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井與沸井

滕建鋒

夜深閑讀，《古今茶事》中有一個雙井的故事很有些意思，不嫌繁雜移錄如次：

《冷齋夜話》云：“海南城東有兩井，相去咫尺而異味，號雙井。井源出巖石罅中，東坡酌水異之，曰：‘吾尋白龍不見，今知家此水中乎。同游者怪問其故，曰：‘白龍當為東坡出，請徐待之。俄見其脊尾如生銀蛇狀，忽水渾有云氣浮水面，舉首如插玉箸，乃泳而去。余至二井，太守張子修為造庵井上，號思遠，亭名泂酌。岸有怪樹，樹枝之腋，有詩曰：‘巖泉末入井，蒙然冒沙石。泉嫩回為靨，石老生罅隙。異哉寸波中，露此橫海脊。先生酌泉笑，泉香神龍蟄。舉首玉箸插，忽去銀丁擲。大身何時布，天矯翔霹靂。誰言鵬背大，更覺宇宙窄。字畫如顏書，無名銜年月。此詩氣格似東坡，而言泉嫩石老，似非東坡；又語散漫，疑學者為之也。龍如蛇形，小如玉箸。”

說這雙井竟然就是東坡久尋不遇的白龍之“家”，白龍為東坡而出，可見東坡先生在天地之間的影響力。當然，作者貌似還是唯物的，雖然有詩為證，但仍直言此詩“言泉嫩石老，似非東坡；又語散漫，疑學者為之也。”此泉當于東坡無關。可我們話說回來，就憑白龍為東坡而出這一個傳說，此“相去咫尺而異味”的雙井也就有了足夠多的回味余地，讓人向往了。

《冷齋夜話》是北宋惠洪傳世之作，介于筆記、詩話之間，所論內容較雜，記載了諸多北宋大家如蘇軾、王安石、曾鞏、黃庭堅及許多著名詩僧的事跡，載錄了他們論詩的一些重要見解，有相當價值。

此雙井“相去咫尺而異味”，這不得不讓人想起我們鎮江丹陽九里的六口沸井：三清三濁，彼此毗鄰，沸騰不息，三口清井井水清澈透明，三口濁井井水一呈淡黃色、一呈黑色、一呈淡褐色。更奇的是，這六口井里的水味道還各各不同：有的味如汽水、有的味如可樂、有的味如啤酒、有的味如雪碧，還有的是說不出的味道。近幾年沸井的名氣還在逐步增大，各種報道不時見諸報端，去年央視“走近科學”欄目還專門來到丹陽九里，推測沸井出現的種種原因，一時間沸井可謂沸沸揚揚很是熱鬧，名氣也越來越大，如今甚至有非官方的順口溜在四處流傳：“黃山歸來不看岳，九寨歸來不看水，九里歸來不看泉。”口氣很牛！

說起來，丹陽九里的歷史文化是十分厚重的，沸井是自然奇觀，沸井旁邊的季子廟則是不可多得的文化，這個古老的祠廟建筑群現存有延陵季子墓碑、我國最早的無字碑。季子碑相傳為孔子手書——“嗚呼有吳延陵君子之墓”，原碑始刻于何時無考，現碑是唐殷仲容拓本，于大歷十四年重新上石的。孔子說的延陵君子就是季子，季子名札，春秋時吳王壽夢的第四子。史載吳王壽夢病重將卒，因季札賢能想傳位于他。季札謙讓不受，說不能廢先王禮制。于是壽夢遺命：“兄終弟及，依次相傳。”壽夢去世后，長子諸樊接位，服喪期滿后讓位季札。季札堅辭不受，舍棄王室生活去舜柯山種田。諸樊當政13年，卒前遺命傳位于弟余祭，并依次傳位季札，季札仍不就，最后由余昧的兒子繼位。看過太多假兮兮的推讓，如季子這般真君子者可真是少見！

讀雙井，話沸井，兩相對比，沸井比雙井更加神奇而有厚度，況且多少年后難保不附會出幾首東坡西坡的詩來。但現在我們行走在九里，無論如何總覺有些氣場不足，拆拆建建還十分稚嫩，景區管理還十分原始，據說建設和管理主體都還是當地行政村，這讓人們在佩服村領導的魄力時，又要生出許多的不解和遺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