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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蹤者

2012-04-29 00:44:03李劍鳴
金山 2012年4期

李劍鳴

小李紅是哭著從屋里走出去的。小李紅走之前,我打了她一巴掌。我下手并不重,大概只是用手輕輕掃了一下。盡管當時我氣得已經發瘋,打她的時候,我還是猶豫了一下。動手之前,我沒想過小李紅會有什么反應,因為根本來不及去想那么多。手剛落下去,我就后悔了。我看著兩行眼淚像蛇一樣從小李紅的眼睛里游出來,她開始抽噎,又因抽噎而顫抖。她沒想到我會動手打她。不光她,連我自己也沒想到。然后小李紅站了大約半分鐘,她的臉開始發紅。她的胸腔一抽一抽地跳著。她伸出了一根手指頭,指著我的鼻子,兩只發紅的眼圈里眼球瞪得老大,不是憤怒,而是吃驚。她說,馬——大力,你……你打我?!我當時想說什么呢?大概因為男人的面子,我想說,我就是打你了,怎么的?或者,什么也不說,一把把她攬進懷里,哭。因為,看著她哭得那么厲害,我的心也隱隱地開始疼了。

在動手打出那讓我后悔莫及的一巴掌之前,我跟小李紅一直在吵架。我們吵架是因為一塊豬肉。一個月前,店里發年終獎金,我額外拿到三百元。因為快過年了,我跟小李紅說,買點肉吧。然后我們去菜市場,買了幾棵白菜和一條豬后腿。此后好幾天,我們中午臊子面,下午白菜炒肉片,過著有油水的日子。好日子大概持續了一星期,有一天,小李紅就跟我說,肉吃完了。我點點頭,嘆了口氣,想著接下來無數個清湯寡水的日子,問她,真的沒有了?怎么吃這么快?小李紅說,本來豬就不大,沒多少肉,你又天天喊著要吃,能吃幾天?我咬咬牙說,沒事,再有半個多月發工資了,發了咱再買條豬腿。

昨晚工資剛發下來,睡前我就招呼小李紅,明天中午先別做飯,去菜市場買豬肉,中午咱吃白菜炒肉片。小李紅當時已經快睡著了,含含糊糊地答應了一聲。今天中午我下班回來,小李紅卻突然神神秘秘地從門后頭的空咸菜缸里拎出一塊肉來。小李紅笑嘻嘻地跟我說,肉不用買啦。我拍了一下她的腦袋,高興地說,親愛的,哪來的肉啊。小李紅伸出食指勾了勾,示意我湊過去,然后壓低聲故作神秘地說,就是上次沒吃完的。我說,好哇,死丫頭,你居然敢騙我。

小李紅一邊撕開豬肉上裹著的塑料紙,一邊洋洋自得地說,親愛的,你看我會過日子吧?娶了我,那是你前輩子修來的福分。我從后面抱住她,咬著她的耳朵說,嗯,白天吃肉,晚上吃你。小李紅掙開我,說,去,一點正經都沒有。中午要包餃子。小李紅洗好了蔥姜,正在案板上剁肉。我已經餓了,但又幫不上忙,就圍著小李紅轉,閑聊。這時候,我媽打電話來,說我爸住院了。

“好好的怎么就住院了呢?”

“早上起來蹲在院子里刷牙,不知咋的就栽倒了。那么大塊的身體,我能有啥辦法,就趕緊去叫隔壁的鄰居——到現在還不知道人家姓啥呢——叫了出租車送的醫院。”我媽說。

“到底什么病?現在怎么樣了?”

“大夫說,懷疑是腦梗塞,說并不嚴重,你莫擔心了。”

“他現在睡著了嗎?”

“嗯,剛把要輸的水給換上,又睡了。那會吃了幾口米湯,還讓我別把這事兒告訴你。”

“沒事就好。”我舒了口氣。

“大夫說沒啥大事,你……啥時候回來?”

“年底吧,一有時間就回去看你們,但也怕沒時間。”

“唔……”

“新地方,你和我爸還住得慣嗎?”

