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敏反應

藍月

裂縫是早上發現的。就在靠近大門的那個柜臺正面，從左上角一直裂到了右下角。

玻璃不會無緣無故就裂了，一定有原因。大家閑扯議論。

誰干的？顧客？似乎不大可能，就算顧客的膝蓋碰到也不至于會讓玻璃破裂。

自己人不當心碰的？也不會吧，自己人都在柜臺里面邊，不會碰到外面的玻璃。

我看最有可能的是李娜！她經常會把電瓶車推進來充電，說不準就是電瓶車撞的，而且昨晚就是她值班。小乙一邊啃著油條一邊偵探般地推斷。

大家一致點頭。

李娜向來做事毛手毛腳的，曾經打碎過單位的玻璃，弄壞過兩把鎖，燒壞過一個電水壺。可恨的是她犯了錯能賴就賴，能推就推，誰一不小心就當了她的替死鬼。這樣一個人可以說人見人嫌，可是在老板面前，她比誰都乖巧，干活比誰都賣力，老板一走，打瞌睡、講電話、上廁所……最讓人嘆服的是，她能在第一時間獲悉“老板將至”的信息，所以從來不會露餡。老板把她當寶似的，每月的獎金都比我們高。

小乙是看不慣李娜的，特別是李娜在老板面前撒嬌賣乖的樣子。小乙也看不慣李娜的穿戴，說李娜的打扮是名牌穿出了俗氣效果。就連李娜身上的香水味，小乙也會夸張地打噴嚏，擦鼻涕。李娜疑惑地問過小乙，我這可是名牌香水，夢巴黎。小乙揉揉鼻子，我香水過敏——阿嚏！

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讓老板看看她的廬山真面目。小乙皺著鼻子把半根油條生生咬斷。

還是別惹事了，不就一塊柜臺玻璃嘛，就算賠也沒幾個錢。瘦小的小甲被李娜算計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憑什么咱們賠啊？你替她背黑鍋還沒背夠？小乙乜了小甲一眼，小甲低下了頭。

燙著蓬蓬頭的小丙說，要不等她來了問問她，試試她什么反應。

你有沒有腦子啊！不試也知道，她不會承認的，還弄個打草驚蛇。小乙撇了撇嘴。那，我們該怎么辦呢？小甲眼里已經汪出了淚。

怎么辦？我們必須口徑一致，揭露她小人得志的虛偽嘴臉。小乙把右手攥成一個拳頭，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大家的臉都嚴肅起來，你看我，我看你，眼神交流了幾個回合，然后都點了點頭。

老板的車子停在了門口。小乙再次揚了揚拳頭，都不能退縮啊。我們也揚了揚拳頭。

老板——我們都不約而同噤了聲。為啥？后面李娜跟著進來了。

喲，你們早啊，怎么了，今天列隊歡迎啊，嘻嘻。李娜一甩頭發張揚地扭著大屁股擠過我們，空氣里頓時充斥了一股子香水味，小乙響亮地打了個噴嚏。

怎么回事？老板看著那道裂縫，眉頭擰起了疙瘩。

昨晚大家下班時，玻璃是好的。早上我們差不多同一時間來的，這裂縫已經有了。

昨晚我值班，你們該不是在懷疑我吧？李娜又擠了過來，眼睛橫過我們，臉上似笑非笑。

到底怎么回事？有沒有膽量站到我面前說。老板掃視著我們。

小甲低著頭不敢吭聲，人也差點軟下去了。

唉，膽小鬼小甲，指望她就完了。

大家把目光轉向小乙。李娜也順著我們的目光看過去，那眼光充滿了火藥味，簡直一觸即發。

小乙沒有被嚇住，她上前一步，再上前一步，站到老板身邊……好樣的！我們在心里替小乙助威。

我們不能懷疑自己的同事！本人以為，一定是身高力強的某位顧客不當心磕的。小乙伸手挽住李娜的胳膊，眼睛彎成了細月牙。

叛徒！我們在心里罵。

現在的顧客素質就是差。小丙晃動著她的蓬蓬頭腦袋，讓我想起了顛顛地跟在老板夫人身后的長毛京巴。

胡扯！顧客再不小心，也不能磕壞了玻璃。

老板威嚴的聲音炸斷了我們的話頭，他蹲下身子細細地查看裂縫。我們大氣不敢出，心里七上八下觀察著老板的表情，而李娜卻無聲地笑了下，一揚脖子喝下半杯水。

老板站起身，拍了拍手，這條裂縫有可能是老傷引起的自然開裂。你們都干嗎呢？不用干活了？該干嗎干嗎去。

我們像獲得大赦令的囚犯，趕緊離開。

老板叫住了我，小丁，你去找人把玻璃換下。我聞到老板身上隱隱也有一股香水味，那味道……不知怎的，我竟然和小乙一樣，情不自禁地打了個響亮的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