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瓜(上)

林亞子

一

我見到小可的時候，他的左邊眼圈是烏著的，雖然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心疼。說實話，我雖然向來都比較野蠻，但是和小可動起手來卻從不把拳頭招呼到他的臉上，因為小可極恨別人和他的臉動粗，所謂“打人不上頭，欺人不欺臉”。

還記得高二那次，和小可窩他家的地毯上看歐洲杯，看著看著我們兩個就對吼起來，我堅持說意大利會贏，他堅持說法國會贏，由于我們都比較堅定立場，于是漸漸從口頭爭論演變為拳腳相向，其結果是當我把小可按在地上使他動彈不得的時候法國隊卻進球了。雖然最后我打贏了小可，但意大利卻輸給了法國。小可在球賽結束的那一瞬間，一把扯下身上的T恤讓我看他背上我制造的風景，小可嚎道：“幸虧沒把拳頭揮到我臉上，不然你死定了！”對于這點，我完全相信，因為小可是個說到做到的人，這點和我一樣。盡管事后小可并不承認他其實是讓了我，但我仍然在心里欣慰，因為他的拳落在我身上時我并不覺得痛。

可是現在，小可的臉上——當初我都不舍得落拳的地方，居然會有淤青。努力去看小可的眼睛，他卻不敢看我，我嘆了口氣，小可從前在我面前從來都是理直氣壯的，即使在和我吵架的時候都圓睜著他那雙好看的大眼睛直視著我，充分證明我永遠是錯的。可現在，他卻始終把眼光放在他的鞋尖上，這讓我又忍不住心痛起來，事情雖然突然，我卻并不怪他，甚至連一點怨他的心都沒有。

“我們分手吧！”他抬頭看了看我，吐出這幾個字后，復又低頭看他的鞋子，聽到這句話我并沒有驚訝，因為兩天前我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那天嫻靜坐在我面前說對不起的時候，我就知道和小可是什么結局了，所以一直在耐心地等待小可說分手，因為我發過誓，絕不和男孩子先說分手，那樣太殘忍，也太傷人，所以寧愿受傷害的人是我。

“好！”我點點頭，因為已經明顯沒有挽回的余地了，嫻靜是個溫柔的女孩子，事實上任何女孩子都不會像我這樣野蠻。雖然我心里清楚被小可拋棄的理由，但還是忍不住說：“簡單把理由陳述一下。”

“我們兩個在一起不合適，因為個性都太要強，都不肯遷就對方，我們有太多的相似性，在一起很累！”

“好，明白！”我最后看了他一眼，轉身往外走。

“木子，對不起！”小可在我身后嘆口氣。

我突然想到一點，“是阿瓜打了你？”

“對！但是他沒有錯！”小可的聲音仍舊沉沉又輕輕地，很沒底氣。這讓我突然有些失望，和小可在一起七年，他從來沒有這么低聲下氣過，但是這次，真的沒有半點曾經趾高氣揚的樣子。這也難怪，當初說死都要和我躺在一口棺材里的人，這會卻要和別人去履行這個承諾，這多少也是他的責任。

從小可家走出來的時候，我一直拼命咬住嘴唇，沒有理由讓他看到我的眼淚。我穩穩地邁著步子向前走，甚至是目不斜視。

二

走到阿瓜的酒吧的時候，門口掛著“暫停營業”的牌子，我不管不顧，依舊推了門進去，果然，阿瓜坐在臺子上一個人撥吉他。走過去，靜靜坐在吧臺旁，兩只眼睛盯著吊在上面的高腳杯呈迷離狀。阿瓜放下吉他，走進吧臺，倒了一杯“雪蘭”給我，我轉而盯著杯中的白色泡沫，一句話也沒有。阿瓜站在里面，隔著吧臺望著我，當然也看到我的眼淚一滴滴掉進玻璃杯，不斷地把白色泡沫沖淡。不知道過了多久，阿瓜轉過吧臺立在我旁邊問：“還知道自己是誰嗎？”“知道，我是木子！”我哽咽著回答。“那么我又是誰？”阿瓜繼續問。

“你是阿瓜！我最好的兄弟！”說完這句話，我突然間開始清醒，抱著阿瓜大放悲聲。從來不知道我嚎起來是那么驚天動地，因為以前從來都不怎么哭，偶爾感傷一下，也是默默流淚，除了眼淚滾落的聲音外，沒有其他動靜。