“不慣,慢慢就慣了。你爸說沒鄉下好,可我覺得還是城里好,地板就是比咱那土腳地干凈;電磁爐就是比咱那鼓風機方便……”我媽開始嘮叨起來。

“小李紅在給我做飯,要不要跟她說兩句?”我打斷她。

“哦,不了,讓她忙吧,對了,年底回來時帶上她,讓我和你爸看看。”

“好。”

“嗯。”我媽說,“還沒吃飯吧,那先掛了。”

“媽,你也當心身體。”

“你爸挺好的。”我媽笑了笑,說,“放心,掛了。”

我想著爸爸的病,心里有些著急。我大概應該回去看看,現在就去嗎?我猶豫不決。眼下正是店里最忙的時候,不知道老板會不會準我的假。想到這個我有些犯難,心里一股莫名的煩躁感涌出來。

“我媽說,讓你過年去我們家。”

“啊?”小李紅半個身子站在門里,半個身子探出門外,手里拿著一塊抹布,在甩抹布上的水。“太急了吧?”

“我媽下了死命令,非要我把你押回去。”

“呵呵……”小李紅笑了笑。

這時候,一股濃烈的惡臭沖進我的鼻子,起初是淡淡的,一絲一縷的,后來越來越濃。

“什么味道?”我問小李紅。

“什么什么味道?”

“臭味。”

“你的鞋吧?整天讓你洗腳,你不洗,現在知道有多臭了吧?個死豬,快拎外邊去!”

“不是鞋的味道,像屎。”

“整天神神叨叨的。”小李紅不屑地瞪我一眼。

我吸了吸鼻子,循著味道在屋里轉了一圈,最后發現這臭味的來源是案板上已經被小李紅用溫水洗了一遍的那塊豬肉。我掩住鼻子,用手指著豬肉,說,趕緊扔了去,都臭了!小李紅說,屁,大冬天的,肉還能臭了?是你心理作用吧?說著她自己湊上去聞了聞,一聞,就不說話了。

小李紅扔掉豬肉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有些生氣了。我坐在床邊,黑著臉說小李紅你到底什么意思?好好的肉你硬是給放臭了也不給我吃?小李紅委屈地說,我沒想到會壞了的。我說,你就沒腦子嗎?屋里一個煤爐子二十四小時燒著,那跟夏天有啥區別?小李紅說,我錯了。我變本加厲,說,你現在知道錯了,早他媽干嗎去了?小李紅說,馬大力你別太過分了,不就一塊豬肉嘛,你犯得著嗎?我想了想,大概真的犯不著,就不跟她吵了。可是這時小李紅倒沒完沒了地吵起來,從豬肉說到我們的生活,說到我的低得可憐的工資,說到許許多多雞毛蒜皮的小事。越說話越多,越說越沒完沒了,說到委屈處,就用菜刀狠狠剁案板。咣!咣!咣!振聾發聵。我呵斥她,你夠了!小李紅說,我沒夠,為一塊肉你跟我這么鬧,在你眼里我就不頂一塊豬肉?我說,你閉嘴,聽見沒!小李紅說,我就不閉嘴,就不閉!我舉起拳頭嚇唬她,她擺出一副無賴相,怎么,你要打我呀?來,你打!我轉過頭去,小李紅就又湊上來,說,你打呀!我退了三次,小李紅湊上來三次。在小李紅第三次挑釁似的把臉湊過來的時候,不知道怎么的,我那一巴掌就落在了她臉上。

小李紅走后我心煩意亂。我在床上坐了一會,房東來敲門。他進屋后坐在一張椅子上,東拉西扯地聊起來。我沒心情接話,只是嗯嗯地點頭應承。有一個瞬間房東突然停下閑聊,看著我像想起什么似的說,呀,你住進來都快半年啦。我這才突然想到,哦,房子要到期了。

“到這個月二十號剛好滿一年。”房東想了想,確定地說。

“還剩三天。”

“打算常住嗎?”

“還不知道,我家里有點事。后天我再給您答復行嗎?”我說。

“沒問題,都自己人。”房東朗聲笑著,臨出門又回過頭來,說:“上次,還是你這間屋子里,住的一個年輕人,超了兩個月房租沒給。嘴里應承著,馬上給,工資發了就給。結果等我反應過來,人都沒了蹤影。”

我笑了笑,說:“現在的人都這樣。”

房東又折回來,好像要透露什么秘密似的,壓低聲說:“關鍵是,現在的人,你找都沒地方找。從這里一走出去,就不知道上哪了,失蹤了一樣。讓我問誰要錢去,對吧?”

