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夏周



他是秦頌
他的名字以后都不會和我并排在表格里出現了
想到這里
我還是會傷感
總覺得世道無常
我還接受不了這個打擊
1
我一點都不想他。
他是誰?英文里叫EX,中文里叫那個賤男,古典文學里一般稱呼叫其為陳世美,他的父母給他起的記入戶口本的名字叫秦頌,不出意外的話,過個幾年,他拍拍屁股用海歸的身份忽悠個90后的小女友——不對,這年頭,連周杰倫的女友都更新換代到3.0版本直接飆到95年的,大勢所趨下,過幾年他應該和一個胸大無腦貌美如花的95后打上一張不到十塊錢的結婚證,年齡的差距用金錢完全可以補全,代溝這種東西,哪怕是有太平洋那么寬廣,用錢也足夠能砸得平整的像拉過皮的臉一樣沒有皺紋。然后他再發給我一張結婚通知書,不忘記從我這里搜刮一些禮金錢。
他是秦頌,他的名字以后都不會和我并排在表格里出現了,想到這里,我還是會傷感,總覺得世道無常,我還接受不了這個打擊。秦頌是我大學時期的男朋友,也是我大學快要畢業前的前男友,在我的潛意識里,我們一直都這么好,怎么可能就這么突然分手了呢?我們分手的前一個星期,我還在恬不知恥地和他商量,我們結婚了是生男孩好,還是生雙胞胎更賺。接著他毫不猶豫地把我甩了,演技堪比奧斯卡影帝,他看起來早有規劃了?怎么還能和我一直討論這些婆婆媽媽的事,還拍板以后生兒子就叫秦朝女兒就叫秦可卿,男人們,到底在想什么呢?最可恥的是,我白天里咬牙切齒,恨自己對他怎么老是念念不忘,到了晚上卻總是追憶似水流年,白天真的不懂夜的黑。
隱隱約約間,我好像看到了秦頌的臉,他拼命地搖著我,說:“苗若若,你醒醒,我不要和你分手,去他媽的小日本,老子不去了,這輩子都要和你在一起。”
我看著他那張打了過度柔光曝光太多的臉,頓生疑惑,心想,這小子怎么一下情比金堅,太讓人感動了,不笑著流淚摟著他,這畫面沒法唯美地繼續,生怕命運這個導演在鏡頭后大喊,苗若若你演技好一點行不行?再不行我要換女主角了。結果我抽抽噎噎了半天,卻問了一句,“那你還看愛情動作片嗎?你不是一直說要去看活人版的小澤瑪利亞和蒼井空?”
他正色對我說:“她們都不如你,哪里都比不過你。”
腦海里的警報聲逐漸加大,越來越響,像是燒著了隔壁家張三的油鹽醬醋鋪,苦的酸的辣的甜的什么味道一起撒腿的都跑出來,我很想放聲大哭,卻怎么也哭不出來,心想他回來就好了,男人嘛,都是會犯錯的,只要乖乖認錯回家,就是展現我們女人善解人意的一面,不要說廢話,直接抱走最干脆,我笑著對秦頌說,“太好了太好了,你再也不會走了。”
笑了沒幾聲,突然覺得秦頌發大力氣開始搖起了我,說著,“苗若若,你腦子里長了痔瘡了嗎,睡在那傻笑,還不起來去上班?”我唉呀了一聲,身上一輕,像是剛從高樓頂端瞬間墜落,這才看清楚了搖著我的人正是同宿舍的馬小青,她瞪著我,繼續口不擇言,“苗若若,你滿臉春光燦爛夢里看A片了啊?大齡也不用這么饑渴啊,別用這么求賢若渴的眼神看著我,我不搞蕾絲邊。”
我呸了她,知道自己又做夢了,反差太大,所以美夢真的不能做,有點黯然,半響才哭哭啼啼地說:“青青,我夢到秦頌了,他說他永遠和我在一起……”
馬小青卻完全不照顧我一個剛剛失戀的女人的感受,冷哼道:“兩條腿的男人到處都是,你自己沒本事,成天只知道發夢,新世紀好兒女,上得了床,下得了炕,經得起男人,耐得住過往,看你哭哭啼啼婆婆媽媽,像什么樣子?這幾個月我是受夠了,你就是孟姜女轉世,也哭不倒他跨過太平洋修建在日本的長城。”
我大受刺激,也不覺得宿舍被拉開的窗簾后面照射而入的陽光刺眼了,立時從床上跳了下來,指著她說:“好姐妹應該睡同一張床,吃同一碗飯,泡同一個男人,現在你不安慰我,還……最毒婦人心,天下莫過馬小青。”
馬小青對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嘖嘖道:“謝謝夸獎,承讓承讓。”
……
馬小青是和我同宿舍的閨蜜,記得剛進大學的那一天,她左手尼龍袋右手開水瓶的走進宿舍,看到我的時候咧嘴一笑,“美女,這里是2222宿舍嗎?”
我說:“門牌上有寫,長著眼睛的都能看到。”心想,這人看起來怎么這么神經病,又免不了暗暗擔憂,我要是和一個神經病住在一個宿舍,時間長了,受到熏陶,要么同歸于盡,要么保不住我也成了神經病。那時候我媽媽正在給我鋪床——她嫌學校發的要收一千多塊的床單被罩什么的質量不好,之前嚷嚷了好久把我的那份退掉,又鋪上了我們跋山涉水從家里背來的床上用品,我爸爸正在給我擦桌,兩人討論學校里后勤集團的這些不靠譜的回扣談得津津有味,我聽的煩了,搬著一個板凳坐在陽臺上啃桃子,對面是男生宿舍,離得很近,有男生吹口哨,“美女,帶我吃一個呀。”我們大學所有的一切都是新建的,如果不是來了這里,我根本不會想到一拉開窗簾對面就是男生宿舍樓,真是新世紀新景象,一想到以后四年換衣服什么的都要格外小心,我就有點火大。
我順手把桃核丟了過去,說:“慢慢吃,不客氣,不夠我再啃一個新鮮的給你。”所謂不在沉默中戀愛,就在沉默中戀愛,用小腳趾我也能想到,對面這批人肯定喪失了高中早戀的機會了,所以一進校就爆發了自己饑不擇食的本性,考進一所211重點,好歹也是在獨木橋上一個人干掉了三十個人的巨大戰役,有人可以一邊把妹一邊輕松通關——這種人我們忽略不計,大多數人還是小心翼翼地忙著自我戰斗水平升級,升級以后才會考慮感情問題。
我媽媽看屋子里的氣氛很尷尬,墻上恨不得能刮出三寸冰,我又不爭氣地一副吊兒郎當像,她是教師出身,免不了職業病發作,埋怨地看了我一眼,說:“若若,怎么說話的呢?還不快和這位同學道歉?多沒家教呀。”
我慢悠悠地說:“媽,話不能這么說,你這么說不是自己在罵自己嗎?”
我媽媽氣得直頓足,點著站在一旁的爸爸的頭說:“你看你看,都是你把她給慣壞了,現在說話這么沒大沒小的。”我看著她,無動于衷地聳了聳肩,一般她說不過我的時候,往往就會遷怒我爸,反正我爸是老實人,一輩子都沒急過,更不會急在一時。
馬小青放下了手里的東西,問我,“你喝水嗎?”
我當場就震驚了,心想面前這人這么榮辱不驚,好感度頓時爆表,馬上覺得自慚形穢,疑惑地問她,“難道你這水瓶里有水?”