等我終于嚎完的時候，阿瓜摸著我的頭朗朗地笑了：“木子，你這動靜真趕上一獅子了！長這么大，我只見過這一回，真夠驚世駭俗的！”從小阿瓜就喜歡和我耍貧，我就摩拳擦掌地和他抬杠，但是對外阿瓜從來都是把我護在身后，義無反顧地沖到前面去和欺負我的小朋友展開舌戰，激烈的時候還會演變為“搏擊”，阿瓜這么好的身手都是從小到大為我“搏擊”練出來的。

“阿瓜，我心里難受你知道嗎？你也不該打他！”我吸了口氣，重重地又嘆了口氣，明白阿瓜為什么打他，我也沒有絲毫抱怨的意思，我只是心里痛。

“我見了他我有氣，他小子沒長記性也不能這么對你！”阿瓜一聽我嘆氣他就有火，從小阿瓜就見不得我嘆氣，他說聽我嘆氣他心里犯緊，阿瓜不想我不開心。

“這不能怪他，我這樣的女生任誰也受不了！”我又嘆口氣。

“既然他受不了你，又怎么會和你在一起七年！七年哪,你以為日子短啊！他把你脾氣都摸透了還有什么受不了的！你們那可是要奔著紅地毯去的啊！這小子真不是東西！”阿瓜特惱，一聽他喊“七年”我的眼淚又開始拼命往下掉，我開始琢磨不明白了，和小可七年的感情竟敵不過一個女子的一片溫柔，這理論得出多少讓我有點寒心，但我絕不對小可有一句詆毀的話。

阿瓜看我眼睛又冒著小泉水，阿瓜也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他是對我失望還是為我惋惜，但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和我一樣痛，因為從小到大阿瓜都是我的“兄弟”，關系好到心有靈犀，我要是哭喪著臉，他鐵定也樂不起來。我和小可從認識到戀愛，再到如今的分手，阿瓜是一路看著過來的，所以他明白，也因此他才會揍小可。后來阿瓜和我說，他其實只給了小可一拳，因為見小可沒有還手他就泄了氣，他和我一樣，見了小可低眉順眼的樣子也不忍心。

等眼淚終于又止住的時候，我已經不怎么想哭了，因為沒有意義。心里嘆氣，即便小可看到我的眼淚也不會有什么心疼的表示，又何苦把自己弄得像“秦香蓮”一樣。更何況，我覺得似乎已經沒有眼淚了。

我看看阿瓜，他一直站在我旁邊，不發一言地看著我，對著他探尋又有些責備的目光笑了笑，端起面前的杯子一飲而盡，那不是普通的“雪蘭”，它混著我的淚，更混著我所有的傷痛。飲畢，我一甩手把杯子扔了，聽到杯子“咣當——”落地而后發出清脆的碎裂聲，阿瓜突然爽朗地大笑。

我拍拍阿瓜的腦門，有些意外：“喂！我打碎的可是你的杯子，你不心痛，居然還這么喜慶，是不是腦子有病？”

“不，這才像你！木子，挺過一段日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阿瓜寵溺地摸摸我的頭，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那天以后，我又開始了平凡的日子，其實我的生活也并沒有太大變化，雖然我的情況明顯屬于失戀，但是努力用時間的流逝來磨平我的傷疤，我還是像失戀前一樣接受公司隨時分配的任務，在祖國的各個風景區揮著小旗引領著游客，我想，事業才剛剛開始，有什么理由為了一個男人而使自己意志消沉呢？于是更加不覺得有什么需要休整的了，只是阿瓜會時不時地提醒我，讓我努力放棄一些東西。

三

在阿瓜的酒吧遇見平劍的時候我其實挺高興的，因為看到了他就想到了我快樂的大學時光。那時候平劍被我和小敏折磨得特悲慘，每次都對小敏嘆氣說他就像渣滓洞的“許云峰”。

“木子，小可呢？怎么就你一個人？”平劍沒有在我旁邊見到小可，有些困惑，“你們兩個不是形影不離的嗎？成天跟兩個小公雞似的，沒完沒了地斗嘴抬杠，當時我就蒙了，就你們這樣的，早晚都應該是崩了的，可你們居然越斗關系越熱火。我就鬧不明白，日本鬼子怎么就和中國小老百姓打得火熱呢……”阿瓜在一邊拼命地朝平劍使眼色，眉毛挑得我瞅得一清二楚，平劍卻還興高采烈地朝我耍貧。

平劍一貧，我頓時有些泄氣，不是嫌平劍嘴太貧，只是心里那根弦又被揪起來了，我的心又開始隱隱作痛，我以為已經沒事了，以為那種撕心裂肺的痛已經結束了，誰知道它只是暫停而已，如今被平劍這么一刺，又死灰復燃了，我對自己的不爭氣有些無奈，之所以會泄氣，是覺得這段時間的努力都白費了。

