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逃城好嗎

墨中白

花莊是一座城市。看著霓虹燈下繁華的花莊，米香想不通，自己老家叫逃城，卻是個貧窮的小村莊；花莊聽起來就是村莊，實際上是座美麗的城市。

米香更想不通自己上班的酒店，豪華氣派，卻叫著好土的名字：花莊農家。

米香不明白那么多衣著體面的人，咋一喝酒就忘形呢？說話讓人臉紅，手還亂抓著。

米香不喜歡給他們倒酒，她寧愿天天擦洗馬桶。

米香把馬桶擦洗得白得亮眼，可老板黃九總說不干凈。

一想到黃九，米香就想拿刀捅死他。

黃九看米香擦著馬桶，他的手就不老實起來，米香就退，直到把身子緊緊貼在墻磚上。

米香能感覺到黃九冰涼的右手順著她的大腿，如蛇，向上爬著。

米香害怕蛇，就逃了出來。

花莊真是個美麗的地方，可這里的男人咋這么壞呢？想到黃九冰涼的手，米香哭了。

黃九讓青麥找米香。

青麥說，工作難找，花莊男人花心，只要多長個心眼就好。經不住青麥的勸說，米香還是動搖了。

再見黃九，米香不敢看他，可黃九卻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真如青麥說的，黃九沒有再對米香動手動腳。

那么純的米香，黃九怎么舍得讓她離開花莊農家呢。

黃九摟過許多鄉下來的女孩，她們純白如鄉村河溝里的魚，嬌嫩得像田野里綻開的喇叭花兒。可是再純美的女孩來到花莊農家，很快就變得很俗。

黃九相信，將來，米香也會變成一個很俗的女人。

街道上，不經意間，掉下一片樹葉兒。

米香隱約感到黃九的眼中那消失多時的火苗，就藏匿在秋天的落葉里，隨時要燃燒起來。

米香決心離開花莊農家了。這時，青麥告訴米香，有個城里老鄉要找保姆，問米香是否樂意去干。

青麥說的老鄉，米香也認識，常來花莊農家吃飯，因為他也是蘇北人，離米香老家逃城不是很遠。

米香對這個蘇北老鄉印象還不錯。想到黃九那只冰涼的手，米香朝青麥點點頭。

老鄉名叫古一，一個聽起來怪怪的名字。古一工作很忙，很少在家吃飯。

米香喜歡干活，古一給她工錢，自己就要把活兒做好。

在老家逃城，米香洗衣服要跑到村東的攔山河去洗。古一家的洗衣機是全自動的，只需把衣服放在里面就好。

米香是個愛干凈的女孩，她把古一家的馬桶擦洗得雪白，比逃城人捧的米飯碗還白。

過完夏天，青麥第一個驚喜地喊，好白的米香呀。

看著鏡中的自己，米香發現她真的比剛來花莊時白了很多。

可能花莊的水比逃城的水輕吧，米香想。女人一喝花莊的水，身子骨就輕了，臉自然就會變白。青麥就是喝了花莊的水，才變得比以前嫩白的。

想到這，米香就有點喜歡花莊了。

吃飯時，米香感覺到古一在偷偷看她。

古一也一定喜歡白白的女人，米香想。

古一喜歡吃米香燒的飯菜，吃著吃著，就會想起蘇北的老家，想到老家的母親還有姐姐。記得為了供自己讀書，剛讀小學五年級的姐姐，早早輟學回家，洗衣、燒飯、鋤草、干農活。

古一感覺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姐姐。

如果當年姐姐能繼續讀書，她也會和自己一樣考取大學，離開那個貧窮的小村莊。

想到姐姐，古一心酸酸的，眼睛都濕了。

那個晚上，古一沒有喝酒，可是沒有喝酒的古一卻說了好多話，談生養他的小村莊，說父親母親和善良苦命的姐姐……

整個晚上，米香都在聽。

大學畢業后，古一好長時間沒有這樣敞開心向別人傾訴了。

古一有點喜歡米香了。

可米香是屬于逃城的，米香要離開古一了。

米香離開古一，是因為青麥的一句話。

你和那男人關系發展得怎樣了？青麥好奇地問。

米香莫名地瞪雙大眼望著青麥。

你裝啥，那個男人睡你沒有？

胡說什么呀。米香的臉紅透了。

青麥就把從黃九那里聽到的事情全告訴了米香。

米香不敢相信，把自己送來古一家的，是黃九。

古一是黃九的大客戶。

該死的黃九。

古一不像黃九那樣壞，可是一想到青麥說的話，米香還是決定要離開古一。

給你加工資。古一以為米香嫌工錢低。

米香搖頭。

花莊那么大，你到哪喲？

俺找青麥去。

青麥，古一當然知道。

看著眼前的米香，古一感覺她真像父親稻田里生長著的一棵沒有噴施化肥農藥的稻米。

不去找青麥，回逃城好嗎？

米香的一只腳剛跨出古一家的門檻，聽到古一懇求的聲音，她不由想起來花莊那天，父親也是這么說的，如果不喜歡花莊，回逃城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