我在街邊的小店里吃了一碗牛肉面。辣椒放多了,我出了一身汗,還掉了幾顆淚。從店里出來,我站在大街上,突然感到有些茫然和失落。我大概應該給小李紅打個電話,轉念又一想,還是算了,她這時正在氣頭上,我說什么她都聽不進去的。街上飄起了細碎的雪花,車輛和行人都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地走著。路口的紅綠燈一明一滅地閃爍,一輛救護車疾馳過來,闖過紅燈,把一條臟兮兮的卷毛流浪狗碾死在路上。一個交警躲在街邊的商店門口抽煙,對此表現出漠然。

我爸這時候應該還在醫院里,不知道他怎么樣了,我有些擔心。我一直在猶豫,我到底該不該回家?我爸媽剛搬進城里不到兩個月,人生地不熟,舉目無親,現在的處境大概有些艱難。尤其是我媽,一邊照顧我爸,一邊還要醫院家里兩頭跑。

街上掛滿了紅燈籠,年味越來越濃。車站口擠滿了扛著大包小包的人群,有的灰頭土臉,有的西裝革履。

我鉆進街邊一家黑網吧里上網。我有些煩躁,心里很亂,想找個人聊聊天。正好我的網友馬大腳也在線。我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告訴她,我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幫我出出主意。馬大腳頓了頓說,首先你應該給小李紅打個電話,哄一哄。然后她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你真的愛她的話。嗯,你愛她嗎?這個問題有些突然,我回答說,我不知道,不確定,你相信嗎?她說,信。后來我們聊到童年的事,捉魚游泳捕鳥之類;聊到上學時怎樣調皮,在老師的茶杯里撒尿;聊到初戀,臉紅心跳的牽手,等等。再后來我說,我們開視頻吧,我想看看你。馬大腳說,好。我們開了視頻,如我所料,她是個漂亮的女子。

那天直到天黑了我才回家,走之前相互留了電話號碼。

出了網吧,在街邊又吃了碗牛肉面我就回家了。快到家門口的時候我猜想小李紅一定回來了,那么,我該對她說點什么呢?或者什么也不說,直接洗洗睡覺?還是跟她道個歉?可是小李紅并沒有回來,屋里的燈黑著,一切都是我走時的樣子,案板上小李紅切好的蔥花已經蔫了,垂頭喪氣地蜷在那里。我站在空蕩蕩的房間里,抽了支煙,就上床了。

我無聊透頂,給小李紅打電話,響了幾聲,那邊按了。于是我給馬大腳發信息,說陪我聊聊吧,咱聊聊人生。馬大腳立即回,是不是聊完人生接著就聊生人?我想了想,說,要不咱還是直接聊生人吧。我和馬大腳東拉西扯到了十點半,臨睡前又給小李紅打了個電話,她還是按了。

這個時候我才突然有些著急了。我原以為小李紅只是跟我慪氣,天黑了自然就會回來。之前我特意把門虛掩著,為的就是她進門方便。做這件事的時候,我信心滿滿的,料定了小李紅晚上必定會回來。可是時間越來越晚,超過十一點還不回家,這是我們認識以來從沒有過的事。

我一遍接一遍地給小李紅打電話,每次她都會按掉。她一按掉我就立馬再打過去,如此反復,有種較勁的意思。后來小李紅終于不厭其煩,當我打到第十六遍的時候,小李紅果斷地關機了。我還是不死心,每隔五分鐘,就給她打一次。但電話里始終是那句不變的提示:“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我面前的煩心事多得要命。早上起來我睜開眼,所有的煩惱一下子就涌進我的腦子里。

我很擔心我爸的身體。昨晚我睡得迷迷糊糊,電話響了。我第一反應是小李紅打來的,接起來,卻是我媽的聲音。我媽語氣顯得有些焦急,她說你爸剛才又嚴重了。我媽這么說的時候,聲音哽咽起來,我甚至看到了她抹眼淚的樣子。迷糊中我突然覺得,我媽老了,現在像個孩子。同樣,我爸也是。他現在躺在病床上,依他的性格,發脾氣自然少不了。我媽要強了一輩子,2008年我在外地上學,她從樓梯上摔下來,斷了三根肋骨,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卻只字不提。等年底回家,我才知道這事,當時我埋怨她,我媽輕描淡寫地說,又沒摔死,到處招呼個啥?等我死了,一準兒給你打電話。