平劍是一個挺好的人，只是性子太豪爽，做事特粗心大意，不怎么注意旁邊人的眼色。記得剛上大一那會子，平劍穿著一雙小木屐就樂悠悠地跑去上計算機課，結果被機房的保管員堵在門口，非說他走錯了門，平劍二話沒說轉身就走，我以為他賭氣不來上課了，誰知他趁保管員轉身的功夫擦著門邊溜了進來，而且偷偷摸摸鉆過電腦桌坐在了我對面。我當時特好奇，忍不住盯著他放在桌子下面的小木屐端詳，“喂，你要是在看我的腳我就脫了鞋光明正大的給你欣賞，你要是喜歡我的木屐，回頭我送你一雙。”平劍突然從桌面上遞了個條子給我，我覺得有些突兀，但還是打開了，看到他的話，忍不住笑起來，抬頭去看他的時候，他正咧著嘴沖我傻呵呵地笑。我迅速回復：“我只對漂亮的東西感興趣，那么你覺得你的腳和你的鞋哪個更漂亮？”把小紙條遞給平劍后，我一直觀察他的表情，只見他對著紙條又是嘿嘿一陣傻笑，當時覺得這個男生特憨，是那種呆呆的憨。后來平劍真的送了一雙木屐給我，不過，被小可借口抵制日貨給處理了。

平劍就是從送我木屐開始追求我的，我當時有些意外，因為平劍不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的男孩子，事實上，我也不知道喜歡什么類型的男孩子，其實，真實情況是我和小可已經在一起兩年多了。所以，我就把平劍往我好朋友的位置上領，平劍后來知道有小可這個人以后就懊悔地搖搖頭主動撤出了，再后來平劍和我、小可成了特別好的朋友，甚至于小可的一些對付我的辦法都是平劍傳授的。

因為平劍的個性好，沒什么脾氣，所以我和小敏就總是想方設法捉弄他，小敏是我的室友，和我一個性格，小可總說我和小敏是兩個禍害。大學畢業的時候我才知道，并不是平劍沒有脾氣，而是他心甘情愿地被我欺負，這還是畢業那天小可看著平劍的背影對我說的，我當時鼻子有些發酸，回頭看小可的時候發現他的眼睛也有些發紅。

畢業后很長一段時間我和小可都沒有見過平劍，只記得小可有一天看著我的畢業照嘆了口氣說：“平劍是一個很好的人！”原來小可一直都知道平劍把我放在他心里，只有我不知道，傻傻地和平劍稱兄道弟。后來小敏也說，其實平劍挺合我脾氣的，按理說他比小可更適合我，因為會疼人，他會順著我的脾氣寵我，而小可從來就不順我的脾氣，只會和我抬杠。我在心里暗暗內疚，覺得特對不起平劍的時候，其實也在心里暗暗慶幸過，慶幸平劍對我的這種癡心并未給我和小可的感情帶來什么影響，有過這想法之后我就覺得挺自私的，完全沒有顧及到平劍的感受。

后來每次回想起平劍這個人的時候，都很感慨他的好。平劍總說我和小可是兩頭牛，說我倆早晚得散伙，但是說歸說，他還是一直都對我和小可深深祝福的。我和小可都是很拗的那種人，每次和小可吵架，我們都絕不先向對方低頭，阿瓜說這種時候最需要的就是能有個中介調和一下，所以以前總是阿瓜充當調和劑，后來相熟了以后，平劍也慢慢開始起調和劑的作用，每次我和小可拗到一定程度，平劍都會在中間蹦來蹦去努力化解我和小可的矛盾。阿瓜后來和我說，平劍其實是不愿看到我不開心，而且平劍說他相信我和小可是會手牽著手去民政局的。結果，很不幸，我和小可沒有能夠走到那一天，我都覺得是辜負了平劍對我們的信任。

平劍說著說著發現我表情不對，又終于看到阿瓜的眼色，于是趕忙把喉頭的話咽了回去。阿瓜見平劍閉了嘴，終于松了一口氣，要不再那么瞪下去，他那倆眼珠子鐵定得瞎了。就在我盯著“雪蘭”的黃色液體發呆的時候，阿瓜拉過平劍，把我和小可分手的事簡要敘述了一遍。

“什么？不會吧！小可不應該是這樣的人啊！”平劍一臉的不相信，但是回轉頭看我一幅木木呆呆的樣子，平劍霍然拍案而起：“這臭小子，太不是東西了！早知道他敢這樣對木子，當初我說什么也不放手！可是，你們都在一起七年了，七年那！離八年抗戰勝利就只剩一年了，他怎么就不能堅持呢！天！七年的感情！”平劍一口一個“七年”，把我腦中小可的影子又喚醒了，也引我回憶起了和小可七年的崢嶸歲月，不過，我沒有掉一滴眼淚，頓時又有些佩服自己的坦然了。

