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坪的UFO

左文萍

林飛是一家科技網站的編輯。一大早，他在網上瀏覽新聞，忽然被一則消息吸引住了：“昨天傍晚，某省的林家坪村發生了一起UFO事件，許多村民集體目睹了這一事件發生。據悉，在村西面的麥田中，還留下了奇怪的圖案，疑為‘麥田圈。請關注后續報道。”

林飛不由激動起來，林家坪是他的老家啊！作為一名資深UFO愛好者，林飛感覺十分興奮，趕緊跟網站主編通報了這個消息。主編也很有興趣，批準林飛出差一段時間，回老家去調查UFO事件，爭取搶占先機，寫出有轟動性的報道。

已經一年多沒有回過家了，林飛給母親打了個電話，接著就坐上了回家的火車。 傍晚，林飛終于到了林家坪。剛進村口，就聽到樹下玩耍的小孩叫了起來：“林飛叔回來啦！”孩子是鄰居家的小毛，從小就和林飛親。林飛摸著小毛的腦袋，從包里掏出一塊巧克力給他。

見小毛喜滋滋地剝著包裝紙，林飛借機問：“小毛，咱們村前天出了個事，就是個不明飛行物，你知道嗎？”

小毛抬起頭：“知道！俺媽還看見啦，是一個大銀盤子，可亮了！”小毛賣力地比劃著。

林飛若有所思，拍了拍小毛的肩膀，獨自往家走去。到家的時候，母親正在做飯，桌上已經擺好了南瓜花炒雞蛋、小蔥拌豆腐、疙瘩湯。見林飛回來了，母親很高興，嘴里說著：“你先吃吧，餅這就烙好了！”

林飛還真餓了，拿起筷子就刨了起來。一會兒，母親端著一小筐烙餅過來，也坐下了，問道：“咋就忽然回來啦？電話里也沒說清楚。”

一直忙著工作，林飛已經很久沒回家了，看著母親臉上的皺紋，他忽然有點愧疚：“媽，有人說咱們村前天有個UFO事件，就是不明飛行物，我就是回來調查這事的。你知道的話，詳細給我講講。”

“噢，這事是真的。”母親點點頭，“我還看見了。”

前天傍晚六點多的時候，母親下地回家，走到西頭的田壟上時，天忽然暗了下來，刮起了大風，迷得人眼睜不開，接著有很刺耳的聲音，持續了很長時間。等風小點的時候，她一睜眼，看見一個亮的大銀盤子在不遠處一閃，就消失在天邊了。當時很多人還在地里干活，都看見了，也不知道是個啥。

林飛暗暗記下了這些，催著母親說詳細點。

母親搖搖頭說：“沒啦，就一小會工夫的事兒。”

林飛不滿意地說：“媽，這可是UFO，是個關于外星人的大事件，我要寫出報道的話會引起轟動的！你再想想。”

母親有點不以為然：“啥外星人內星人的，跟咱有啥關系？”見兒子有些失望，又說：“你明早去村長你林大伯家，他有文化，能說得好。那個東西糟蹋了村里的麥地，留下了個什么圖。”

麥田圈！林飛驚嘆了一聲，恨不得馬上就去村長家問個究竟，麥田圈是在廣闊麥田或者其他農作物地上，短時間形成的神秘圖案，它的出現多伴隨著UFO事件。麥田圈曾多次發生在英國等歐洲國家，在中國很罕見。有很多麥田怪圈圖案復雜神秘，還蘊含著精深的幾何學，到現在也沒有被科學家破解，很多人猜測這是外星人的杰作。林家坪的麥田圈和UFO要是能聯系起來，說不定是個震驚世人的大事件！

林飛越想越興奮，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第二天一早，他就趕緊去了村長林大伯家。林大伯見到林飛，顯得有點不自然。林飛說明了來意。

林大伯干咳了一聲，說：“沒有啥飛行物，可能是個飛機，有人看錯了。”

林飛感覺自己的熱情被潑上了一盆涼水，不由嚷了起來：“怎么可能？這么多人都說看見了！”

可林大伯還是說是有人看錯了，記者又添油加醋的，其實沒有這回事。林飛不理解，也很不滿意，使勁追問，可林大伯就是不正面回答。

無奈之下，林飛只好回到家。不過他并不相信林大伯的話，相反，林大伯避而言之的態度讓他更堅信了這件事是真的。那林大伯為什么要隱瞞呢？林飛翻來覆去睡不著，天一亮，他揣上兩瓶好酒，又去了林大伯家。

這次，林大伯見了他，顯得很無奈，揮揮手讓他坐下。

林飛開門見山地說：“大伯，這件事真的對我很重要，您再好好想想！”

林大伯耷拉著腦袋抽煙，半晌，終于皺著眉頭說：“唉，我怕那東西不祥，不想提了，已經給村里招災了。”

林飛打了個激靈，立馬精神百倍，催促大伯說仔細點。

林大伯想了想，開始了講述。那天下午，他從外面買了些種子，正騎著自行車往家走。路過村里的麥田時，忽然天色轉暗，狂風大作。他感覺一陣頭暈，頭重腳輕，一道強光向他劈過來，像閃電似的，狠狠杵了他胸口一下，他感覺很疼，栽倒了。栽倒的時候還有意識，看見從樹林的方向飛出一只銀色的碟形物，在麥田上方盤旋了幾秒鐘，就消失在天邊了。