我跟她說,媽,別著急,你慢慢說。我媽低聲說,你爸剛才又昏過去了。我說,媽,你別著急,我馬上回來。我媽說,沒事沒事,你忙你的,工作要緊,這有我呢。頓了頓,她說,我就是想和你說說話,你睡吧。

我必須考慮回家的事情了。

我來到店里,距上班時間還有半小時。店里沒什么人,我問前臺的小麗,老板今天來了沒?小麗說,來是來了,可是又走了。我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等老板,這是我第一次坐在這里。老板再次來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了。老板來之前的一個多小時里,我無所事事,就試著像客人那樣,蹺起二郎腿,指縫里夾著煙,身體隨著音樂扭動。小麗從吧臺上探出睡眼惺忪的腦袋,驚訝地看著我。在這期間我還想了想到底怎么跟老板說這事。問題的關鍵是,上班之前,我給店里交過兩千塊押金。如果沒有這押金,我感覺我回家甚至都沒跟老板說的必要。我慢悠悠地在大廳里走來走去,小麗說馬尾巴你怎么了?我說,沒事,想回家。小麗哦了一聲,想說什么,終于又什么也沒說。這時候老板就來了。

我跟在老板身后,老板邊快步走邊問我什么事。老板總是這樣忙乎乎地跟人說話,奇怪的是他的胖身體一點也不顯得笨重和吃力。我說,老板,我爸病了,在住院,我想回家一趟。老板放慢腳步,說,應該的,應該的。我說,給您添麻煩了,眼下是店里最忙的時候,我卻給您出不上一把力。老板說,還是你爸的事要緊,你去吧。我跟著老板走進廚房,我說,老板,我想這次回去,在老家好好照顧爸媽,他們年紀都大了……我可能就不來了。老板又說,應該的,應該的。我說,老板……老板揮揮手,說,沒事的,你去吧。我說,之前給店里交過兩千元保證金……老板說,哦,這事啊,你不說我都忘了。店里的規矩你是知道的,但是呢,你現在是這樣的事情……這樣吧,你下午打電話給我,再說,再說。

我在廚房和我的同事一一告別。胡古月說,哥,找個地方喝兩口?我說那好,反正最后一回了,我請你。胡古月張了張嘴,卻什么都沒說出來,氣氛一時有些沉重了。我連忙說,走走走,剛趕上中飯。

我的好朋友胡古月也是店里的配菜師。閑時我們經常在一塊喝酒,那時候我還沒跟小李紅住一起,我窩在我那十平米的小屋里,大冬天,在爐子上燙一小壺白酒,我倆邊喝邊聊。有時候喝多了,腳對腳就那么擠一塊睡了。我們都是甘肅老鄉,剛在這座城市落腳的時候,那家店里的大廚對我們不待見,說是北方人笨手笨腳,輕省活從來不給我們干。后來有一次,我和胡古月喝多了,聯手鬧起來,胡古月拎著菜刀要砍人,把大廚嚇壞了。再后來我們一起被那家酒店炒掉,將近一個月沒找著工作。那是一段艱苦的日子。為了省錢,胡古月退了他租的房子搬來跟我住。我們兩個大男人每天早晨在房東異樣的目光下洗臉,刷牙,然后出去花兩塊錢買六個饅頭,回來燒一壺開水,每頓都是饅頭就開水。饅頭就開水吃著實在口寡,咽不下去,后來我們就買了一包鹽,有時候鹽加饃,有時候食指蘸鹽就開水,還是捱過來了。再后來,房東覺得我們兩個大男人共處一室影響太壞,又怕我們倆游手好閑交不起下月房錢,終于在月底果斷地把我們趕了出來。

我們住進了候車室,拎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候車室里人多,睡覺還不敢睡得太死,睡死了怕小偷順手撈走個包,就等于弄走了我們在這個城市賴以生存的全部家當;而且那時正好是夏天,到處腥臊惡臭的。我們倆人輪班看行李,前半夜我睡,后半夜他睡。在候車室住到第五天的時候,胡古月找到了工作,而我依然失業。在第九天,胡古月從所在的酒店里預支了點錢,租了間房子。我們坐在胡古月的出租屋里,叫了外賣,美美地吃了一頓。那是我來這個城市以后吃過的最香的一頓飯,胡古月說他也是。此后好幾年過去,我們又換了好幾家酒店,現在日子漸漸好起來。

