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要遠行

秦亞林

65歲的母親要遠行，不是去旅行，而是去千里之外的北國探望她的小外孫——我小妹的孩子，得到小妹生子的消息，母親激動了一夜，遂決定只身前去探望照顧。母親一生沒出過遠門，更沒到過大城市，盡管我們都極力勸阻，但無法阻止母親思女心切，她去意已決。

母親開始為遠行做準備，母親說親家母是城里人，咱不能打扮得太土讓人家笑話。母親去理發店燙了個城里老太太的發型，買了一身新衣服，又扯上幾尺花洋布，彈了幾斤棉花。母親戴著老花鏡在陽光下細細密密地為她的小外孫縫織著棉衣，縫縫拆拆，厚了，薄了，針腳大了、小了，母親總是不滿意，她唯恐城里婆婆看不上她的針線活。我說，媽，你別費心了，人家城里有賣小衣服，穿上比你做的好看舒服，你做這衣服太老土了。母親的臉馬上陰沉下來，很失落地收起了針線，我馬上后悔說錯了話，傷了母親的心，母親縫制的豈止是衣服？是濃濃的愛啊！

母親把谷粒拿去碾成小米，又一粒粒地挑揀了一袋紅豆，到楊叔家的養蜂場打來幾斤蜂蜜，買了二斤紅糖。母親一樣一樣地列數著，拍著腦門想著有沒有遺漏的。我和哥哥笑母親的迂腐，城市里什么沒有賣的，大老遠的帶這么多行李累人。母親卻不以為然，她說咱這是綠色食品，吃著安全放心又有營養。

經過一周的準備，母親終于收拾妥當了，要動身了。母親把大錢縫在內褲里，零錢裝在貼身的口袋里。母親穿著新衣服，在穿衣鏡前左扭右照，頭發也打了發油，梳得光溜溜的，不停地問我這樣中不？土不土？我說：“媽，你是去看外孫又不是相親，至于嗎？”母親笑罵道：“死兒子，有你這樣說老媽的嗎？我不是怕丟你妹妹的人嗎？咱雖然是鄉下人，但不能讓人瞧不起。”母親在屋里巡視了三圈，終于確定沒有遺忘的東西了，這才拖著大包小包出門。

我和哥哥把母親送往車站，路上母親不停地問這問那：“城市的天空比咱們鄉下的藍吧？樓很高吧？城里人說話輕聲細語吧？哎唷，那我得改下這大嗓門。”母親絮叨了一路。我們把母親送上車，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母親像個聽話的孩子一樣，不住地點頭。火車要啟動了，母親催促我和哥哥趕緊下車，車緩緩向東駛去，母親隔著車窗向我們揮著手，扯著大嗓門叫著：“娃，回去吧！我摸不丟，咱鼻子下面長的有嘴，會問！”車越來越快，風吹亂了母親的白發，終于那列火車徹底消失了，我和哥哥這才收回目光往外走。

一個月后，母親回來了，很興奮地給我們講城里的見聞，說妹妹好有福，小外孫又白又胖，城里婆婆親切和藹，沒有半點歧視鄉下人的行為，還帶母親洗澡，給母親搓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