聽著這天方夜譚一般的故事，林飛也覺得有點玄了。林大伯說罷，撩起衣服給他看，在左胸口位置，留下了一個紅色的十字形傷疤，形狀有點奇怪。林飛心里暗想，如果這是真的，林大伯可是與外星人正面接觸過的。

林飛又說：“大伯，你帶我去看看那地方吧。”

村西頭是一大片麥田，邊上有一個小山丘。林大伯帶林飛走上了山丘頂，指著下面的麥田，說：“你看，那東西就是在這出現的，把咱們的莊稼全毀了。”

林飛放眼一望，這片麥田里，有一個巨大的圖案，像是一個流淚的人臉。圖案很抽象，但很生動，絕對不是自然形成的。圖案所到之處，麥子全被壓倒了，周圍的麥田也好不到哪里去，一片凌亂的衰敗景象。

林飛被震驚了，他自言自語地說：“這是真的嗎？不會是人為的吧？”一轉頭，見林大伯一臉沉重的表情，知道自己說了廢話，莊稼人把糧食看作生命，誰會毀了莊稼去弄這個圖案呢？要是外面來的人惡作劇，村民也會阻止的。

林大伯嘆息了一聲：“今年的收成算是完了。”

林飛沒聽見，拿出他的相機，興奮地拍起了照片。在山丘上拍完，林飛又跑到麥田里去拍細節，折騰了半天，才意猶未盡地回到家。

來不及吃晚飯，林飛打開電腦，把照片拷了進去，又把今天與林大伯和幾位村民的交談整理了一下，寫了一篇圖文并茂的報道《UFO造訪林家坪，麥田遭遇毀滅性打擊》，傳給了主編。

報道發出以后，網上引起了轟動。林家坪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立刻成了搜索熱詞。林飛拍的照片被瘋狂轉載，網友們紛紛議論著這件事情，表示了極大的興趣。還有一些人興趣點不在這，留言說：“這個村莊好美啊！田園風光！”這是真的，照片里的林家坪天藍水清，別有一番景致。林飛看著這千奇百怪的留言，心里又高興又激動。

回到單位后，林飛受到了主編的表揚。這篇報道引起的轟動性效應，林飛也沒有料到。他還接到林大伯的電話，說這幾天老有城里的記者來采訪，還有些什么研究員拍照片，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市里的領導也表示重視，承諾會撥款賠償村民們的麥田損失，還借機開放林家坪的麥田圈，開發旅游資源。

晚上，林飛往家里打了電話。母親很高興：“咱們每家都拿到了麥子賠的錢。唉，今年年景不好，又下大雨又冰雹的……”掛了電話后，林飛陷入了沉思。

事情過了一個月，主編又吩咐林飛去林家坪，進行一下后續調查，再寫一篇報道。林飛回到家放下東西，晚上去了林大伯家吃晚飯。

林大伯拿出了酒，倆人喝了起來。酒到酣處，話就多了起來。林飛歪著腦袋：“大伯，你再給我講講UFO的事吧。”

林大伯嘿嘿一笑，說起了無關的話：“今年的年景不好，麥子眼看要熟了，下了冰雹，全砸毀了。我是四處求人啊，沒人理，拿不到救濟的錢，我有啥辦法……”

林飛大著舌頭說：“大伯呀，你是利用我呢，是吧？”

林大伯臉喝得通紅，還是樂著不說話。

其實林飛早就開始懷疑了，只是今天才把這事前因后果聯系了起來。原來，林家坪的麥子熟之前，連發氣象災害，大雨和冰雹把麥子毀了。林大伯帶著幾個村干部，去鎮上求給點補償款，別讓鄉親們血本無歸，可人家說了一堆大道理，把他們趕了出去。林大伯還想爭取，保安不讓進，林大伯和保安爭執了起來，被電棍戳了一下，胸口留下了一個十字形的疤。于是，他們只好沮喪地無功而返。

林大伯愛看科技節目，腦筋很活絡，靈光一閃，想干脆策劃個大的鬧劇吧，于是事先串通好了村民，統一口徑，出演了UFO事件，花錢找了市里的報紙發了新聞。事情引起關注后，林飛起到了關鍵的宣傳作用。那所謂的麥田圈，流淚的人臉，是林大伯在美術學院的侄子領著幾個村民弄成的。本來只是想鬧大點，引起上面的注意，好趁機要求一些災害的補償，沒想到事情鬧得這么大，都不好收場了。

林大伯的表情又嚴肅了起來：“林飛啊，大伯一輩子沒說過瞎話，這回算是把老臉豁出去了，可要不唱這出大戲，誰理咱呢？”

林飛聽了，心里什么滋味都有。過了半晌，他嘆了口氣：“唉，原來沒有UFO啊！”

林大伯抬頭看了看滿天的星星，說出了一句頗有哲理的話：“不一定沒有！”

（責編/鄧亦敏插圖/樂明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