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近200個國家,古巴是最特立獨行的一個。古巴兼具拉美、加勒比、美國黑人、熱帶、社會主義等諸多特質。
研究世界政治與經濟,古巴十分值得關注。古巴的人類發展指數(HDI)非常高,達到了0.776,居全球第51位。這是一個非凡的成就:其人均國內生產總值(購買力平價)雖然只達到1萬美元,大概是世界平均水平的90%,但其人類發展指數卻高于烏克蘭(第77)、哥倫比亞(第88)以及土耳其(第92),僅比波蘭(0.813)落后10位。這是古巴政府根據社會主義價值觀采取的社會政策的積極結果。
雖然我在古巴沒看到有很多人閱讀書籍,且媒體也很少,但這里沒有文盲。古巴有發達的公共醫療服務網絡,古巴人的平均壽命是世界上最長的國家之一——女性為80.6歲,男性為76.2歲,和丹麥差不多,比美國長。古巴的生活質量雖然比西方標準落后很多,且物質消費水平較低,但很多古巴人依然享受他們的生活。
過去的20年里,古巴所在的擁有1150萬人的加勒比海國家的增長緩慢。這是因為,此前,蘇聯和古巴是長達30年的重要政治和經濟盟友;此后,美國對古巴實行錯誤的禁運政策。不過,美國對古巴的禁運也被古巴最經常用來解釋其經濟發展疲軟以及經濟管理不善的借口。
這個地區經濟效率低下的主要原因不是氣候,也不是美國的經濟制裁,而是體制的挑戰。這讓我想起1970年、1980年,甚至早在1950年下半年開始,波蘭和東歐地區其他地方失敗的改革。加勒比海地區所施行的改革,很難使該地區的勞動生產率和北歐一樣高。
古巴太過于依賴委內瑞拉的援助。一旦停止援助,古巴將再次處于水深火熱之中。過去20年,雖然仍是一個真正的不發達國家,但古巴還是取得了很多進步,“經濟模式更新”的主要方向是正確的。改革旨在放松管制,鼓勵私人經濟活動,但還遠遠不能滿足需要,進一步經濟自由化的要求非常迫切,為達此目的,卡斯特羅應該多學習中國和越南。現在,古巴有了消費者市場(雖然非常有限)。某些基本商品(例如大米或奶粉)仍然通過行政方式憑票供應(當然,價格極低)。不過,汽車或國外旅游市場根本不存在,這就意為著即使有錢也不能買到一切。
是平均主義嗎?不,正好相反。沒人真正知道古巴確切的收入不平等狀態如何,但其基尼系數必然已經接近甚至高于0.4。這一數字已經超過了東歐國家。古巴眾多悖論中的一個是:如此嚴重的不平等是由保護革命成果的愿望造成的。革命意識形態堅決瞄準公平的收入分配(目標是平等社會,而非精英社會),但現實卻恰恰相反。
古巴的兩種貨幣:綠比索(不可兌換)和紅比索(可兌換)。但有一個荒謬的政策,兌換美元時要收取高達10%的懲罰性手續費,原因是糟糕的古美關系。因此,去古巴不要攜帶美元,可帶歐元、英鎊、加元。
古巴社會有兩類人:少數人有硬通貨的使用權,他們手中優質供給的份額不斷增加,而絕大多數不享有這種特權。可兌換比索被那些接受僑匯、進行海外交易、與外國游客接觸的少數人使用。自上世紀中期古巴旅游業取代制糖業成為主要產業起,與外國游客接觸的人不斷增長。與此同時,古巴糖產量被砍掉了近90%,這個產業的重組比英國和波蘭的煤炭行業重組、俄羅斯和斯洛伐克國防工業重組都困難得多。
古巴現行的體制可行但艱難。著名的哈瓦那大學經濟學助理教授月薪800比索,相當于24美元。一個在博物館工作的婦女,每月只掙10~12美元。雖然如果考慮到補貼和大量廉價商品服務,其購買力可以提高10~15倍,但這一體系仍然難以為繼。它必須改變,而且越快越好。
古巴經濟須向前突圍:既要實施價格放開,適當地調整工資和收入,又不能失去良好的社會保障和人力資本體系投資。“不要將孩子連同洗澡水一起倒掉。”這方面,中國和越南的經驗更適用于古巴。
古巴將永遠是一個島,一個擁有燦爛文化的美麗島嶼。但是,在全球化和經濟、文化和政治劇烈變化之時,它不能再無動于衷、墨守成規了。古巴必須要改變這個體系。如果古巴想避免混亂和災難,不再次淪為美國的半殖民地,它應該努力構造一個特殊的加勒比(兼具拉丁和熱帶特色)式的社會市場經濟。這是困難但卻是可行的。我擔心的是,古巴缺乏足夠的決心朝著這個方向努力。很多人認為,“經濟模式更新”改革足以應付挑戰并解決持久增長的問題——這個想法太過天真。
下一步是什么?當我問古巴人,像埃及人在開羅的勝利廣場那樣自發聚集、示威的可能性有多大時,只有1%的人覺得可行。除非演奏音樂和舞蹈被禁止,否則不太可能再次發生革命。熱情好客的古巴人民熱愛音樂,他們在每個角落都踏著舞步,他們喜歡以他們的方式享受生活。如今,在古巴,著名的朗姆酒比牛奶更容易買到。他們期待的是一場改革。 (翻譯:張璐晶)
人類發展指數
在一個理想國度,人類發展指數的平均值是1。該指數由三方面構成,每個指標滿分為0.333。這三個指標的理想狀態是:人均壽命為85周歲;兒童和年輕人的總入學率為100%,沒有成年文盲;人均國內生產總值為4萬美元(按購買力平價計算)。
精彩語錄
在任何一種文化中,優化的制度和政策對于擺脫經濟蕭條、促進發展、加快經濟發展步伐、或至少是防止經濟發展緩慢都十分必要。最近我們在東南亞以及東歐后社會主義國家的發展中看到了這一點。同時它還在蘇聯解體后的中亞地區、拉丁美洲和加勒比海地區得到了小范圍的體現。
將收入差距控制在某種限度內,并且隨之進行預算的重新分配,主要是通過對高收入者多征稅,同時加大對人力資本和社會資本的公共投資,會迅速出現明顯改變。這個道理適用于那些位于斯堪的納維亞半道上的富裕國家,也適用于中度發達的后社會主義國家。即使對于那些不太發達的國家而言,更為公平的社會分配也會加強社會資本,同時提升人們對社會和工作的滿意度。
(摘自《真相,謬誤與謊言》,更多內容請登錄:www.volativeworld.net)
格澤高滋·W·科勒德克
波蘭前副總理,曾任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聯合國經濟發展研究機構及歐盟高級顧問,現任波蘭華沙科茲明斯基大學政治經濟學教授、波蘭智庫主任。著有《真相,謬誤與謊言:多變世界中的政治與經濟》。
2012年起,為《中國經濟周刊》撰寫專欄“科勒德克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