我和胡古月坐在街邊的小飯館里,歷數我們往昔的風風雨雨。那個下午我們喝完一斤白酒,各自都有些飄飄忽忽。我們說到以往的同事、朋友、房東,那些人有的我們還偶爾發個短信相互問候,有的好像永遠地失蹤了,再也沒見過面。其實,我知道他們大多還在那里,只是漸漸地各自生活里交集少了,見不到了。

告別胡古月,從小飯館出來時已是下午三點,忙跑去買火車票。在路上我又給小李紅打電話,可她還是關機。我心急如焚,可是沒辦法,只好先自作主張買好兩張火車票。我答應了我媽,一定帶她回去,這樣一來讓我很有面子,二來讓我爸媽高興高興,覺著兒子這幾年在外面也沒白混,總算帶回個媳婦來。可是,小李紅也有點太不懂事了,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耍起小性子來。

我和胡古月都找到工作和住所以后,閑暇時間多起來,可是身邊沒有什么朋友,我們又沒什么愛好——當然,在這個城市里,愛好這東西,即使有,我們也玩不起。比如我從小很喜歡釣魚,在老家時經常逃了課,扛根竹竿就跑去河壩里釣魚了。我一呆就是一下午,烈日炎炎,臉上被曬死的黑皮脫了一層又一層。晚上睡覺,渾身火辣辣的,疼得沒法入睡;可是第二天吃過飯,照樣跑去。釣也釣不到多少,幾天能釣上條半斤多的鲇魚,已經是天大的收獲了。可是,我熱情高漲。我喜歡坐在野地里四下無人的感覺,天和地空空蕩蕩的,四周除了緩緩流動的水聲之外一片靜寂。偶爾有水鳥從草灘里飛起來,怪叫兩聲,飛遠了。

自打從家里出來,在這個城市里,偶爾也會想到去釣釣魚。一次無意間聽到酒店里吃飯的客人說起釣魚的事,知道離市區十多公里的地方有一個魚塘,可以釣魚,于是在一個輪休的日子,騎著自行車頂著烈日走了一個多小時,終于找到了那個地方。這是一片氣派的農家休閑會所。可是進去一看,傻眼了。一根魚竿五百多,還不算魚鉤魚線別的東西,大致一算,這一套最寒磣的家當弄齊全,至少得敲掉我一個半月工資。這還不說,再看看他們釣魚的架勢,這里按斤論價,釣上魚,稱重,一斤六十。再看那些釣魚的人,稀里嘩啦,那魚多得跟螞蟻似的,而且個個都餓昏了一樣,見鉤就吞。這樣半天下來,少說也要釣上個十來斤的。這哪里是釣魚啊,這他娘的釣的全是人民幣啊!

長夜漫漫,我和胡古月大眼瞪小眼,就那么一天天地煎熬。有那么一段時間,我和胡古月經常去房東家里看電視,一坐就到深夜。可是在房東家蹭電視不是長久之計,因為房東兩口子愛看戰爭類型的,只要哪個頻道有人掄著槍桿子出來,夫妻倆勢必鎖定,一直看到屏幕上連廣告都播完,全是雪花點為止;而我和胡古月都愛看現代題材的,都市愛情啊這一類,所以壓根合不來。還有一個問題是,房東兩口子看電視喜歡跟著電視里的人物講話,而且彼此沒完沒了地講解故事情節,有時會吵得不可開交,忒招人煩。

在更多的時候,我們閑暇的時間是用在玩手機上的。我和胡古月并排躺在床上,一只手夾著煙卷,一只手按著手機,間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聊天。我的手機里有兩個游戲,一個是五子棋,一個是拼圖。我把五子棋從初級一直玩到高級,到最后,甚至都不需要看棋盤,就知道對方走了哪一步,而我該走哪一步。這里面其實是有一個固定模式的,手機里設置的走法,大都幾個套路,你只要找出破綻,定能取勝。從最開始每次輸,到最后做常勝將軍,再到最后,三五步制敵,這些套路我都爛熟于心。玩膩了游戲,就打電話,從電話本里一個挨一個往下打,有的已經忘了我是誰,這種時候我會說,對不起,我打錯了,然后毫不猶豫地掛掉。可是這樣終究電話費負擔不起,于是改成發短信,到后來幾乎所有人都懶得回復我的短信時,我就不知道做什么了。大多數時候,我只是躺在床上或者坐在椅子里,拿出手機,漫無目的地按著,一天又一天。那時候我覺得,手機真是好東西,如果哪天我被遺棄荒野,那我別無所求,只要有一部手機。這個,應該比任何要求都更實惠吧。我有時甚至想,在這個偌大的城市里,大概,手機是我最信賴的寶貝了;一個人在這個世上活著,沒有錢不可憐,沒有知己不可憐,沒有伴侶也不可憐,最可怕的事應該是,連用手機的權利都沒有。