她點了點頭對我說:“我看到賣水瓶的在降價就買了個,順便打了瓶水。”
我對她伸出大拇指,“佩服佩服,敢問這位兄臺高姓大名?”
她說:“我叫馬小青,馬小青的馬,馬小青的小,馬小青的青,你叫什么?”
我說:“我叫苗若若,一聽我這名字就沒什么水平,能夠看出父母的文化層次不高,只喜歡看武俠小說。”
我爸爸本來在旁邊好言勸著我那好為人師的媽媽,聽到我這話,對我怒目而視,“若若,在同學面前不要那么隨便。”
馬小青站一旁笑了,說:“你這人真好玩,喂,你是哪里人?我是山東的。”
我說:“我是本市人,以后你想出去玩,找好吃的,都可以和我一起。”
我們帶著會見雙方領導人般的深沉表情互相握了握手,交換了對C大的看法,并為雙方以后要進行的長期合作目標達成了一致。我爸看我們瞬間化干戈為玉帛,不失領導人身份的提出一句建議,“等你們其他兩個同學來了,一起出去吃飯吧。”頓時場面上一陣其樂融融,大家有說有笑,我和馬小青交流了高考的答案——雖說現在交流也無濟于事但了解了解各地試題重合的地方也是很有意義的,一下就覺得兩個人的距離都拉近了。
一直到天色都有點暗了,另外一個人也來了,名叫徐佳,長著一張圓臉,皮膚略微有些粗糙,倒是長著一頭的黑發,是我們省下面的一個縣里的,我媽媽不改教師特色,一直絮絮叨叨在問徐佳是哪里的,家里做什么的,有幾畝田否,有幾頭牛否,徐佳紅著臉,吞吞吐吐的,也說不出來個所以然來,我心想,她大概不好意思說,可能家里是縣里農村的。笑嘻嘻立刻出言阻止我媽媽,“老太太,你查戶口呢?不是說要準備出去吃飯了?”
“不是還有一位同學沒來,所以媽媽才想你和同宿舍的同學們熟悉熟悉嘛,”我媽媽臉上一紅,大概也是意識到自己問的有點過頭。幸好這時另外一個同學也來了,成功解了圍,身邊和我一樣也跟著爸爸媽媽,大包小包的,剪著一個櫻桃小丸子一般的頭發,個子也小小的,但是板著一張臉不說話,十分冷艷高貴。她媽媽在一旁來回幫她收拾著東西,另一旁她爸爸走過去和我爸爸開始聊起天來,無非是兄弟哪里人,在哪里高就之類的,我爸爸說到我是這大學里的老師,孩子他媽卻是教中學的,我看對方爸爸神色間動了動,連聲稱贊書香門第,等到說到自己時,只說自己一家都是生意人,言辭間多有閃爍,我最不喜歡這種應酬了,看了一眼馬小青,心想,以后估計我只能和她說得來了。沒想到馬小青也對我看了過來,微微一笑,像是在說,我知道你的意思。這天晚上吃飯的時候又證明了我的推斷,場上氣氛一片和睦,到付賬的時候,不出意外是我爸爸買單。雖說金錢不是萬能的,可是金錢在很大程度上能檢驗出一個人的處世之風。
但當時我還沒有這些意識,我只聽到對方說:“我們家方欣欣就靠大家多多照顧了。”徐佳過去和她說了幾句話,對方沒怎么搭理她,她有點訕訕,又走到我和馬小青身邊開始閑聊,無非就是高考前的那些歲月,班主任表態程度的分級評估什么的,不缺話題。
“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好好努力互相幫助,早日成為優秀的記者們,”我媽媽總結性地說。
也就是從這天開始,我和馬小青就走上了同為狐朋狗友的不歸之路。人與人之間往往就是一樣,有時候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就是一輩子。大學時的情感,當時以為容易,在長大的歲月中,才知道是這一輩子最珍貴的。
貧嘴我是拍著冬日娜追劉翔的速度也比不過馬小青,只能繞開話題,問她,“現在幾點了?”揉著眼睛又看了看亂成了一團的宿舍,地上到處都是亂扔的盆,里面泡著說不清顏色的臭襪子,牛仔褲也是東一條西一條,和內衣混在了一起,我的一雙拖鞋不知怎么的就跑到了徐佳的柜子邊,上面的塑料花都掉了一半,大四了,女生宿舍比男生宿舍也好不到哪去……
“八點了,你也不看看這是什么時間了?今天不是還要去電視臺的嗎?回頭你臺里的那個老姑婆又要找點什么來說你了……”馬小青果然中計了,開始了新一輪的碎碎念。
我唉呀叫了一聲,腦海里出現了崔明皺著眉頭臉上寫著你是廢柴的表情,渾身一哆嗦,從床上快速跳了下來,幸好這時是南方的春天,隨隨便便套兩件衣服就能搞定,這時我也不計較窗簾沒拉對面的男生會不會看到這個問題了,反正大家僵持四年,早就熟了,當初為了回報他們常年累月的騷擾,我們還動用過天文望遠鏡回望回去——反正不能吃虧!要不是當年馬小青堅決反對,我們大二的時候差點和對面宿舍聯誼了。
我身手敏捷一路沖到了衛生間,擠牙膏上廁所刷牙洗臉一路一氣呵成,五分鐘后氣定神閑地從衛生間里出來準備涂護膚品,倒了幾倒,都沒有了,只好腆著臉求馬小青,“好姐姐,我的乳液用完了,把你的給我用一用,救救急。”
馬小青哼著,“讓你把東西鎖起來,你偏不聽,又是徐佳偷用你的了吧?上次說她,她全當耳旁風,你也好,助紂為虐。”她嘴巴上雖然很硬,已經掏出了自己的鑰匙串,開了自己的一個抽屜,拿了一瓶歐萊雅遞給了我,“沒你的蘭蔻好,你湊合用吧,不是我說你,苗若若,你還真是個弱弱啊,由得人家徐佳偷用你的東西,從洗面奶到護膚品到洗衣粉肥皂沐浴露牙膏樣樣俱全了,知道的人是說你不和人家計較,不知道的小人還以為你好欺負呢,難怪秦頌那小子拋棄了你你還對他這么念念不忘……”
她一說出秦頌二字,我立刻就覺得自己鼻頭發酸,沒多久她自己也反應不妙,連忙就收了口,不好意思地睜大了眼睛對我看來看去,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眼睛里進了沙子。我嘆了一口氣,問她,“徐佳和方欣欣怎么這么早都不在宿舍了?徐佳還好說一點,方欣欣不是最愛睡懶覺的……”
馬小青啐了我一口,“他們兩個有時間都要去戀愛了,你以為誰像你,臨到大學畢業了攤了這么一個男人混成了光棍……”
我哈哈大笑,說:“總比你一直沒男人強。”一邊說話一邊看她的臉色,抓起桌上的包就往外跑,馬小青追在后面說:“死丫頭,晚上回來撕爛你的嘴。”她只是作勢追了兩步,說完話就停住腳了,不然就憑她年年學校運動會上短跑拿第一的份量,我哪里還逃得出去。
一路下樓我還是要保持住良好的形象,我們廣電系的宿舍分在了這棟樓的最高層六樓,大義凌然注重外在包裝的學校肯定不會有閑錢給我們裝電梯,在這里,說話靠吼爬樓靠走吃飯靠室友,大一剛進校的時候很多人想不通,憑什么我們要多跑腿?剛來的不少新生手提一瓶開水上六樓中途能休息六次,在義憤填膺同仇敵愾譴責學校的過程中加強了各個樓道各個院系的女生之間的和諧外交,念完兩年書后,大家才發現了學校的良苦用心,生為廣電人死為廣電鬼,在這片神奇的領域里,女人要當男人使,男人要當牲口使,兩年的磨練讓眾多女性手提兩瓶滿滿的開水上樓不喘氣兼唱小曲兒,走得慢了還能相互討論下八卦,散場前各自制造點新的謠言進行新一輪的傳播,領導們的決策果然都是高瞻遠矚適合院系的長久發展。
因此混了這四年,這一路下樓,難免我會碰到各院系的不同性質的熟人。你們有可能搞過同一個男人當男朋友,也有可能被同一個男人追過,又說不好在哪一刻講過同一個女生的壞話,在各種蜚短流長中建立起深厚的友誼。
逃出生天后我也來不及去食堂吃飯了,何況八點后的食堂早飯質量能夠氣死乞丐,匆匆看了一眼手表上提示的時間,我只來得及紅了三秒鐘的眼圈,是啊,就算明天是2012,今天我還是要上班,這幾個月里,我漸漸適應了沒有秦頌在的日子,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我迅速地在樓下超市里買了個面包,然后一路哼著歌,帶著義勇軍即將光榮就義的表情往學校門口的公交車站牌沖去。
手提包里的電話在這時大響,我嘴里咬著面包用兩只手用力扒開那包包,心里不禁大罵,什么破英倫范兒的包,非要用雙手才能勉力使用,早知如此當初我就不應該聽秦頌的,左一句好看右一句配你,好看能有什么用?手忙腳亂間,就好像掏出了一個燙手的山芋,我趕緊按了接聽鍵,那邊的人咿了一聲,說:“苗若若,你繡花呢?接個電話憋了這么久?”