平劍拍拍我的肩，嘆了口氣：“木子，別想了！該放下了！”我抬眼看看平劍，他一臉的心疼，我又泄了口氣，平劍這家伙，真的是很好的人啊！我淡淡地搖了搖頭：“平劍，我會放下的！可是，你小子，也該找個女朋友了！”

“嘿嘿——”平劍又開始了那熟悉的傻笑，看我正常的樣子，阿瓜長長地松口氣，平劍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這人，一副吊兒郎當的流氓像，哪有女孩子那么勇敢的來喜歡我啊？再說，我……”平劍低頭不語了，我想已了解他后半句話的含義。

“哈哈，平劍，你還記得我們上大學時最喜歡干的事情嗎？”我轉移了話題，不想讓平劍再次擁有同樣的傷心。

“記得！記得！那時候我……”平劍是個特能嘮叨的人，被我開了個話頭，他便開始滔滔不絕了，盯著他的眼睛，看著他眉飛色舞的樣子，我又開始心痛了，以前從來也沒注意到，平劍的眼睛居然長得和小可的眼睛那樣相似，也是大大的很有神的樣子，大概是因為曾經的我眼里心里都只有小可的緣故吧。

第二天我到阿瓜酒吧，阿瓜意味深長地對我說：“木子，你該考慮重新開始了！”我知道他在指誰，但是卻從未有過那樣的想法，既然小可都不能承受我的禍害離我而去，我又怎么忍心去禍害平劍，即使平劍曾經被我禍害得一塌糊涂。

四

日子就那樣不咸不淡地過著，我幾乎每天都去阿瓜的酒吧，也幾乎每次都喝掉好幾瓶“雪蘭”，阿瓜從來也不會伸出手要我結帳，我當然也特缺乏主動付賬的自覺性，由此都替阿瓜心疼，我想長此以往，阿瓜一定會因為我的長時間光顧而賠血本。

那次見過平劍以后，就很久都沒有平劍的消息了，我一直特希望平劍能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當然，不是和我。我覺得，只有當平劍的感情有了歸宿的時候我才能安心，因為自從小可告訴我，我仍然一直都停留在平劍的心里之后，我就時不時地會對平劍有內疚感，甚至后來有一種想法，想將小敏和平劍湊成一對，但是小敏很快察覺了我的意圖，她怒目圓睜地瞪視著我吼道：“我不要做你的影子！”看著小敏氣憤異常的樣子我有些驚愕，因為小敏從未對我發過火。也就是那個時候我知道了小敏原來喜歡過平劍，但是她發現平劍眼里心里除了我，再不可能放下別人，所以早早地放棄了。小敏是聰明的，知道怎樣使自己輕松。

一天，我在街上見到了方哲，小敏以前的男朋友。其實我本來不想和方哲面對面立在街口尷尬地對望著訕笑，但是當時街上的人實在稀少，讓我對逃避方哲無能為力，事實上，我和方哲曾經也是非常好的朋友。方哲挺隨和的，特順著小敏，夸張到小敏如果要天上的星星，他絕不敢摘月亮下來，不像小可，我若要天上的星星，小可鐵定翻著白眼說：“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然而，就是對小敏如此溫順的方哲，最終也還是很無奈的和小敏分手了。不，這樣說可能對方哲不太公平，因為是小敏主動提出分手的，理由很神奇，小敏對方哲說：“你對我太好了，我實在難以承受！”我當時特想甩小敏兩巴掌，因為心里特憤憤不平，這算是什么理由，簡直就是犯賤。我覺得作為小敏的姐妹，又作為方哲的兄弟，有責任阻止他們從此陌路，但是小敏哭了：“木子，你不明白，對著他，我常常有很大的壓力，他對我的好，常常讓我手足無措，我不知道怎么去回報，你知道我是一個永遠要使自己快樂的人，可是跟他在一起我很難受！”聽著小敏的哽咽，我說不出話來。從那以后，因為小敏的緣故，我見了方哲總是渾身不自在。倒是方哲，每次見了我仍舊是兄弟情深的模樣，弄得我心里特難受，所以后來我索性明目張膽的躲開方哲，遠遠地在路上看到他就會迅速轉身子，一溜小跑地把自己先藏起來。大概方哲覺察出我的逃逸，于是主動疏遠了我，大學畢業的時候方哲連一個電話都沒有留下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當方哲問我是不是一個人的時候，我都不知道和他說點什么，而他的問題對我來說也是一種打擊，形單影只昭示著我的孤獨。

