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薇
一家國際青少年研究所進行的一項名為“你最尊敬的人物是誰”的問卷調查結論顯示,父母都進入了日本和美國高中生心目中的前三,而對于中國內地一萬多名受訪高中生來說,母親、父親則屈居第10位與第11位。
“感動”、“可悲還是可敬”、“殘酷的愛”,這是在國內知名搜索網站輸入“中國式父母”后顯示的文字。在這些夾雜著愛與恨、感激與反省的詞語背后,隱含著無數個百轉千回、錯綜復雜的中國父母的故事。
家家有本自己的“譜”
“盡管我不認同‘虎媽的一些方式,但是我理解‘虎媽?!睆V州媽媽黃湘雯感慨地說。從女兒心怡3歲多起,黃湘雯便為她選擇學習鋼琴和羽毛球。
黃湘雯希望女兒的童年過得更有“質感”,而這正是她的童年所缺乏的。她至今懊惱自己太過平凡,沒有一項特長。身為普通市民的父母對教育沒什么想法,在她填報大學志愿時也毫無建議。她懵懵懂懂地讀完土木工程專業,畢業后稀里糊涂地轉行,至今每天還要自學英語、法語。“全靠自己跌跌撞撞地尋找方向。如果父母當初管教多一點,我應該會比現在順利得多?!?/p>
黃湘雯認定彈鋼琴為一項興趣愛好,而打羽毛球能強健體魄。在她看來,這兩樣便是父母贈予孩子的禮物,簡單而重要。
“國畫、書法、小提琴、聲樂、英語、物理、化學……” 上海某廣告公司從業者詹妍從小便被父親的“禮物”壓得喘不過氣來。
父親自小成績優異,但因上山下鄉沒能讀上大學。改革開放后,他自修考取公費留學生,學成歸國后頗受重用。
身為獨生女,詹妍便被望女成鳳、自視甚高的父親當成兒子來養。她4歲開始練小提琴,每拉錯一個地方,媽媽就會拿針扎她一下。做完作業,爸爸檢查時發現錯誤,眉頭一皺,詹妍便立刻退到一米之外,“肯定是會打我的”。
最后,“哪怕是在飯桌上,爸爸如果把手揚起來撓一下腦袋,我都會條件反射地跳開,以為是又要打我了”。
31歲的詹妍即將迎來自己的孩子。她還沒有想好怎樣教育孩子,但是,“一定不會像我的父母那樣了”。
在變化中迷失
“我家孩子,下周就要考鋼琴八級了??纪炅?,我和他爸還想讓他學舞蹈,你說是國標好還是街舞好?”不久前,深圳媽媽萬靜接到一位好友的咨詢電話。
“男孩學國標不好,娘娘腔吧?”萬靜其實沒什么底氣,小心翼翼地建議。她只是模糊地記得,從上世紀90年代起,樂器特長才開始流行。起初是代表著高雅情趣的鋼琴,后來還有薩克斯、小提琴、手風琴,接著回歸到中國傳統的古箏、二胡。此外,特長訓練還有芭蕾、國標舞、國畫、書法、聲樂、圍棋、珠心算、奧數、公共英語……
一想到這些費時費錢、隨著考試加分需求而變化無常的“特長潮”,萬靜就覺得頭皮發麻,“算了,還是看孩子對什么感興趣,以后就簡單學點什么”。
其實,萬靜在懷孕時,就為孩子規劃了滿滿的藍圖,全是自己沒有實現的夢想。但隨著孩子成長,她發現自己要強的心漸漸消失,“不期望他成龍,只要成人就可以”。
與日新月異的社會一起,不少父母秉承至今的育兒觀悄悄起了變化。
“對兒子的學習,我其實很想要求高一點。但是我現在發現,要求高了也沒用。”從兒子小學時起,北京媽媽趙虹開始質疑國內教育體制。
近十年來,趙虹先后任不同上市公司的法律事務部經理或總經理秘書,在選拔應屆高校畢業生時,她的一個強烈的感覺是“大學生不好用”。因為學校培養不出社會真正需要的人,“學校培養的是A,我們需要的是B,所以我為什么非得強求那個A呢?”
“天堂里的受苦人”
2006年,北京媽媽劉潔帶著三年級的兒子劉逸峰參加了一次在人大附中舉行的考試。逸峰上的是一所私立學校,成績不錯,尤其得到數學老師的青睞。
然而,逸峰走出數學考場時卻哭喪著臉:“媽媽,我一道題都不會做,看都看不懂?!?/p>
劉潔的心涼了下來。她成長于優越開明的國家干部家庭,是北京最早一批外企職工,收入豐厚、事業有成。她希望孩子在一個釋放天性、健康自由的環境里成長,便將兒子送進北京最好的雙語私立幼兒園,之后是高價的私立小學。她的目標簡單明確,讓孩子出國留學。
這次考試深深地刺激了劉潔——她本以為孩子一直學得“很好”。一年多后,劉潔最終決定辭職成為全職媽媽,并將五年級的兒子轉回公立小學。
“天堂里的受苦人”,北京師范大學教授、家庭教育專家陳建翔為中國父母如此定名。他說:“希望教育里面多一點平常心、少一點競爭心,讓孩子自我選擇。”
對這個觀點,黃湘雯很贊同。然而,女兒心怡最近一次的經歷又在提醒她,在當下社會,讓孩子自我選擇亦困難重重。她看到心怡寫的一篇作文《我最喜歡的一句話》,開頭是這樣的:“我最喜歡的一句話是:‘心,今天過得還好嗎?這句話,是我每天放學跨進車門時,媽媽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我多么希望未來的每一天都有笑聲,每一天都有甜蜜。因此,我最喜歡的一句話便是:‘心,今天過得還好嗎?”
語文老師批注:“胸無大志,立意不高。重寫?!?/p>
(摘自《中國新聞周刊》2011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