我后背一陣涼意,只有唯唯諾諾,“張姐,怎么了?”
過完春節,我就到光明電視臺里實習了,四年前我學的廣播電視學專業熱遍大江南北,學費都要比一般的專業高個五百塊,昭顯我們出身尊貴,邁向的是時尚圈,做的偶像夢都是帶著粉紅色的泡泡,四年后早已經是孫猴子被打下了五指山現了原形,天生就是打工的命,還要看你后臺硬不硬,不然還不一定能進臺里。我特膽小,見風轉舵,堅定地投向了學術研究的懷抱,準備準備著考完了研,本來打算和秦頌游山玩水的我,都規劃好了要和他一起去黃山,我們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坐在最高峰看太陽一點一點升起,說不定他心情一好還會和我求婚什么的,但結果呢,被告知他要去日本,一切搞定他只是告訴我這個消息,然后像是打發快遞一樣對我說,若若,我不想耽誤你,我們分手吧,這像是正常的男人說的話?偏偏我還圣母情懷,生怕耽誤他的學業,嘴巴比核桃還硬,當即就頭腦一熱答應了。沒錯,我們就這樣莫名其妙和平分了手,之后我才回過神他說的是一件大事,從此我的生活里不會有他的出現,我習慣了和他自習,和他吃飯,和他逛街,和他吵架,現在,這些嗖地一下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就算是人口失蹤,也都有個緩沖過程啊,我明白這一層后,就陷入了悲涼的情緒之中,我根本不可能像我自己以為的那樣勇于犧牲,事實上,我不想分開,前一個星期我怎么都沒想明白,時不時就拉馬小青哭上半天,后來知道真相的爸媽眼淚流下來,怕我胡思亂想,托了熟人把我塞進了電視臺,美其名曰提前實習了解環境,萬一考不上,也好有個退路。其實他們之前的計劃是想我一路讀書,讀到博士,然后留校,一家人都在一起,無比美好,但我考的學校又不是本校,他們本來想怪我做事不妥貼瞞了他們,又不敢說我,費了好大的周章走了我們頻道的主任的關系,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光明電視臺是我們本市的電視臺,雖說是市臺,但基本上沒有什么收視率,可你千萬不能小看了這里。放眼望去,處處都是關系戶,人人絕對有背景,我一進臺,被主任分配給了一個三十四五歲的女人,長著一張神經質的臉,看到我的時候只有嘴角略微抽動了一下,名叫崔明,帶著我做后期剪輯。所謂的后期剪輯工作,無非就是把攝影拍回來的已經剪過整理過的片段再修一修,幾大板塊加主持人串場臺詞湊成一個完整的節目,該插廣告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插進廣告,片頭片尾片花一起上,大功告成。我跟著崔明看了兩個星期的剪片子,就好象在看上世紀的《正大綜藝》,兩個小時就能做好所有的事情,看的人特別容易犯困,其他時候她都坐在辦公室里喝茶看報紙,無比悠閑,辦公室里的其他人也半斤八兩,不清楚的還以為自己來了養老院,我心想,難怪收視率一路到了全國倒數第二。要不是西藏的人少……
但這話只能在心里想想,嘴巴上我比任何人都虛偽,我不能對不起我爸為我擔心看向我的目光,所以一直崔姐長崔姐短,看她穿件淘寶裙都要把夸成LV的貨色,無奈崔明每天來的任務雷打不動,她也不可能愿意給自己找事做,她本來就是有編制的,做多做少反正都拿那么多,可我不能和她比啊,我要是一出來上班,就直接走入中老年階段,那我人生不就徹底灰暗了?因此我一直灰心得不得了,她看我閑的無聊,就把我指給了張一春。說他是小地方自學成才上來的記者,以前是搞播音的,一心一意想要出鏡,你跟他出去跑新聞好了,別每天在辦公室舒舒服服還唉聲嘆氣的。其實憑良心講,這辦公室里,我也就只覺得張一春是干實事的了,雖然他有點娘。
電話自然是張一春打來的,他只兇狠了兩句,又恢復了本色,細聲細氣對我說:“苗若若,一會別來辦公室了,九點我們去八八八大酒店做采訪,你到門口了就打電話給我。”我一哆嗦,點頭哈腰說:“知道了張姐,一定到一定到。”
我一來電視臺,沒多久就開始做一個大項目,八八八大酒店這次砸下了巨款和我們電視臺搞選美大賽的合作,我私以為一定是某位深藏不露的選手,是某位大佬的相好,砸點廣告費給相愛的妹子來鋪路的。電視臺說起來就是個拉皮條掙點外快的地方,你在電視前看那些節目流程感動的流淚滿面,其實一早就被寫進方案里,不然怎么能有收視率?沒有收視率哪來的廣告?沒有廣告,讓員工去喝西北風嗎?早就有人和我說超級女聲第二屆之所以辦的好,是因為蒙牛愿意花錢,所以也帶著自己品牌響亮起來,當然人家是上星衛視,和我們小地方小打小鬧不能比,但有人的地方就要吃飯,我們電視臺前幾年還撐著高貴,結果只能天天播類似于科學養豬,一買就肥的食用化肥廣告,眼看日子就要過不下去了,兄可忍嫂不能忍,再這么下去大家都要一起喝北風,領導們痛定思痛,在去湖南出差了N次后,也開始舉辦起了選秀比賽。要想錢來的快,一定就要搞比賽。
既然已經揭發了八八八大酒店的真相,那么我們電視臺本名肯定不叫光明,和牛奶也沒什么關系。這個外號淵源流長,但往日之事不堪回首,僅供茶余飯后八卦閑聊各人心領神會。我腦子里還琢磨著今天會拍什么,腳步也不停歇,轉了三次公交車,頭暈眼花地到了目的地,遠遠地我就看到了光明電視臺的車剛好停在了八八八大酒店的正門口,一個娘們兒撓首弄姿地甩著頭發從車上走了下去,一路奔到了車尾拿出了一個話筒,擺出了一個時裝周壓軸現身的造型站在一旁,方圓幾米內的大爺大媽們紛紛側目,我心里一樂,招著手一路嚷嚷奔了過去,“張姐,這么巧碰到了。”