還有一段時間我和胡古月都喜歡上喝酒。每天下班回來,吃完飯,我們就啟開兩瓶啤酒,邊喝邊聊。可是即便再好的朋友,也經不過這么煙熏酒泡再加掏心掏肺,時間長了,偶爾也有摩擦。再后我沒事開始往網吧里跑,看電視劇,看電影,打游戲,聊天。我在網吧里一泡就是大半夜,有時甚至通宵。

我的網友,幾乎全是這個城市里我不認識的人。我尖起舌頭學他們說話,把傻念成灑,把豬念租,每一個吐字和發音都和本地人幾乎別無二致,甚至以假亂真了。有時候回到出租屋里,和胡古月說話,也是這種腔調。起初大家還覺得有些別扭,久而久之,就慢慢習慣了。

我和小李紅就是在這段時間認識的。我和小李紅在網上從聊天開始,起初聊人生,后來漸漸就聊起了生人。小李紅最感興趣的是我出生的地方,還有那些童年小事。那時我像個技藝高超的畫家那樣,給我故鄉那片芝麻大的破地方妝點出無數色彩,這色彩炫目而美好,小李紅沉浸其中無法自拔。事實上我那樣添油加醋地描繪我的故鄉時,心里常常發虛,手心常常出汗。我答應小李紅以后有機會一定帶她去我故鄉看看,現在我爸媽已經搬離那片貧窮的地方,這話也許她早就忘了吧。但愿她真的忘了。

我和小李紅一聊起來,常常如癡如醉,直到電腦提醒余額不足時,才意識到,時間過得有多快。事情發展得合乎情理,我們在一個下小雨的天氣里見面了。那時候我們已經無話不說,我經常故作色迷迷的樣子,暗示她見面后可能發生什么。小李紅大概對此表示了默許吧,總之,那個下午,我們在市中心一天橋下見面后,我提議去賓館里開個房間,她居然答應了。

在這個城市里第一次碰女人,可想而知當時我是怎樣驚慌失措。后來的事情水到渠成,再后來我們一起吃飯,看電影,散步,逛街。在和小李紅認識后不久,我就從胡古月那里搬出來,自己租了現在的房子。三個月前的一個夜晚,我剛洗了腳準備睡覺,突然小李紅打電話給我。

“馬大力,你在哪?”

我說:“娘子有何吩咐?”

“我問你在哪?!”

我一聽她的口氣,就知道有事情發生了。“在出租屋里,”我連忙回答。

“我在人字街天橋下,打車過來接我。”

“怎么了,你出什么事了?”我有些著急。

“來了就知道。”小李紅說完就掛了電話。我急忙套上衣服火燒火燎地趕過去。夜色中,小李紅一個人站在路燈下面,手里拎著兩個大包。小李紅眼圈發紅,不用多說,我已經猜到了幾分。

“馬大力,你收留我吧,”小李紅說著,嘴巴一扁就哭開了,“我沒處住了,我現在沒家可回了,他們都不要我了……”

我一把把她攬進懷里,說:“沒事,有我呢,跟我回家。”

我和小李紅的日子過得還算和諧。小李紅不漂亮,有點胖,但是皮膚很細。更重要的是,她是那種讓人省心的女孩子。我每天上班都很忙,而她,總是安靜地在家里呆著,看電視,做飯,洗衣服。偶爾出去逛街,也不花什么錢,而且比較獨立。從發現這些優點開始,我就下定決心,和她往結婚的目標狂奔。

我和小李紅同居以后,每天過著精打細算的日子。有時候我也會主動打聽一些她家里的情況,可是大多數時候,她總是閉口不談。她不說,我也就不再問。人都在這兒了,還有什么好問的,以后她自己會說的。于是,就這么稀里糊涂地三個月過去,直到我動手打她,直到她出走。

