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慶寶
到嘴的野雞肉又飛了。
數九寒冬,寬闊的大縱湖被凍得嚴嚴實實。我在湖上打凍魚,發現蘆葦灘旁有一堆蓬亂的、灰暗色的雌野雞毛。我伸腳一踢,一聲慘叫,還是活的。它的一條腿與冰深深地融為一體,我那么一踢,它那條腿就留在了冰里,身子飛出了丈把遠。野雞如逃出網的魚兒,哀叫一聲,拍著翅膀貼著冰面向前逃命,身后留下一條長長的血路。到嘴的野味怎可飛了?我猛追過去,在草叢里把它逮住。晚上正想宰了野雞下酒,卻有朋友來電話請我過去吃飯,我便把它扔在湖邊的鴨欄里。
數天后,我打開鴨欄門一看,奇了,野雞已神氣活現的,一身淡咖啡色羽毛,短尾巴,長頸項,頭頂上的花冠鮮艷奪目,又恢復了往昔的英姿。它見我進來,便張開翅膀,一顛一顛地跳過來,圍著我的腿咕咕地叫,還用身子擦我的腿腳,顯得十分的親熱,可趁我不留神,雙翅一振,呼的一聲,沖上藍天,在寬闊的湖面上空盤旋一陣又折回來,“咕”了兩聲,飛向湖邊的蘆葦深處。
到嘴的野味“飛”了。我好不懊惱。
一天早晨,我發現它和幾只野雞靜靜地臥在鴨欄里,還有綠尾巴的雄性的。我心里暗暗高興。起初,我整日整夜地將鴨欄門敞開,讓它們自由進出,“免費食宿”。它們一清早就飛往水田或湖泊、池塘忙著覓食,直到傍晚才準時歸巢安息。我還給它們添食加水、打掃“臥室”,還要兼任治安保衛。有天,我悄悄地在鴨欄設下了“機關”,把它們的“臥室”打掃干凈,在食盤里多添了清水和食料。太陽剛落山,它們便嘰嘰喳喳地回來。只要它和它的同伴一進鴨欄,我手指一帶,網從天降,甭管它們有多大能耐,也別想逃出這天羅地網。這么一大群野雞可以讓我賺上一大把了。可怪了,它帶領同伴們在天空盤旋了一陣,自個兒先落下來,在欄里踱來踱去,一副悠閑的神韻,顯得那么優美瀟灑。看它的樣子這么惹人喜愛,我心想,事成后放它一條生路。突然,它展開雙翅,沖天而起,大叫一聲,帶著同伴逃走了,鉆進了茫茫的蘆葦。
我恨這只負義的獨腿野雞。
有一天,我還是發現了它們的蹤跡。那天,我去蘆葦蕩里刈草,聽到一陣熟悉的鳥叫聲,我循聲望去,發現它與同伴正在水邊的草灘上嬉戲。我潛回家,翻出生了銹的獵槍,擦干凈,裝上火藥,架在打獵專用的槍排隊子上,向湖里駛去。為了不驚動它們,我把船行到上風后,人臥在艙里,讓船隨風向下游漂去,漂到一叢蘆葦時停了下來,正好在射程之內。我試了試打火機,只要點燃火藥捻子,數百粒鐵彈就會從槍管里射出,可擊穿山墻,何況是肉身的野雞?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準備使出祖傳的秘招——點燃捻子后猛地站起身子,當它們發現后展開翅膀逃命,轟一聲響,子彈就會正中它們露出的肋處。可是,想不到秘招卻失靈了。它發現我后低叫一聲,它的同伴們頭一縮,整個身子都埋進草叢里,子彈從草尖上呼嘯而過后,它和同伴們“呼”一下逃走了。野雞毛沒逮到一根,卻換來了我非法隱藏槍支而被治安拘留之災。
一個堂堂七尺男子漢竟被一只獨腿野雞耍了,我十分郁悶。一天,我在外地的朋友家喝得酩酊大醉,躺在回家的路上不省人事。當我醒來時,卻發現躺在了醫院里。有個陌生的司機告訴我,要不是一只獨腿野雞,就要出大事了。原來,這位司機駕駛的卡車車燈在途中壞了,他只好摸著黑行駛。突然,一只黑乎乎的鳥在車前盤旋,司機沒當回事,仍聚精會神地駕駛著車子。沒想到,那只鳥撞在了車子的擋風玻璃上,司機這才緊急剎車,下車一看,車前躺著個人,那只鳥就是獨腿野雞,已頭破血流咽氣了。
我時常站在水邊遙望茫茫的蘆葦蕩,聽到鳥兒的鳴叫,看各式的鳥兒在頭頂飛過,單不見那只“負義”的獨腿野雞。我的心就像身后的鴨欄,空蕩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