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四首）

覃乙峰

春 耕

手指的僵冷和大腦的清醒

是兩片春雨下的樹葉 相互碰撞著

B鍵和J鍵的敲擊 露出一小片陽光的雛形

我喜歡把十指下的這片鍵盤

比成是春耕的田園，從此開始

我可以自由地種植

種植一些青草 或者露水

最多的時候畫一條春心的萌動

清瘦無比的紅顏 此刻在千里之外

種植一些思想的罌粟

謹慎地開放內心的香艷

春天的體態 有了輕微的顫抖

我的田園 被分割成筆直的阡陌

我的天空 飛翔著自己的夜鷹

我即將飛舞的白發拂過春泥的肩頭 柳絮一般

那些春山外的春山和樓外的樓

只在窗前站了一小會兒 我的月光

就推遠了它們 充滿了整個窗框

那兩片相互碰撞的春葉 獨自叮當

我開始摩擦雙手，敲擊I鍵和Q鍵

噴灌 一瀉千里的陽光

曬谷場

無疑，曬谷場是村子的中心

是整個家族最偉岸坦蕩的丈夫

它靜靜地平躺，存載著糧食和集會

但它分明站著，用一生堅硬的水泥

站在親人們最深的記憶深處

無論這一生，你身處何地

曬谷場，像個皇帝

它收羅了整個村莊所有女人的美麗

有關它的記憶，是一面鏡子

光亮，一塵不染

打開一個開闊的水塘，游動著

一尾尾很緩慢的農家時光

姑娘，嫂子，把一生的幸福都晾上

初夏，油菜籽香了

媒婆來了，姑娘躲在菜堆旁

我們把捉貓貓的童年堆在場上

姑娘，把自己的未來堆在羞嫩的臉上

任憑身強力壯們把她的花轎抬著

熱熱鬧鬧，走過曬谷場

一條窄窄的石板路

是曬谷場的尾巴

隱入竹林深處。祖母，祖母

你嫁過來的時候，曬谷場

引來成群的燕子飛舞。你看中的

可是這位 沉默的祖父？

賣菜的老漢

老井里打撈上來幾許清涼

是生活中唯一閃耀的光芒

叼在嘴角的煙袋上

園子里喝飽了老井水的蔬菜

越發的清亮。賣菜的老農

一大早，就挑著擔子進了城

鈔票并不像蔬菜那樣聽話的瘋漲

可是，一句這老漢的菜是菜場里

最水靈的姑娘。老漢的得意

比他真正嫁姑娘的時候

還要蓬勃向上。這無聲的鼓掌

老漢的臉上閃耀著老井粼粼的光

蹬三輪的男人

他用苦力丈量城市的小巷

我坐在車上的尊嚴打了個冷顫

忘記了上車前的那些腿腳酸軟

他朗聲宣稱不曾進學的從前

是想讓我明白他為什么會把三輪車

拉得如此心安。但他低下的眉頭

像一窠草窩，擠著婆娘和娃兒

他說一家人的生活，需要

一條這樣早出晚歸的旱船

船行小巷，輕便異常

一條長江被他固執地堵在了后面

風景漸逝的府南河邊，游著幾文

寧靜的銅錢。這是他

日漸縮小的菜園，這是他

寧挨白眼也不愿輕易丟失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