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瑩
“白糯三捶粉已粘,赤豆如沙和蜜甜;眼見陶缸米已罄,孤燈一去夜不還。”詩中描寫的“白糯粉粘”正是江南人愛吃的湯圓。湯圓是糯米磨成粉后包成的圓子,核桃般大小,里面裹著芝麻、豆沙或菜餡兒,北方人則雅稱它是“元宵”。
正月十五是元宵佳節(jié),是新年的第一個月圓之日,也是道教“上元賜福天官”的生日,即“上元節(jié)”。 “上燈圓子落燈面”的鄉(xiāng)間民俗由漢代迄今,代代相襲。到了唐宋時期,道教發(fā)展鼎盛,上元之夜,人們除了吃湯圓、看花燈,還玩獅子、踩高蹺、劃旱船、扭秧歌,把春節(jié)的尾聲渲染得喧騰而喜慶。尤其是鄉(xiāng)間的湯圓,好像是年味里畫龍點睛的一筆,那一碗碗白生生、圓溜溜的湯圓恰如端午的粽子、中秋的月餅、冬至的餃子,總會在正月十五之日從容亮相,湯圓一旦缺了席,“年”就顯得不夠圓滿了。
在我印象中,鄉(xiāng)間老屋的墻上一年到頭都掛著小半口袋糯米,逢年過節(jié),都被我外婆記掛著。進了臘月門,鄉(xiāng)間人家就開始忙年了,菜腌了,塵撣了,灶祭了,家家戶戶門口開始磨糯米了。元宵節(jié)吃湯圓,圖個團團圓圓。磨糯米看上去不難,實際上過程一點不比磨豆腐省事。外婆磨糯米,事先要把糯米帶水浸一夜,次日架上石磨再一圈一圈地推,一勺一勺地把糯米“喂”進磨眼。白生生的糯米漿就這樣從石磨的邊緣漫溢出來,越流越多,在盆中泛著細細的水泡。磨完的糯米漿,要用裝面粉的布袋裝起來,吊在房梁上,慢慢瀝干水,最后攤放在竹匾里曬干成米粉,再用干凈的紗布蓋好,和炒熟并壓成粉末的花生、芝麻餡兒一道貯放著,直到元宵節(jié)那天才得以“粉墨登場”。
正月十五的早晨,外婆開始做湯圓了。她先把糯米粉兌過冷水攪勻了,反復揉搓成一大坨不沾手的粉團,再一小截一小截的揪了,攤在手掌心里,包上用糖和油調好的餡兒繼續(xù)搓團,搓得圓溜溜的,乒乓球似的放在盛了一層糯米粉的竹匾里,然后輕輕搖一搖,這樣就不黏竹匾的底了。煮湯圓時,一個個滴光細滑的雪球爭先恐后地探出沸騰的水面,外婆立刻添一瓢涼水繼續(xù)煮,她說這樣煮出來的湯圓不夾生,里外都透熟。外婆還擅長做另一種薺菜餡兒的圓子。薺菜是田埂上挑的,和上豬油渣子做起餡兒來不僅美味還分量十足。單看那鼓鼓的個頭,四個就足夠一碗了,煮著吃軟糯勁道,芳香四溢。正月里,有親戚上門,年菜不夠招待時,外婆就把家中元宵節(jié)用剩下的糯米粉搓成黃豆模樣的實心小圓子,或加糖煮或用油炒,小圓子晶瑩剔透地飄著香,儼然成了一道壓軸的菜。
幾十年過去了,快節(jié)奏的現代生活使人們過節(jié)的概念日漸淡漠,吃湯圓不再那么刻意了。如今超市就有現成的糯米粉和各式原料不凡的湯圓出售,和鄉(xiāng)間石磨手工做出來的湯圓相比,個個品相精致、優(yōu)雅,口感也細膩、滑潤,但總覺得少了一絲清甜糯香,少了一份柔軟貼心,少了一種親情滲透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