“找個地方坐著說會話吧？不要像傻瓜一樣站在大街上！”方哲輕輕說，帶著一臉的探詢。

“……”我有點不知所措，因為始終覺得是小敏對不起他，又因為和小敏有那樣鐵的關系，所以一直都覺得我也挺對不起方哲的。

“最近過得好嗎？”和方哲就近找了一家咖啡店，坐下來邊喝咖啡邊閑聊，實際上我的心里特緊張，我不知道我可以和他說點什么，我猜想，如果此時換了小敏坐在這里，她或許都不會有這么緊張，相比之下，方哲倒是大方多了，他一直笑得特平和。

“還好吧！反正我的日子也一直都是這樣！”我借著咖啡穩了穩神。

“小敏呢？她好嗎？”方哲還是那個笑容，語氣也相當的和緩，絲毫不帶任何激烈的感情色彩！

“她也挺好！”我低著頭，有點不敢看方哲的眼睛。

“哦，那就好！魏浩對她好嗎？”方哲突然提起魏浩我就有點慌神了，因為魏浩是小敏繼方哲之后的男朋友。其實，魏浩和方哲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方哲有時候很安靜，他對小敏是無微不至地關懷，事事都順著小敏，從來不和小敏吵架，從來沒見方哲生氣，而小敏也是，從來沒有因為方哲而流眼淚什么的，難怪小敏會說，感覺上方哲像她爸爸。而魏浩就不一樣了，他是個很瘋的人，玩的花樣層出不窮，而且還是一個特鬧騰的人，相當粗心，尤其讓我不順眼的是，魏浩是一個典型的花花公子，就是那種被女人慣壞的男人，女朋友多如牛毛！當初小敏和魏浩手牽手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就覺得幾乎要憋過氣去。私下里還勸小敏：“喂！你有沒有搞錯？方哲那么好的男人你不要，和這么一個愛情敗類在一起？你知道不知道，他的女朋友多如牛毛，你都不知道你是他眼睛上那根，還是牛尾巴上那根！”小敏聽了卻很是不屑：“喂！你這是什么破比喻？！你得對我有點信心，說不定我就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個女人！”小敏說這話的時候底氣特足，我只得任由她去了，而且她和我一個脾氣，認準的事情別人磨破了嘴皮也沒用。不過，那個魏浩倒真是讓我有些意外，他和小敏從大學三年級好到現在都快三年了，這簡直就相當于天方夜譚，當然，其間魏浩著實沒讓小敏少傷心，小敏為他流的眼淚都快趕上黃河了，可是魏浩總是低聲下氣地哄小敏原諒他，我對此相當吃驚，對于魏浩那樣一個男人來說，做到這樣真不容易，而且他對小敏確實很好，我都有些相信小敏所謂“最后一個女人”的話了。而此時的方哲突然打問小敏又問及魏浩，我卻實在不知道怎么開口，因為怕觸及方哲的傷心事。

“恩！很好！”我點點頭。

“哦！那就好！其實我一直覺得魏浩那人不壞，就是玩性重了一點，可這樣的人也是會有對一個女人服貼的那一天的，我想，小敏就是那個幸福的女人了！說實話，我從來沒有怪過她，只是希望她過得開心就好。其實，以前小可就告訴過我，說我和小敏根本不合適，他說我太安靜，給不了小敏想要的激情。所以，和小敏分開是遲早的事情，只是，我總也想不明白，我和小敏分手后都能坦然相處，反而你總是疏遠我，見面還這么緊張？”方哲的話讓我很尷尬，我笑笑，其實覺得方哲說得很對，小敏一直都跟沒事人似的，可我在這又緊張個什么勁。

方哲突然提到小可的時候我有點凄然，方哲說他遇到平劍了，也知道我和小可已經分手的事，可是他很納悶，在他看來，小可一直都是愛我的，很愛很愛。可是，如今小可的離開卻是我已經能夠接受的事實了。

“木子，你真的相信小可是為了另一個女人的一片溫柔而放棄你的嗎？你們在一起七年了！憑你對他的了解，你覺得你們的感情就真的敵不過其他女人的溫柔嗎？”方哲突然的一句話讓我開始沉默，又有一個人跟我提“七年”，可是，如果時間的長短對維系我和小可的愛情有意義的話，他就不會放棄！在方哲提到小可的那一剎那，我的心開始一陣陣的抽搐，在小可離開我的那些日子里，我一直在努力試著重新來過，可以前的一些人總是不經意的出現，這仿佛是在有意地提醒我，小可永遠是我心底深處的一個印！