我靜下心來仔細回顧我們這段突兀的愛情史,發現我對小李紅的了解實在太少。更為荒誕的是,我居然都不知道她家在哪里。不然,我現在就可以去找她,并且帶她回家,去見我的父母。我努力地回想關于小李紅的任何一點線索,大致記得她說過,她爸媽離婚,她跟著她媽過,而且還有個弟弟。我們在網上開視頻的時候,我注意到她的窗戶掛著一條米色窗簾,窗臺上有一盆仙人球。大概只有這些。

還有,如果我沒猜錯,她的家肯定在人字街天橋附近。在三個月前的那個晚上,我注意到當時她拿著很大一個包,至少二三十斤。以她的體力,不可能扛著一個大包走很遠才給我打電話。按照這些不能算是線索的線索,那個夜晚我找遍了人字街附近每一個可能的地方。在南方接近零下攝氏度的濕冷天氣里,我揣摩著每一棟樓房、每一扇亮燈的窗戶和每一道鋼鐵質的防盜門,像個竊賊那樣,關注著那里的每一點蛛絲馬跡。

接近午夜的時候,我已經對找到小李紅這件事絕望了。我就近找了一家網吧,打開QQ,在好友欄里找到小李紅——她的頭像一如既往地灰暗著——開始寫留言。我感覺有千言萬語,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說,心里很亂,只好對著顯示屏發呆。

馬大腳的頭像突然閃動起來,沒想到這時候她居然在線。

我們東拉西扯地聊起來,馬大腳說,那天看到你,蠻帥的嘛。我說那是,我當年是我們村里村草級的帥哥。馬大腳夸張地笑著說,真的假的,不過我看到你的臉,白白的,真有點想咬一口的沖動。我說行,有機會見面,肯定給你咬。

我們這么聊了幾句,QQ被迫下線,電腦里殺毒軟件的警報燈閃爍不定。又過了幾秒,電腦自動重啟。等再次開機之后,我的QQ就再也登不上去了。

媽的,我的號被盜了!

我回到出租屋里,收拾好行李,迷迷糊糊睡了一陣,天就亮了。火車是早上九點的,看看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匆匆洗漱完畢,趕到車站,剛剛好,距開車還有半小時。

接近年底,火車站里人山人海。我呆呆地站在候車大廳里,扛著我笨重的行李。就這么離開了,在這個城市里打拼了三年,除了寄給家里的那一點可憐的工資,我的臉上還多了濃密的胡茬子。這大概是我唯一的收獲了。這么想著,心里很亂,有種無法言說的感覺。來來往往的人群行色匆匆,不知疲倦的喧囂和難聞的氣息彌漫著整個候車大廳。

一個胖子從我身邊經過,不小心撞了我的肩膀。我看他一眼,那人不懷好意地竊笑。我站在原地發呆,心亂如麻。又有人撞了我的肩膀,一看,還是剛才那個胖子。

他訕笑著,說,“哥們,借個火唄。”

“我不抽煙。”我禮貌地擺擺手。

“那謝謝。”

“不謝,”我說。胖子于是接著往前走,在離我十步開外時,胖子背對著我舉起右手,豎起一根中指,鄙夷地往地下指了指,同時又回過頭來。我死死盯住他。喧囂聲像潮水一樣淹沒了我們。胖子用夸張的嘴型跟我說話,從他的表情判斷,他大概是在質問我:看什么看!也或者是說:再見。我沒回答,低下頭往檢票口走去。這時,我突然想起了小李紅。我抱著最后一絲希望給小李紅打電話。可是我手伸進兜里才發現,手機已經不知去向。丟了?被竊了?剛才那個胖子?

我坐在地上癱軟無力。這下好了,手機里存著的,是我跟這個世界打交道的所有身份和資料。現在我丟了那些數字,意味著下了火車我將找不到我爸媽新搬的住址,意味著我現在沒有了這些舊日的朋友、愛人,沒有家,什么都沒有了,孤零零仿佛剛來到這個世上;意味著小李紅、胡古月、房東、老板,還有馬大腳,他們在我這里永遠被丟失了。不,也或者說,是我在他們眼里,永遠地失蹤了。

唯一的辦法是,去重新補辦一個號碼。

可是,我似乎已經別無選擇了——車站的高音喇叭里回蕩著一個女人甜美的,不帶任何感情成分的聲音:開往蘭州方向的K989次列車馬上就要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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