張一春看著一旁下車來拿攝影機的記者帶著一絲詭異的笑容進了酒店,啐了我一口,“苗若若,大庭廣眾下,不要叫人家張姐,要叫人家張哥,知道不知道?”他一邊說話一邊用蘭花指輕輕掃了一下額頭上的劉海,我沒臉沒皮地說:“我是看見您老人家樂的,一時忘形。”
他輕扭著小腰,說了一句討厭,也沒生氣,挽著我一起進了八八八大酒店。我立馬屁顛屁顛地吹捧,“張姐,你新買的這條玉手鏈真好看。”
張一春含情脈脈地看了我一眼,說:“還是你有品味,電視臺那幫關系戶,土都土死了,和他們沒有半句話好講的。”
張一春不喜歡電視臺里以崔姐為首的八卦女性,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的,他一向自視甚高,專業功底又扎實,好不容易從電臺換工作換到了電視臺,卻總被攤派做編輯的活兒,但凡他想創新,總是被這幫女人駁回說他不懂臺里的政策,之后他又干脆一心一意想出鏡,無奈關系不夠硬,只能每次出去采訪新聞的時候,爭取自己能出鏡就絕對不會放過,算是在逆境中艱難突破,果不其然每個月總能收到雪花紛飛般的信件對他表達愛意,我們頻道的男主持人只有一個,偏偏長得和土豆似的,讓他這么一弄,另外那人壓力倍增,兩人平時在單位里碰面,笑容都不帶哆嗦兩下了,一個咧嘴的表情一路保持到底,特別虛情假意,打眼一看,還以為是打多了肉毒桿菌。
崔明這撥人的品位其實很好掌握,別看我之前說她穿淘寶裙,其實她吃的用的都遵循一個原則:沒有最貴,只有更貴。但品位著實堪憂,一萬塊的東西都能有如神助般的被他們弄成看起來價值不到一百。但一幫女人在臺里聊天,總是喜歡若有似無地這樣開頭,“哎,我這條巴寶莉的圍巾,我又不喜歡了,最近我看中了一條愛馬仕的,我老公立刻就給我買下了,我就說了,買這個做什么呀,回頭災區的人民能吃幾年饅頭了,我也就看看,你還這么上心呀。”
又或者是這么來結尾,“今晚去吃泰國菜吧?算了算了,都有點膩了,還是去八八八大酒店的樓頂吃粵菜吧,聽說他們最近來了一個香港師傅,做的一手的好鮑魚。”一般你夸獎她們的時候,只要閉上眼睛,重點往好貴好貴好有錢方面夸,就不會有錯。好看不好看,反正不是穿在你身上,計較太多反而容易老,人家也不差錢,要的就是別人的羨慕嫉妒恨。
但張一春說這番話的時候,我就不敢接話了,人多口雜的,我一個小實習生,不能就這么沒見到過光明,就死在黑暗之中了,幸好他也沒在意,一把摟住了我的胳膊就往酒店里走,沿途穿著白襯衫黑馬甲的服務生一臉見怪不怪的表情,特道貌岸然,保持著笑容就從我身邊經過。我翻著白眼,明明確確在表達,你們這次眼光看得真不準。
墻壁處處都是金碧輝煌,像是搶劫了彩紙店似的,也不知道什么審美,空調倒是足夠暖,南方小城市,三月只要一開始倒春寒,冷的不得了,有暖和的地方我就不愿意再鉆出去。還沒走到酒店給各位佳麗訂好培訓的訓練室,遠遠的我們就看到攝影小李一溜煙沖我們跑過來,他喘著粗氣,臉上卻帶著一抹神秘的笑容,連黑黑的臉頰都泛著紅暈,這么熱情,肯定沒什么好事!這個八卦傳播機!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小李說。他說到這里恰到好處地停住了,小眼睛眨巴眨巴著,人天橋賣藝的也有幾個幫腔的,我識相地來捧哏,裝模作樣地問,“李老師,發生什么事了?佳麗們上演金枝欲孽,一時按捺不住打架了?誰的假體被打出來了?不是正規醫院出品無法保證質量啊。”
小李滿足地嘆了一口氣,又拿眼神鄙視地看著我,才開口緩緩說道:“短淺,你目光怎么這么短淺,只知道那些TVB的東西,品味能不能高一點?難怪崔老師恨鐵不成鋼。”這話說的,我一看戲的,能跑去參與演練嗎?
我為了聽他下面的話,一口氣憋在了胸口,笑得滿臉開花,上下打量著他的類似的確良質地的襯衫扎進了黑色的長褲里,他們的共同特點就是在光下泛著明晃晃的亮色,外加一條帶著金光燦燦扣頭的皮帶,我默默在心里念著你有品味,你全家都不如你有品味,內心果然又恢復了一片清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又看著小李,看他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
張一春卻不買小李的帳,電視臺是一個講地位的地方,這就是為什么小李說我我都不會回嘴的原因,頂撞前輩,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我麻煩就大多了。張一春一直自視自己是出鏡記者,比最底層的攝影要高貴了不知道多少,他冷冷地說:“有話快說,不要這么吞吞吐吐的。”
小李湊到我們身邊,還四下打量了有沒有閑雜人等,才神秘兮兮地開口,“你們知道那個吳婷婷吧,九四年的,小小年紀,不得了喲,剛才她們的舞蹈老師馮阿姨和我說,吳婷婷住進酒店的時候,帶著愛情動作片一起的,還喊其他小姑娘們一起看呢。”他說的人我知道,這屆選美里面最好看的姑娘就是吳婷婷了,大眼睛水汪汪的,我要是個男人,肯定也受不了她看自己一眼,這么勁爆的事她怎么就被別人爆出來了?太年輕了!