和方哲道再見已經是幾個小時后的事情了，因為后來我們去了阿瓜的酒吧，兩個人喝得酩酊大醉，那一天，我和方哲在后來都擺脫了那些曾經很熟悉的影子，發現自己眼前豁然開朗了，不，確切地說，是我變得平和了，因為方哲畢竟沒有我這么脆弱，他如果要調整心態的話，也是幾年前的事了！說實話，從另一面講，方哲的出現使我看到了一點平靜生活的影子，雖然同時也讓我憶起了一些曾經痛并快樂著的日子！

五

那個周末我從另一個城市結束了工作回家，進門第一種感覺是凄清，因為房中沒有一點點變化，還是我走之前的模樣，這讓我心里沒有一點溫暖。

我的房間其實一直都是很整齊的，雖然不經常打掃，但是我會努力保持，但是，有時候這種整齊讓我有種荒涼感，因為太缺少人氣。還記得以前和小可在一起的時候，每次從外面回來，房間里都是亂得一塌糊涂，而小可就窩在沙發中看球賽，沙發下面是一堆空的易拉罐，亦或是各種零食的空包裝袋。但是，那個時候的我雖然嘴上對小可豬樣的生活頻頻抱怨，心里卻是幸福的甜蜜，因為喜歡他在我不在的日子里等我，所以，房間即使再亂都不會煩躁，為的就是心里那些微的溫暖。

我換了衣服出臥室的時候，習慣性地瞄了一眼墻上的日歷，竟意外的發現這一天的日期早就用紅筆重重地圈了起來，下面寫著大大的“小可”，我猛然醒悟，原來那天是小可的生日，之所以說發現有些意外，是因為由于日子的忙碌和刻意的遺忘，使我對重要的日子已經不再關注了。

看看鐘表，晚上八點整，我想打個電話給小可，并不是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簡單地對他說聲“生日快樂”而已，可轉念一想，這樣的時間，小可或許正和嫻靜在燭光晚餐，而我的電話顯然是不合適的，于是作罷，我之所以還想在小可生日的時候表達我的祝福，并不是因為心里開始泛酸，事實是，每當憶起小可的時候我的心里還會隱隱作痛，只是現在已經比以前堅強了許多，我覺得，即使已經和小可分手了，至少還應該是朋友，因為我不怨他，也不恨他，況且，怨他恨他都完全沒有必要。一個人，用有限的生命去恨另一個人是不值得的，與其如此，還不如用有限的生命去愛自己，也愛別人。

我覺得八點到十一點的這段時間內應該找點事情做，我對看電視和看書沒有多大興趣，所以開了電腦去查郵件。3封新郵件：小敏、平劍、丁燦（我的大學室友）。想了想，先開了小敏的，因為潛意識覺得小敏的信會讓我心情放輕松。但是，出乎我的意料，小敏的信只會讓我平添擔憂。她在信中說，她快要發瘋了，她的魏浩每次都是這樣，在家里安穩一段日子后就忍不住又出去玩，這明明對她來說每次都是不小的傷害，但是她在身心疲憊之后還是會原諒他。小敏說，她常常想起和方哲在一起的日子，生活很平靜，她從來都不會傷心，但是奇怪的是，放棄方哲她并不后悔，即使現在魏浩如此對她，她都不后悔。可是，她太愛魏浩，狠不下心離開魏浩，就只能一個人呆在空蕩蕩的屋子里等他回頭，雖然覺得孤獨，但是還要堅持等待。我看看小敏發信的日期，是十天前的，也就是我走后的第二天，不知道現在的小敏到底怎么樣了，于是撥個電話過去，那邊卻是長時間的“嘟嘟——”聲，這讓我有點意外，放下電話，又坐回桌邊。

丁燦的信很簡單，只是一個請帖而已，由于不太容易找到我本人，她無奈之下就只能發電子請帖，她將于*年*月*日結婚，請我去觀禮。我的心開始陣陣涌起一股股的難過，想當年，我們一個寢室夜晚臥談時，都發誓以后要做單身白領，即使結婚也是29歲，可現在才24歲，怎么就這么迫不及待地把自己送出去了呢？這讓我非常吃驚。但轉念一想，如果我和小可沒有分開的話，或許現在也在談婚論嫁了，可是，想也是白想，誰知道他要娶的那個人終究不是我啊！

