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忙一場

孫玉亮

劉兵是個鍋爐工，上完夜班，白天閑著沒事做，于是托人找了份兼職。為了方便工作，劉兵買了輛二手車，是輛桑塔納。

吃過早飯，劉兵開著車緩緩地朝城南方向駛去，忽然發現，前方不遠處有個男子正沖他擺手。男子三十來歲，上身穿著中山裝，下身是青褲子，腳上穿了黑布鞋，一看打扮，就知道是鄉下來的。

男子準是遇到了急事，要不怎么會在路中間攔車呢？劉兵再往旁邊一看，見路邊正蜷縮著一個老者，其實也不算太老，看上去五十來歲，他兩手緊捂著小腹，面色蠟黃，一副很痛苦的樣子。

不用說，這是一對父子，進城辦事，父親突然犯了病。劉兵見狀，猛踩剎車，車子“嘎”的一聲停下來，男子把臉貼在車玻璃上，大聲喊：“師傅，求你把病人送到醫院吧，俺給錢！”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哪能見死不救？劉兵二話沒說，爽快地打開車門，幫著男子把老者抬上了車，然后開車朝醫院方向疾駛而去……

男子如釋重負地長出一口氣，嘟囔一句：“都說城里出租車多，怎么一輛也不見呢？”劉兵笑著說：“這條路位置偏，平時行人少，出租車一般不過來。”

男子感激地看著劉兵，左手緩緩地伸進口袋，不安地問：“師傅，這趟得多少錢？您開個價。”

劉兵瞥了眼反光鏡，輕描淡寫地說：“順路捎個腳，還收啥錢？不收。” 一聽這話，男子急了，從口袋里摸出兩張皺巴巴的十元鈔，說：“怎能讓大哥白忙活，您看，二十塊行不？”

劉兵的臉沉了下來，說：“趕緊把錢收起來！要不，你改乘別的車！”男子見劉兵生了氣，只好把錢放回口袋。

快到醫院時，老者看上去比剛才好多了，他動了動身子，叮囑男子：“師傅是個好心人，別讓人家白忙活。”

男子又掏出那二十元錢，一個勁地往劉兵口袋里塞，劉兵開著車不便推讓，說：“要再這樣，我可要停車了！”

男子用幾乎哀求的語氣說：“收十塊吧？”說著，他把一張十元的鈔票拼命往劉兵口袋里塞。

劉兵語氣很堅決地說：“一分也不收，快把錢收起來！”男子很失望地瞅了一眼老者，只好把拿錢的手縮了回來。

來到醫院門口，男子說：“師傅，停車吧，俺倆走進去就行。”

劉兵猛打一把方向盤，說：“反正也沒啥事，就送你們去急診吧。”

車停在了急診室門口，劉兵麻利地打開車門。這時，老者忽然說：“我感覺好多了，要不咱回去吧！”

男子問：“肚子不疼了？”

老者說：“不疼了，回去吧。”

劉兵明白，老者之所以這樣說，并非是真的病好了，而是一想到昂貴的醫藥費，嚇得不敢瞧病了。

劉兵連忙勸道：“大爺，既然來了，還是檢查一下吧。”老者躲在車里直擺手，說：“好了，真的不用看了！”

這時，醫生和護士聞訊而來，一個大夫不由分說把聽診器放在了老者的胸口，隨后面色凝重地說：“先做個CT！”

幾個護士一擁而上，七手八腳把老者抬到了擔架上。男子剛要阻攔，一個年齡大點的醫生一把拽住他，大聲訓斥：“從沒見過你這樣的兒子，給老人看病心疼錢了，對不？”

男子似乎想說點什么，可望了望周圍鄙夷的目光，還是羞愧地低下了頭。

老者不停地大聲喊叫：“我沒病，放開我……”怎奈他被幾個護士牢牢地按在了擔架上，不能動彈半點兒。

男子用幾近乞求的語氣說：“既然沒病，就別查了。”可是，護士們推著擔架快速地朝前走，根本沒人理睬他。

終于來到CT室，一番折騰，老者已筋疲力盡，喊叫聲也越來越小。

眼看老者就被送入CT機，男子突然大吼一聲：“住手！我倆是執法隊員。”這一下，在場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眾人目不斜視地望著男子手中的小本本，終于明白了，男子果真是執法隊員。

男子氣憤地說：“我倆是專門查處非法營運車輛的。因師傅死活沒收我的錢，才未能得手，結果被誤送進了醫院。”

劉兵登時嚇傻了，好險！原來是釣魚執法的，幸虧沒收錢，否則后果不堪設想。前不久，一個哥們兒捎腳，只收了十元錢，結果被扣了車，還罰了款。

男子緊握住劉兵的手說：“真是難得，像師傅這樣的好心司機，我還是第一次遇到！”

老者已從擔架上爬了起來，他氣喘吁吁地走到劉兵面前，憤憤地說：“你怎么不收錢呢？這一下可把我害苦了！”

劉兵白了老者一眼，喃喃說道：“每送一個病人到急診室，醫院會給我200元的好處費，我又怎能另收車費呢？唉，今天算是白忙活了！”說完，他垂頭喪氣地走了。

在場的人全都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