張一春冷笑了一聲,說:“小李,你真是少見多怪,九四年的就沒有生理需要么,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活到這個年紀了還是處男么?吳婷婷好啊,真誠啊,現在這么真誠的妹子實在是太少見了。”我就知道他是一定要和小李唱反調。
小李聽到這話,急了,立刻把壓箱底的話都說出來了,“那愛情動作片可不是日本的,那是吳婷婷她朋友真人版的呢,嘖嘖,現在的年輕小朋友真不得了。”他說到最后一句,拿眼睛一直瞄著我,不懷好意。
我馬上說:“李老師,我是八五后,不是九零后,我已經老了,回頭只能通過相親解決個人問題。”
張一春又說:“吳婷婷很放得開啊,以后能吃娛樂圈這碗飯。”我看他一臉意味深長,表情豐富,余音廖廖,繞梁不止,我從未覺得張一春說話這么的好聽,又深刻,深深覺得他不去當大學教授真是浪費,他要是去當了教授,大學生就不會一畢業就失業了。
小李不屑地說:“那可不一定,她們藝校生本來私生活就亂。”他越說聲音越低,充分表現了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的心理,眼看著我被不耐煩的張一春一把拖向了訓練室,張一春不忘記囑咐我,“今天我們先采訪吳婷婷。”
張一春和攝影小李面和心不和,我是知道的,據說小李是我們這一個專科學校畢業,家里也沒什么背景,好不容易進了電視臺,混到了快三十歲了還是吃體力活這碗飯,小李一直和崔姐這撥人走得近,想沾點好處,講話底氣也就足一點,馬屁拍起來也是一套一套的,不去考公務員太可惜了。平時里他總是和張一春出外景,回過頭又去和崔姐講起張一春的壞話來,添油加醋說是風就是雨,辦公室上演真人版《緋聞女孩》,挺沒意思。一般他們每到茶話會的時間段,我都很識實務的上樓去剪以前的素材片,美其名曰鍛煉能力,實際上是躲風頭。那種全民狂歡的氛圍,你若身處其境,你是講呢還是講呢還是講呢?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排在孫子兵法的排行榜榜首,絕對不是買榜得出的。
張一春雖然平時總出外景不呆臺里,但并不是不聰明,眼下里他橫了一眼小李,有點示威的意思,讓他別耽誤時間,緊跟著扭著腰就走進了訓練室里面,小李愣了愣,提著攝影機又跟進去了,我反而落在了最后。
剛邁進門就感受到空調十足的熱風撲面而來,已經有人讓我趕緊把門關上,這個訓練室有一扇很大的推拉式的黑色大門,一面墻都改成了這種門,顯得極為霸氣,據說這里是由會議室改造出的,地方倒是足夠的大,回轉身看去,大約有兩百多平方的空間里,三面墻的中央都臨時裝上了大鏡子,墻角里堆著大量的椅子,正中央放著一張巨大的黑色會議桌,入圍這次“花城之光”比賽的十大佳麗都進了八八八大酒店封閉性訓練,十個人三三兩兩的站開在這里,顯得冷冷清清的,但看到攝影機打開了,之前還懶洋洋的佳麗們頓時呈現出了一派和氣融融的景象,親密無間地湊在一起互相交流著練習的經驗,有的人還不時地壓著腿什么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落在我們的身上。
我心里明白,也不說破,親親熱熱地走到張一春身邊,因為他已經提高了嗓門在喊我,“苗若若,快過來拿話筒,你想累死我呀。”
接過他傳來的一棒,我已經聽到吳婷婷在和小李撒嬌,“嗯嗯,李老師,多拍我右邊臉好不好?我右邊臉比較好看。”
小李漲紅了一張臉,好半天指著東邊的窗臺邊說:“那你站這吧,這后面還有綠色植物,光線也好。”這就是沒談過戀愛的男人的壞處,嘴巴上哪怕把人家說的再難聽,也經不住一點半點姑娘的撒嬌,德性!
伴隨著張一春喊了一聲開始,我穩穩地把話筒放到了他的嘴邊,只聽到他侃侃而談,“作為這次佳麗里面年紀最小的,你有什么想對觀眾們說的呢?”
吳婷婷略皺了一皺眉,瞬間像是被人打開了關著的表情,笑靨如花,“我沒想到觀眾們這么支持我,壓力很大,這些天一直都睡不好,我畢竟還小,沒有參加過這么大的比賽,但我一定會好好表演的,不會辜負大家對我的期望。”一番話說的我見猶憐,一時皺眉一時露出六顆牙齒微笑,我猜她對著鏡子下了不少的功夫,我就喜歡這種專業的人才,做起事來一點都不會耽誤我們的時間,省事省心。張一春又問,“你準備表演什么節目呢?”看見美女就是好,說話的時候臉上都沒有皺紋。
吳婷婷保持著微露出六顆牙齒的純純笑容,“這次我是表演舞蹈……”
張一春問,“但你的學姐馮慧如也是跳舞,之前她的舞蹈也受到了大家的喜愛,你不怕和學姐同場競技嗎?”
吳婷婷的表情流露出了一絲委屈,繼而堅強地說:“雖然說學姐是專業學舞蹈出身的,我肯定在這方面比不過她,但我是用心給觀眾們展示我的表演,我想觀眾們會喜歡的。”這一發冷槍打的多么無辜,就算沒多少好評,也是自己年輕讓著學姐。
“好的,謝謝你的回答。”張一春示意著小李,又囑咐吳婷婷,“我準備下一期講你們的成長經歷,要煽情一點,最好讓觀眾流淚,你回頭好好準備,知道嗎?”
吳婷婷乖巧地點了點頭,看沒她的事了,才伸了個懶腰,走到訓練室外面開始抽煙。
我留意到馮慧如一直在用不屑的眼神追在了她的身后,半天才收回,她是馮阿姨的得意門生,也不知道兩人有沒有親戚關系,這次參加比賽,是馮阿姨和主辦方強力推薦了她,不然進不了前十名,馮阿姨的老公是我們這次節目的舞臺指導,在臺里日子久,加上馮阿姨一直又是我們臺的資深形體指導,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點面子領導們還是會賣她的。馮慧如長相頗為清秀,一看就知是南方人,水靈靈的皮膚,又有一張巴掌臉,適合上鏡,可惜是單眼皮,化妝的時候光眼皮上的功夫就要花掉兩個鐘頭,鼻子也不太高,只能拼命打陰影,卸妝前后真是判若兩人,難怪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
張一春低低囑咐了下我,我走到馮慧如身邊,和她說:“你準備一下,接下來就采訪你了,這次主題是你們準備的節目是什么,為什么要做這些準備。”
馮慧如不動聲色看著張一春走到了另一名佳麗陳嵐麗子身邊,采訪了幾句后,陳嵐麗子拿著話筒深情地對著鏡頭唱起了蔡依林的情歌,但張一春顯然不是很滿意,兩人一直在反復重錄著。
馮慧如哼了一聲,對我說:“這種唱功這么爛的人還能進前十名長得還那么難看,像是誰欠了她錢一樣。”
我其實也不喜歡陳嵐麗子,大賽一開始報名的時候,我在電視臺樓下的咨詢處幫忙填表格,當天陳嵐麗子戴著一副蛤蟆鏡,踩著不少于十厘米的高跟鞋一路分花拂柳般地分開人群,用鼻孔看著我,“你們負責人在哪?”
我和氣地對她說:“小姐,你要參加選美的話,先從我這里拿表格填寫,你帶了一寸免冠照片了嗎?”