最后，開始看平劍的信：“木子，好久沒有再見你了，最近我很忙，不是簡單的工作上的忙，而是心里很忙。那天整理書架的時候，我竟然發現了一張你的照片，說實話，是大二我們一起去爬山的時候拍的，我當時借口沖洗照片，就偷留了一張，這你肯定不知道，后來我想把自己解放出來就把它藏起來了，沒想到隔了這么多年，又見到它。那天見你，知道你和小可的事情后，很讓我震驚，之所以說震驚，是因為我一直堅信，你和小可是能相諧到老的，因為在我的眼里和心里，小可都是很愛你的，雖然你們總是愛吵吵不傷感情的小架，但是你們兩個在一起讓別人都覺得你們是幸福的。但你們還是分開了，分開的原因同樣讓我很震驚。我心里有一點點惋惜，我對自己說，如果當初堅持的話，我不會像小可那樣對你，一定會給你幸福的！木子，如果有一天你要重新開始，考慮我好嗎？還有，我昨天看到小可，他一個人坐在丘比特里喝冷飲！”

平劍的信讓我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是引起我深深觸動的，不是表白，而是他信中最后一句話：小可一個人坐在丘比特里喝冷飲！“丘比特”是一個情侶吧，我和小可是在無意間發現的。那年我們十七歲，和小可剛剛開始交往，兩個人傻傻地滿大街瞎逛，周末的時候尤其沒有事情干，就肩并肩地在大街小巷晃，那時候因為還是高中生，怕在街上碰到熟人，所以我們根本不敢牽手，就那么晃啊晃的看到了一塊天藍色的招牌，因為店名的背景圖案是一種淡淡的泛著白的藍，所以我們兩個都特別喜歡，再一看店名是“丘比特”，就紅著臉進去了。令我興奮的是里面居然有秋千椅，我相當的好奇，店里的燈光發暗，桌子上點著蠟燭，看著坐在我對面的小可，突然間覺得好浪漫。可是，縱然是在那樣溫馨浪漫的氣氛下，我和小可卻一點也不浪漫，他吃著冰淇淋盯著我說：“喂，你別總晃秋千，當心它不堪負重掉下來！”我本來想說句：“我好高興！”之類的靦腆話，可是小可一張嘴馬上沒了興致，喝著自己的草莓圣代，我兩個眼睛都快瞪他瞪瞎了。后來，我和小可喜歡上了那個地方，每個周末都要去一次，即使在高考那樣忙碌的時候，也會抓緊時間去那里晃晃。

有一次，我和小可去看演唱會，在人堆里被擠散了，我實在找不到他的時候就跑去“丘比特”，我剛拉開門找個位子坐好，就看見小可滿頭大汗地拉門進來了，我們兩個當時的表情像幾百年沒見了似的。小可拍著我的腦袋說：“喂！去看演唱會你跑這干嘛來了？”我那會子特小媳婦：“人家找不到你了，只好上這來等你！”小可立馬口氣就軟了：“哎，白浪費兩張票了！不過，找不到你我嚇壞了！”我心里暗自好笑，小可難得不和我抬杠，其實有時候對小可裝裝小媳婦也沒什么不好，起碼能得到他難得的溫柔，只是我這人脾氣很硬，極少裝可憐。從那天起，每次遇到稍有點人的地方，小可就把我抓得緊緊地，生怕我又不見了。還不斷囑咐，若是有一天我們又走散了，就“老地方”見，而所謂的“老地方”就是“丘比特”。

可是，為什么現在的小可會一個人在“丘比特”呢？他為什么不帶著嫻靜一起去我們的“老地方”？這多少讓我覺得有些疑惑，甚至有點希望他是去那里追憶我和他的“似水年華”。

簡單給小敏和丁燦回了信，但平劍的信卻讓我很頭痛，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和應該怎么說。老實說，平劍是個很好的人，但不是每個好人我都可以去喜歡，我總是對自己說，或許有一天會有可能喜歡他的吧，但那只是或許，至少現在絕對不會。最后，我放棄了回信，裝沉默。

終于想起來看表的時候，已經過了11點了，我把自己端端正正擺放在沙發上準備拿電話的時候，突然間不知道要以什么作為開場白，畢竟已經好久沒有和小可聯系，對于他的聲音，我仿佛已有點模糊，我開始思索，并開始猶疑。當在心里做痛苦的考量的時候，時間還在一分一秒的劃過，我終于不管不顧抓起電話的時候，已經11：55了，我有些想笑，如果再多折磨自己一會，這個電話就實在沒有打的必要了。電話很快就接通了，快得我根本始料不及，我很意外，難道小可一直守著電話？“喂，你好！”聽到小可的聲音我還是有些不自然，仿佛我和他之間親密的感覺又回來了。

