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爛尾現象”卷土重來

陶文昭

今年8月，重慶市政府發布工業領域主要產業三年振興規劃?！笆濉逼陂g，全市工業將累計投入1.5萬億元，建成7大千億級產業集群和30個百億級產業集群，工業總產值突破3萬億元。很快，貴州省也出臺3萬億元生態旅游投資計劃，要在未來十年內將貴州打造為“國家公園省”。對于當前密集出臺的地方政府規劃和投資計劃，有分析人士擔憂新一輪投資競賽正在展開，這不利于經濟結構調整，真正提升經濟潛在增長率。尤其是這些“燦爛”的頭稍有不慎就可能演變為 “腐爛”的尾，或者虎頭蛇尾、有頭無尾、顧頭不顧尾，貽害無窮。

爛尾“禿”立：公信受損

爛尾工程本義指半途停工的建筑工程。中國最近幾十年可謂世界大工地，開工的建設工程多，爛尾工程也累見不鮮。尤其是那些發展很快、并且發展過程中存在大起大落的地方，幾乎是爛尾工程的重災區。海南從建省到建設國際旅游島，兩次熱潮褪去之后，就裸露出不少爛尾的傷疤。在一些城市的熱點、焦點的位置，規模宏大卻建而未成的丑陋建筑群，總是更容易被看到，更容易受關注，更容易遭非議。商場住宅成爛尾工程，公路橋梁成爛尾工程，古跡景觀成爛尾工程，建筑爛尾無所不在。然而，爛尾現象并不限于建筑工程，其他方面也有類似的情況。有些社會目標，起始時大張旗鼓宣傳，最后不了了之。有些社會政策，出臺時轟轟烈烈，執行后冷冷清清。這些難道不也是一種爛尾嗎？

爛尾工程當然有礙觀瞻，繁華之地凸立并且也是“禿”立著風吹日曬后斑駁的建筑，如同城市光鮮臉面上的疤痕，大煞風景。爛尾工程在經濟上無疑是損失，巨額的投入沒有完工，投資方不能取得應有的收益和回報。不僅如此，有些大型的爛尾工程更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所在地方、關聯企業、乃至居民客戶都連帶蒙受損失。即使有些爛尾工程后來得到復建補救，也已經浪費了資金和資源，特別是浪費了時間，耽擱了發展進程。而那些最終不得不撤除的爛尾工程，不僅沒有正面的效益，還得因撤除工作進一步浪費社會資源。爛尾工程還有不良的社會后果。尤其是政府在民生和社會政策上的爛尾工程，會損失公信力，侵蝕合法性，危及社會的和諧與穩定。

爛尾源頭：好大喜功

爛尾工程都是源自好大喜功的沖動。在當今這個世界越來越小、資訊越來越發達的時代，人們見多識廣，要想博得眼球，成為關注的焦點，并不是那么輕而易舉，離不開新、奇、大幾個要素。創新不容易，喬布斯那樣的超前思維只能被模仿，難見被超越。奇特不少見，搞些奇形怪狀的建筑，取個看起來后現代的名稱，結果還不被老百姓認同，流傳于社會還是那些提不上桌面的俗稱。于是，規模上的大就被作為引起關注的最常用的招數。一些工程之所以完不成，主要就是因為大。這個大，主要表現在諸多工程動輒就要爭做世界第一、全國第一、地區第一、行業第一，投資少則千萬，多則上億，甚至是天文數字。大有絕對的大，也有相對的大。如果說諸多第一是絕對的大工程，那么只要超出了自身承受力就是相對的大工程。

世界奢華之都的迪拜老板們不可謂不富有，但耗資天文數字的迪拜人造世界島工程，在全球金融危機背景下，還是超出了投資方的承受能力，最終因看不到明確的回報預期，首屈一指的世界島工程不得不陷入爛尾狀態。與此相比，那些實力明顯不足的企業，注資只有幾百萬的公司動輒上馬上億的大項目，小馬拉大車、小丫扛大旗，稍有不測引發爛尾的風險就更大了。

除了商界，政府也有好大喜功的沖動。有些小地方、窮地方，動不動就要搞大工程、豪華工程、超前工程，只算所謂的政治賬而不算經濟賬，只考慮了面子政績而不考慮經濟效益，一旦遇到政府換屆或經濟波動，就可能半途而廢或不了了之。

預防爛尾：理性責任

預防爛尾工程首先需要強調理性。之所以工程干了半截后干不下去了，最主要是實力不足。理性有兩層含義，一方面，從靜態上而言，理性就是要對自身的實力準確把握。理性最根本的要求是實事求是，對自身實力做準確估計，不能把主觀的愿望當作客觀實際，不能把理想當做現實。立足于當前的實力，有多大實力，干多大事情。如果脫離自身的情況，盲目求高求大，只能自食其果。另一方面，在動態上來說，理性就是對未來發展的準確把握。工程有一定的周期，大型工程的周期更長。在當今這樣一個復雜多變的社會，任何工程的實施必然牽涉各種因素、牽扯各方利益，因而開工之前必須要對風險作出預測與評估。講求理性要求力戒直線思維和簡單思維。直線性思維以過去類推未來，于是什么熱就弄什么，什么賺錢就弄什么。盲目跟風，一旦風向有變，往往措手不及。簡單思維是只看到有利于自己的因素，而無視或忽視不利于自己的因素，一廂情愿的開頭，多是向隅而泣的結果。這些年大量的爛尾工程，許多是栽在對未來估計的不足上。造成爛尾的原因，從小的方面看，是對自身的發展前景沒有很好把握，工程發展不順，資金籌措不順，遇到外在困難，就沒有實力再支撐下去了；從大的方面看，是對社會前景沒有很好把握。面對國際經濟形勢的波動、國內經濟形勢的波動、行業和地區經濟形勢的波動等，沒有預見、沒有預案、沒有抵抗能力，只能隨波逐流地被拍打在沙灘上。許多爛尾樓工程，都是因為預估房價不斷上漲、地價不斷上漲，卻遭逢經濟遇冷、房產降溫，于是資金撤退，留下狼藉一片。

預防爛尾工程需要強化責任。造成爛尾工程的不僅是認識問題，而且也是責任問題。一些爛尾工程并不是事先完全不清楚的，明知實力有欠缺、條件不成熟，但就是硬挺著去做，其中不乏僥幸的心理、冒險的動機。成了功勞歸自己，敗了損失歸社會，許多爛尾工程最終的風險落在銀行、國家和民眾身上。從這個角度，爛尾工程其實就是不負責任引起的。商業行為具有一定的冒險性、投機性和超前性，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但凡事情總要有個度，既要對自身的投資負責，也要擔負起社會的責任。尤其是政府，動用的是公共資源，影響的是國計民生，重大工程一定要有責任擔當。事前要預防、事中要監督、事后要追責，即使“爛”了工程，也不能“爛”了責任。

（作者為中國人民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

責編/袁靜 美編/石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