她繼續用鼻孔看著我,“你這種人不配和我說話。”
我也有點生氣,就沒理她,反正這年頭超女火了后,想出名的姑娘比割過的韭菜長勢還要頻繁,她這么高調,周圍報名的人沒一個會喜歡她。沒多久,我身邊又是一圈各種咨詢細節和要拿表格的姑娘,陳嵐麗子有點訕訕,臉色很是難看,她走到一旁打了一個電話,之后我們主任匆匆下了樓把她迎到了樓上,再后來,我就知道她進了十強了,不出意外的話,她鐵定是前三。
但那次以后她給我的印象奇差,從此采訪的時候我都繞開她,張一春也知道我們的恩怨,這點上他細心如發,每次都是找個理由把我派開,后來他安慰我,“和個小二奶有什么好計較的,你們又不是一個世界的。”
我的目光悠然地看向正在和張一春發怒的陳嵐麗子,“不錄了,我要打電話給你們主任,你這么反復折騰我是什么意思?已經錄了這么多遍,我看是足夠了。做不好工作?做不好工作關老娘屁事?老娘早飯還沒吃呢,現在氣都不足了,誰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折騰我?總之你剪輯不好我,你就等著失業吧,你自己看著辦。”
陳嵐麗子重重地踢了一腳門就走了,聲音特別大地回蕩在每個人耳邊,眾人都怕張一春尷尬,紛紛地聊起昨晚看了什么電視劇之類的話題,生怕張一春聽不見,我安慰著一臉陰暗的張一春,“二奶傷不起。”這時屋外的吳婷婷有點驚訝地邊回頭邊走進來,她肯定猜到發生了什么,聰明的去找張一春,“別生氣了,你素材要是不夠,我來唱個歌先。錄多少遍都行,舞蹈是懸念,好讓觀眾覺得我的表演有新意,不過唱歌又不礙事。”
張一春這才轉怒為喜,帶著小李又開始錄起了吳婷婷唱歌,我知道他未必是喜歡吳婷婷,他只是用行動在表示,聽話的孩子有糖吃。
馮慧如這次郁悶了,她本來還在我旁邊追問我,“什么二奶?”我裝傻充愣,“我是說奶大傷不起。”她追問無果,又以為快要到自己錄了,趕緊地回了西邊的大鏡子前左看右看著打量自己的妝容,一轉眼的功夫卻又被吳婷婷搶走了。
她恨恨地走到我身邊說:“這賤人就知道賣乖。”我看情形有點不妙,趕緊跑到張一春身邊打下手,眼角余光掃到馮慧如走到一旁,和其他幾個關系好的佳麗說起了悄悄話,用膝蓋想一想就知道她在說什么。這幫是非精。
我心里嘆了一口氣,三個女人一臺戲,這里天天都是八點檔當紅熱播劇,我又不是于媽,哪里能承受得起這么多的斗來斗去,看多了眼睛都怪累的,幸好我媽把我生的不美。
這天七七八八錄完素材已經臨近中午,我們三個人回了停在酒店外面的車子旁,張一春囑咐小李,“我還要去找點資料,你先帶著帶子回去吧,幫我放到我桌上,下午我來編。”
他一把抓過來我,“苗若若,你陪我一起。”看著小李最后一抹曖昧的笑容消失在了臺里派來的車窗之后,我黯然神傷,“張姐,你不要害我。”
張一春不解地說:“我害你什么了?我是帶你去吃好吃的,我可不想讓小李沾我的光,真是好人難做。”
我只能凄婉地說:“小李這一回去,我倆肯定要傳緋聞,比如女實習生勾搭電視臺記者啦?心機女欲求上位啦之類的,你信不信?”
張一春想了想,不以為然地說:“她們愛說就讓她們說,咱們不是不就行了,清者自清,你要相信自己,反正我是絕對看不上你的。”
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畫著圈圈,順便詛咒他。
他又安慰我,“這年頭,沒點緋聞都不能證明你的魅力,我這是幫你增加賣點,你看你失戀也這么久了,一直跳樓甩賣都無人問津,我真是同情你,按道理說,你還沒到更年期,怎么就年老色衰到這個境界被人嫌棄呢?”我真后悔當初被他三言兩語問出了我的傷心事,我真傻,真的。
聽到這里,我主動地走到了馬路邊上去攔出租車,幸好上天并沒有拋棄我,讓我在中午吃飯的高峰時期眼疾手快地超越了身邊一個正在照鏡子的男子和一個腳踩高跟鞋的女人,先行一步搶進后座。
我沒好氣地對他說:“張姐,別損我啦,快帶我去吃好吃的,今天我一定要把你吃窮。”化悲憤為食量。
他呵呵一笑,說:“你就吃吧,回頭變成肥妞,就更加沒人要了。”然后他一屁股坐在了副駕駛座,揚了一下眉,對司機說:“去城隍廟。賣古玩那塊的地方。”他身上古龍水的香味一下又沖上了我腦門,我預感到中午我不知道要餓多久的肚子,才能真的吃上飯,但很快的,另外一件更刺激人心的事,瞬間秒殺了我的味覺。
張一春是資深的古玩迷,自我進電視臺的那天起他就各種賣弄他自己的古玩知識,比如在淘寶網上花八千買了一個玉墜子,又或者在熟人的介紹下去城隍廟買了一個五千塊的玉手鐲之類的,別人都有任務,只有我跟著崔明下午三點半才開始剪剪片子,其他時間只能呆在辦公室看報紙,無聊到死,張一春從此就熱愛拉著我說他的古玩經。我當時就記不清那么多復雜的說法,只記得價錢,腦海里都是嘩嘩的人民幣掉在地上的聲音。這么回想,我真是個庸俗的人,就算他帶著我到這里那里幫他挑首飾……我一點也沒熏陶出來藝術的氣息,總是站在一旁心疼人民幣,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一般情況下,奸夫淫婦都是被當場抓獲的,以此預兆天理循環,正義昭昭。比如現在,在張一春帶我熟門熟路地走進某家古玩店的同時,我正好看到秦頌和方欣欣并排站在一起,此時此刻,他的手正停留在她的手上,照物理運動的常規情形來分析,他正在幫她帶鐲子。幾個月沒見了,他好像什么都沒變,身上的香水味也是我幫他挑的那一款,就好象昨天他還存在在我的身邊。這一瞬間,我強悍的大腦開始運轉,為什么這幾個月方欣欣剛好交了男朋友,但我們同宿舍卻一直沒見過,為什么方欣欣一直和男朋友只發短信,卻從來沒見過他們打電話的。為什么秦頌說他要去日本學更新的電視技術,好回來更好的報效祖國,我卻一點都沒有懷疑,天曉得,留學這種洋氣的借口,一般當冤大頭首當其沖的不是美國或者英國的嗎?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身邊的聲音都在我耳邊消失,我好像聽到了自己的心在這瞬間碎了一地,手指微微地抽動著,不知道是握緊拳頭好,還是張開好。這短暫的時間里,空氣變得意外灼熱,讓我感到自己都無法呼吸了,想逃走,就當什么都沒有發生過,可是腳上卻好像被人抽走了全部的力氣,我靜靜看著他們,秦頌有點驚慌失措地看著我,像極了一個還沒長大的小朋友偷糖吃,然后又被媽媽發現了,我捏緊了身邊張一春的手臂,面上流露出一絲嘲笑,也不知道是在嘲笑他們,還是在嘲笑自己,“秦頌,這里是日本嗎?”我僵硬地指了指方欣欣,“她是電視技術嗎?”我用陌生的眼光看了看方欣欣,點頭稱許,“胸的確符合日本電視產業標準,雖說離蒼井空老師還有點距離。”
方欣欣本來也是愣在原地,我想無論是她還是我都不會想到我們會這么狹路相逢,這橋段一看就是只有過氣的作家才能編得出來,才會讓我們倆顯得這么被動,都沒想好怎么虛情假意地先過過招,就已經拔出了刀子先亮了底線。她聽到我話里的寒意,立刻嚶嚶嚶地哭了,她哭起來真好看,不像我總是老淚縱橫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現在她低著頭邊哭邊說:“苗若若,你這么說話,太傷人了。你自己又是什么好東西了?你不是也把手伸在別的男人的胳膊里嗎?”我現在一點都不覺得她非主流了,非主流不會這么快找到關鍵點攻擊別人,早就已經哭著喊著你是壞人你就是壞人跑到小河邊迎風落淚了,瓊瑤阿姨的戲都是與時俱進的,小三們都是正面角色。我不覺得我刻薄啊,我要是刻薄就應該上前拉著她的頭發朝她臉上吐口水的。
果然秦頌聽了進去,他本來看到我,還有一絲歉疚之意,現在這點意思都漸漸沒了。方欣欣又補充著說:“雖說你進了電視臺,原因是什么大家也不好說,誰都知道電視臺沒點關系不好進,我也不敢在秦頌面前提起你和這位的事,現在可是他親眼看見的,大學四年我一直讓著你,現在你說話還這么咄咄逼人的,得了便宜也沒這么賣乖的呀。”
我蒙了,我什么時候又欺負她了?可是她哭得梨花帶雨,好像我搶光了她家的財產順便把她賣到馬來做女傭似的。她說到情深處順勢就伏在秦頌的肩頭,我都為她感到心疼,秦頌正了正身體,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她,義正言辭地對我說:“雖說我騙了你,但我們的確沒感情了。苗若若,你不要胡攪蠻纏,有什么事沖我來,不要一直針對欣欣。”我自己的男朋友,我竟然在別的女人身上看到他這么男人的一面,我是不是應該去自刎謝罪了?
