴叫,梨花的燦爛,陽光的甜,泥土的黑,還有山泉、飛瀑、流云……
有了這些柔軟事物的涌入,你的目光被滋潤得溫和、明艷,加上你深深的酒窩,足以顛覆唐朝。
你的眼睛適宜詩歌生長,細碎的日子被你收藏:絲綢的歡樂,斷劍的憂郁,還有前世荒原上遺失的滄桑,被你的目光一點點泡軟,變成浩瀚的詩歌湖,天鵝們在這里享受沒有污染的愛情,把葦絮的白渲染到極致,一直蔓延到天邊。
把我也收進去吧,哪怕把我放在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假如不能成為一首被人看好的詩,做個稱職的標點也好,或者做一道小小的波浪,潛伏在你目光的最深處。
帶傷的明媚
你是個帶傷的女人。雖然你把自己的傷口礁石一樣藏在心靈的海底,我還是按照水紋的形狀,準確地找到了它。
在沒有風的撞擊的時候,你的臉上一片平靜,如果不是一個常年航海的經驗豐富的水手,誰也不會發現你的傷口隱匿得如此之深。
你把傷口巧妙地藏起來,裝作一個與世無爭的人,用滿臉的明媚迎接著每一個平凡的日子。只有在詩歌里,你泄露了你傷口的藏匿地點。
你試圖用詩歌治愈傷口。你在詩歌里一次次觸摸一個做姐姐的痛惜,一次次用淚水浸泡一個女兒的無奈。你卻不知道,詩歌只能加深你的傷口,加劇你的疼,詩歌不是藥水,詩歌是鹽。在每一個陰雨的日子,你的傷口會與詩歌一起喊疼。你的傷在春天的內部悄悄發芽,在一棵樹的骨頭里膨脹,那是一根刺,但誰也挖不出來。
可是,你擁有一座不為別人所知的秘密花園,那是上帝的饋贈。
明媚與苦楚是那么不可思議地統一在你的身上。你的酒窩里,你的眼睛里,盛滿的都是歡樂。我想,也許正是生活的苦,加上內心的波瀾,經過時間的發酵,化為肥力十足的養料,培育了你明眸里攝人的明艷之花。
誰又能說你是一個不健康的女人呢?
讀你的眼睛
望著你深邃的眼睛,我癡癡地看了半天。我知道我想找出點什么。
我想找出破碎的玻璃,那是一場失敗的婚姻制造的垃圾;我想找出冰涼的淚水,那是一塊巨石壓在脊背上;我想找出狂風中站不穩的亂樹,那是黑夜里一個孤獨的靈魂投下的影子。
可是我沒找到這些,我找到了另一種東西,那是我心底最渴望的顏色。我找到了溪水,那是用善良的容器過濾的甘泉;我找到了彩虹,那是用感恩的畫筆描出的前景;我找到了雷電,那是一首詩歌誕生后的鞭炮聲;我找到了陽光,那是目光對流后結出的麥穗。
以后的日子,我還會癡癡地讀你的眼睛,直到把你讀成一條運輸幸福的快船。
寫詩的女子
寫詩的女子。從很遠的遠方向我走來,仿佛是從洪荒的遠古啟程,踏著波浪,披著彩云,帶著笑靨,她深情一唱,百花不敢不開。
寫詩的女子,從很近的地方向我走來,從我心的一角出發,抵達我的夢,揣著真誠,抱著詩卷,捧著美酒,她輕輕一笑,迷醉了歲月。
馥郁的杏花開了,那暗暗的香氣,被寫詩的女子拿走,在一個春天,種在我——一個寫詩的男人心里。從此我不再孤獨。我與寫詩的女子,在詩歌里相遇,在詩歌里相知。就像李白與李清照,就像屈原與蔡文姬,跨越時間和空間,在一場虛擬的愛情里愛得死去活來。
賣花的女子
右手寫詩,左手插花,一個臉龐比鮮花更美的女子,一個靈魂比詩歌更耐讀的女子,坐在春天里,坐在自己的鮮花店里,用愛滋潤著平凡的日子。陽光從門口慢慢走進來,落在女子的臉上:輕盈、美好、含蓄,像一首剛剛醞釀好的詩歌,讓女子舒服得眉開眼笑。
一個個顧客走了進來——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他們是來看花的,用手輕輕撫摸花的葉子、花瓣,出了門,便有了一身春天的氣息。賣花的女子甜甜地笑著,目光悠長、柔軟,將鮮花一樣的問候,送給門前每一個過路的人。
天長日久,當地的人都知道,有一個比花園更芬芳的地方,在一個很窄小的鮮花店,放養著一群詩歌的蜜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