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水的詩

簡介：瘦水，又名索南昂杰，藏族，上世紀90年代開始創(chuàng)作，作品散見《詩刊》等。入選多種選本。現(xiàn)供職瑪曲縣文聯(lián)。

雪

第一滴雪花如期落到瑪曲的屋檐上

西北偏西

一堆篝火點燃了盲人的眼睛

他叫扎西

他至今不知道這個名字的來歷

他數(shù)著雪花

從天黑到天亮

因為他是個格薩爾藝人

他誕生在雪地里

他吃著雪長大

他最愛給老人們講一頭大象

被雪湮沒的情景

他沒有子女

他就要這樣離開這個世界

他就要這樣融化在雪地里

許多馬蹄從他的身上碾過

青稞蔥蘢地生長

第一滴雪落在扎西破舊的氈帽上

他很精神的樣子

只要有了格薩爾

他就能騎在獅子的身上

但他今夜沒地方住

穿著孩提時的衣著

他不在乎這些

在牧民中他是有文化的人

人們相信他說的話

第一滴雪落在了其他人的身上

人們開始變得安靜起來

想自己的心事

想遙遠的牧場

只有一個人

也只有一個人

在西北偏西

在干涸的南方

想著雪泛濫成災(zāi)的瑪曲草原

卓 瑪

只身打馬走過草原

就是穿越迷茫的雪天

在一個埡口靜候扎西的歸來

經(jīng)幡獵獵

山風呼嘯

只身打馬走過草原

就是在一個個秋天

咀嚼著身上的青草

體會一只麻雀的快樂

小小的影子

就是盛開的花朵

只身打馬走過草原

就是踏遍自己柔軟的軀體

像是穿越一座座豐腴的草場

留下靈魂的碎片

在陽光下靜靜地安眠

我不需要石頭作為墓碑

只要人們看見白云的時候

就會想起一個沉思的我

迷茫的我

孤獨的我

只身打馬走過草原

就是從一頭老鷹的目光里

找見夢中的石頭

找見被大風吹散的一塊塊骨頭

找見祖先粗糙的眼神

看見身旁老去的一匹匹白馬

它們用蹄聲尋覓著自己的親人

我不想流淚

我沒有悲傷

我只是長久地仰望

只身打馬走過草原

就是看見很多年以前的卓瑪

在一個黃昏坐在帳篷前

忽然摟住我的肩膀

輕輕地在我的耳旁說

你的親生女兒去年已經(jīng)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