我整個人沒了知覺,眼神落在了秦頌的臉上,冷笑出來,“胡攪蠻纏的人怎么是我了?當初口口聲聲說要為了前途發展要分手的人是誰啊?我二話不說為了你怕耽誤您的事業我可是連你的壞話都沒說過半句啊,看你們這么如膠似漆的,敢情最后一個知情的人就是我了?你做了婊子又要立牌坊,不帶你這么CCAV的啊?”
我轉眼去看早就鎮定下來了的方欣欣,“四年下來了我還真是沒看清你啊,恕我眼拙,失敬失敬,見過扮豬吃老虎的,沒見過你這樣純潔的扮狗遛自己的。世界這么亂,你裝純給誰看呢,愛演怎么不去念電影學院呢。”女人看女人才能看得最通透,我看著秦頌的臉色越來越差,知道這時我無論說什么秦頌都不會相信我的,他愛面子,又以為全世界都圍著他轉,我越說方欣欣他越覺得我是嫉妒人家的美好,所有被男人嫌棄不要的女人都是拿著毒蘋果要毒害他們身邊白雪公主的老巫婆,可是,我咽不下這口氣。
秦頌漲紅了一張臉,“難為欣欣還一直幫你講好話,你本來就不是什么良家婦女,也沒什么好故作矜持的,別裝的好像我們分手讓你多傷心似的,過去你什么時候珍惜過我對我好過呀?嘿,我以前怎么沒發現你說話這么難聽呢?”你看,男人的想象力一點都不比穿越小說家低,給他們一根金剛鉆他們能為了愛情把火星改造成地球。
我怒極反笑,為自己感到悲哀。我不知道站在我身邊的張一春會怎么想我,我和他哭訴,哀怨,回憶愛情曾經美好的片段,幻想有一天他突然出現我們手拉手走向美好的明天。這個當事人現在出現了,我本來流了幾個月的淚,瞬間卻變成了笑話,“那我也要感謝你,我以前都沒發現你身上自上而下散發出的人渣味兒。我只是覺得惋惜,秦頌你眼光能不能好點?我一直以為你好歹是制片人的兒子,以后潛規則個小明星,或者95后來著,好歹炒炒緋聞有點價值,不上人物訪談,也上個天涯娛樂八卦被知情人爆料。”
方欣欣一把拉著秦頌,“我們走,別和這種潑婦說話,滿嘴胡言亂語,你看看她找的新男人是什么貨色?娘炮死了。”
如今這年頭,理虧的人反而振振有詞了,那你別跑啊。
秦頌又不走了,上下打量著我和張一春,我本來摟緊了他的胳膊,想給自己增加點底氣,回過頭想,我怕什么?一個失戀又失意的女人,是不怕在閨蜜面前丟臉,我早就丟盡了,這一刻,我和張一春站在了同一戰線,我發誓以后他再和我痛斥那些男朋友的無恥無情無義時,一定要鼓掌附和,慫恿他去潑硫酸。
但秦頌接下來的一句話徹底摧毀了我的外殼,“欣欣,做人不能像你這么單純的,你看不出來這男人是苗若若的閨蜜嗎?也是,除了我這種好心的人,誰能接受她這樣的。喂,苗若若,你是扮作他的女朋友幫他化解家庭壓力,所以才進的電視臺吧?”一根弦清楚地斷了,只剩下余音,我心里小小的聲音在說,秦頌你不能走嗎?你很得意了,事業愛情都豐收不需要我來認證,你走了,我也不會留你,大家一拍兩散老死不相見多好,有必要這么侮辱我嗎?想要更多認證你去新浪微博啊,找我有用嗎?
我對自己說,苗若若,你可不能哭啊,你現在哭了,以后你都會看不起自己的,可是我的眼淚徹底屈辱地流了出來,此時此刻我腦子里的兩個小人正在掐架,一個直著嗓門在喊,揍死他們,抓花他們的臉,別天底下的便宜都讓他們占盡了,這幫賤人,另一個猶猶豫豫,萬一打壞了屋里擺設,這可都是古董啊……
方欣欣的嘴角已經浮出了一個勝利的笑容,誰說女人何苦為難女人,我覺得女人最愛的事就是覺得自己打敗了別的女人,瞬間我只覺得眼眶一熱,好半天才啞著聲音說:“好狗不擋道,你們得了便宜別賣乖,要滾早點滾。”話一出口我知道我認輸了,我本來就是個失敗的姑娘,不介意再輸一次。
秦頌果然說:“我為什么要走,我就是來這里買東西的,你是老板嗎?你要是那你就趕我走啊!”聽到秦頌火上澆油的話,方欣欣得意地摟著他的胳膊。我看著他,仿佛隔著千山萬水,在看我們的曾經。他的眉眼,他熟悉的說話方式,還有他說話的氣息,都是我朝夕相對的,這樣的方式,也曾經對我說過甜言蜜語,說過愛我,說過要和我一生一世,他怎么能說出這些惡毒的話來呢?看著我不好受,他是不是就得到極大滿足了?大學的光陰,就這樣被一言一語慢慢撕裂,露出了背后的原始面目,是是是,誰沒有不堪的過去?從今天起,我就把他秦頌當作寫錯的一頁紙,翻過就算了。
我拖住了張一春的手,準備趕緊放下一句你不走,我走,之后落荒而逃,能跑多快就跑多快,但一個熟悉又有點遙遠的聲音從我身后面響起,“她不是老板,她是老板娘,所以她當然能讓你們走人。”
這個人……我好像認識。
我眼前一花,一個人開了古董店的后門走了進來,光線昏暗,他的身影漸漸從遠處走近,視線逐漸清晰,我能看到他的嘴角還帶著一抹笑容,他看著我,眼神里有點責怪,他一點都沒變,這個表情,就好象六年前,他對我說,苗若若,你怎么這么弱啊,我要是不看著你,你就要出事了。現在,他帶著和當年一樣的眼神看著我,好像六年只是彈指一瞬間一般,一切都沒有改變,那時候,他還和我在一起。耳邊只聽到他淡淡地說:“我讓你快點來一起出去吃飯,你這拖延癥怎么就改不了,我都準備關店門了。反正也賺不了幾萬塊錢,還不如我們早點出去玩。”
他又有點疑惑地回頭看著后面面面相覷的兩個人,“你還買這個玉鐲嗎?”方欣欣認出他來,神色頓時一變,拉著秦頌耳語一番,秦頌的臉色更加不好看,目光凌厲地落在了對方的身上。我心里苦笑,這下好了,前男友和前前男友狹路相逢,可以把酒言歡,談談我的缺點。
他收回了落在對面那兩人身上的眼神,笑瞇瞇從懷里變出一只潔白的玉鐲,拉過我麻木了的手來,“這是和田玉,我知道你喜歡,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弄到的。”
我沒有推開他,淚水滾滾而落,我早就麻木了,也走不動了,怎么也想不到會在這里見到他,這個在四年前瞬間消失的人,在我一怒之下刪掉了所有和他的聯系方式的人,他是我的初戀男友,是我一直不想提起的人,四年前我曾經設想過和他再見,掃描了我們高中時青澀的合影設置成了電腦桌面,三年前我才死心,二年前我想我忘記這個人了,一年前我和馬小青談笑風生時曾說我要再見到他,肯定能當面給他幾拳。
我哽咽地說:“陳志景,別一見到我就開始嘮叨我,行不行?”
這是我們分開四年后,第一次相見,我說的第一句話。在之前我設想過的很多種見面的可能里,一杯咖啡直接照面就潑上去不帶喘氣的,必須冒著熱氣,驕傲還要囂張,嘴角浮現一絲略隱略現的冷笑,特別有畫面感,文藝片的范兒女王的架勢,后來我和秦頌在一起后,愛情彌補了曾經的傷痛,我想算了吧寬容是女人最大的美德反正以后也碰不到了。但現在我必須好好演面前這場戲,這場家庭情景八點檔里我已經被女配角了,陳志景現在出現,就是我的救生艙,能不能劇情反轉給自己留點自尊,完全是看我的演技好壞。
秦頌有一瞬間失神,看向了陳志景,喃喃自語,“原來是他回來了。”他的臉色轉瞬又變得堅定了,哼了一聲,拉著方欣欣往外走,“別看了,一看就是賣假貨的。當我們是冤大頭。”方欣欣略有留戀地回了幾次頭,但還是委委屈屈地跟在了秦頌的身后,我眼角余光就看到她那雙褐色的UGG的鞋底,很快人就沒影了。
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沖他喊,“好走不送,可要保重身體,你的身體可是屬于肇事司機的,千萬不能浪費了。”
秦頌頭也不回地走了,就好像是一塊冰塊被丟進了燃燒到沸點的油鍋里,蹭地一下尸骨無存連白煙都沒冒一下,只剩下古玩店的門還在左右搖晃著,像關不緊的西門子冰箱門一樣。我覺得我應該像感謝羅永浩那樣的來感謝上帝,不是他們這些引領話語的人,憑借我的智商,我發現不了真相。
我看張一春很憂傷地在看秦頌遠去的背影,心想平時他話最多,這次一直一言不發,現在他果然要來安慰我了,還有點良心。
張一春幽幽地說:“苗若若,你男朋友太沒素質了,出門都不把門關好,一股寒風,去,趕緊把門關好,冷死了。”
……這得有多么沒良心才能講出這樣的話啊……
戲演完了,也該是返還道具的時候了,我的身體也漸漸有了知覺,毫不猶豫地拿下手上那只白玉鐲子丟給了陳志景,“陳志景這個還給你,你的東西我不要。”
陳志景有點苦惱地抓了抓頭看著我,“剛才我就想和你說了,別叫我陳志景,以前你們老是叫我知青知青,多難聽啊,我現在叫陳范西,出國前改了名。”
“哦,換馬甲了,陳冠希,原來是名攝影師,失敬失敬,我是不是還應該尊稱您一聲愛迪生?”
他來回把玩著我扔過來的鐲子,漫不經心地隨手丟到一旁,和一堆銅錢,青銅器,鼻煙壺之類的混在了一起,擺了擺手,“請叫我JASON。”他抬頭看我用看怪物的眼神在看他,立刻補充說明,“這鐲子是假貨,坑冤大頭的,你那前男友還不傻,苗若若,誠實地說,你雖然和我分手受了打擊,也不能找這種水平的男友來打擊我,行不行?我人品可沒有那么壞。”
如今這年頭,什么都是假的,我算是看透了。往自己臉上貼金都不打草稿。
我不想再繼續和陳志景說話,我必須承認,我是標準的女性結構,容器狹小,容納不了那么多高尚的情操。我去問張一春,“你的朋友是他嗎?你怎么什么人都認識呢?”腦子里已經先行一步腦補,原來當初陳志景沒有打任何的招呼就消失在空氣中,是這個原因……如果是這個原因,那更加不可以原諒,我陪他手拉手了高中兩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帶他這么各種摧毀我的初戀美好回憶的。我活一輩子,也就指望了這么一次初戀,用完了就沒了。
張一春勸我,“你剛來電視臺時就一副失態婦女的模樣,當時我都沒法看你,事情也結束了,你現在何必還這么苦大仇深說話總帶槍子的呢,不早就過去了么,做人要放輕松,沒人能容忍你的脆弱,誰都不是你爹媽,我沒往你傷口踩幾腳,都是你積了大德。苗若若,我是為你好,你要是不對那個賤人死心,我們說什么你都回不了頭。”他是在幫陳志景說話嗎?剛才還是優雅地不發一言扮沉默的羔羊,現在怎么就美少女變身成變態殺人狂了?句句都抱著要和我同歸于盡的目的?后來我才知道,他本來是想做紅娘介紹我和陳志景認識的,沒想到這男女主早就認識了,嚇得他當場都說不出話了。
陳志景火上加油:“你又做夢吧,我怎么會是小開?我是幫他朋友看店的,老板去寵物店取他養的薩摩去了,高中時你不就知道我是窮光蛋么。你以為這是言情小說啊,天上掉下個有錢人,還是你的初戀。”我的一把怒火徹底被他點著了,我剛才也沒貪污他的玉鐲子,哪里就被他認為我愛慕虛榮了呢,就算我前男友是制片人的兒子,那也應該去問罪他爸啊,我能選嗎?
現在是真的很想往他的臉上澆咖啡了,我發自真心地灰溜溜地對他們說:“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了。”沒有誰一定是分手時間久了,再見阿郎,就堅強勇敢生龍活虎的,我知道張一春說的是句句在理,那是因為那個遇到事的人是我不是他,沒錯我失戀了,我還被男人拋棄了,在別的女人眼中沒有男人認可我的價值我應該就是一文不值,我哭是錯,鬧是錯,服軟也是錯,存在也是錯,我這樣的失敗者,就應該人間蒸發不讓人看到我敗壞街景。但我還年輕,我想無論怎么痛,我還有時間去后悔,何況,我并不覺得當年陳志景的惡行比現在的秦頌又能好到哪去。張一春是想著給我介紹了新的好對象,我就沒那么神叨叨了,我知道他的動機就是這個。
但這兩個人我都再也不想見,就當我過去的青春肉包子打狗算了。
我真的就是走了,連中飯都沒有吃,我都顧不上問他們是怎么認識的,反正世界小的很,五個人換算下來,說不定我和奧巴馬還有親戚關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