聽出是我后，小可的聲音有點低沉，知道他接到我的電話大概很意外，估計壓根就沒有心理準備，但是我知道，現在的小可和我說話，已經沒有那么理直氣壯了，很沒有底氣。

“生日快樂！”我說。

“……謝謝你！木子！你居然還記得！”小可的聲音仿佛在發顫。

“那我沒有別的事情了，我掛了！再見！”我匆匆忙忙地掛了電話，仿佛做了什么愧疚的事情一樣，可是，有這樣的必要嗎？提出分手的那個人不是我啊！我重重地嘆了口氣，對小可，還是不能坦然地把他看成朋友來對待。

我蜷在沙發上，頭有點沉，小可的生日啊！以前對我來說是多么重要的一個日子啊！如今卻一個電話就能解決了。還記得以前小可生日的時候，一個月以前我就開始挖空心思地準備禮物了，不停地琢磨送什么東西既不庸俗又有創意。

……第一次給小可過生日的時候，我在家里偷偷用一些漂亮的絨布縫了一只卡通狗給他，記得他收到禮物時的表情相當地嘆服，他翻來覆去地看許久后問我：“線頭在哪里？”我聽后相當得意，因為他這句話雖然莫名其妙，但是從某種意義上甄別，卻是在夸我，我心下覺得他那句話的潛臺詞是：縫得真好，手工不錯，竟然連個線頭都找不到！盯著他大大的眼睛，從里面我看到了不可掩藏的笑意，但是小可嘴上卻說：“丑是丑了點，不過還勉強可以辨認出是一只狗！”我知道反正是永遠也不可能會得到他的表揚，所以并不介意他假裝對我的禮物不屑一顧。

小可第二次生日的時候都已經上高三了，那個時候學習相當緊張，但我還是會在上著課的時候走神去思考送什么特別點的東西給小可，后來買了彩紙，折了258個小星星送他，并且每張紙上都寫了一句我心里很想對他說的話。當然，做這種事情要在暗中進行，因為如果被我爸爸媽媽發現，估計吾命休矣。小可收到禮物的時候還是很震驚，他晃晃瓶子中的星星有點愕然，一張嘴就是：“天哪！你看看你浪費了多少時間！”我白他一眼，并沒有生氣，反正他就這么一態度，我經常斥責他是一個冷血動物，從來都不會為什么事情感動，已經見怪不怪了。

大一那一年，我和小可在周末的時候去郊外爬山，撿了一路的葉子，后來舍不得扔掉，就統統夾在筆記本里帶回了學校，卻不曾想到是為我制作小可的生日禮物提供了素材，用那些葉子拼了幅大大的風景畫，裝裱了出來。當然，送給小可的時候，他還是沒有一句贊嘆，無非都是很不屑的話語。大二，我買了毛線很用心地織了一雙手套；大三，我用絨布給小可做了一個很厚很厚的坐墊，因為他總抱怨說冬天的時候凳子冰冰涼的，坐得他屁股和腰都很疼；大四，我買了天藍色的布，上面繡了一個可愛的豬豬，把那塊布做成了一塊很漂亮的飾巾，用來蓋小可的電腦，以免上面堆積太多的灰塵。

和小可在一起的最后一次生日，我費盡周折買了一小截檀香木，很勞神地把它雕刻成我的樣子，雖然十分地不像，但畢竟還有一點點的我在里面，那一次，小可終于無限感慨地說：“你會的東西還真多啊！”

后來小敏對我說：“我算是明白了，你是真的很愛小可啊！他每一次生日你都搞個神乎其神的東西出來，以前我就總納悶，你說吧，現在科技這么發達，街上賣什么的沒有啊？干嘛非要勞神勞力地去自己鼓搗，原來，東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這份心，因為你肯花心思去琢磨，又肯花心思去做，那禮物就已經不是普通的東西了，對小可來說，簡直就是無價之寶，因為你把心也做進去了！我看清了，一個女人肯如此花心思在一個男人身上，除了愛，沒別的，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愛！”可是，小敏當初說這話的時候又怎么會料到現在我和深愛的小可已經分崩離析了。……

眼睛潮潮的，想到以前的事情我的心就撕扯般的痛，七年的日子，一朝一夕怎么回憶得完？誰知道此時此刻的小可在干什么，但我以為我的痛苦他體會不到。

六

“我怎么覺得上次見你的時候是上個世紀？”我已經好久沒有去阿瓜的酒吧了，一則是因為我總是積極爭取帶外團出游的機會，所以留在本地的時間并不多，而且每次帶的都是“八日游”“十日游”之類的長線旅行團，大部分時間都是晃在外地，再則是因為一想到小可我的情緒就會多多少少起變化，我不想被阿瓜看出來，免得他擔心。最近幾天，我覺得稍稍收斂了自己的悲傷，而且自覺已經有很久沒有見阿瓜了，怕他數落我不夠兄弟，所以親自趕來讓他看看我。

阿瓜遞給我一杯“雪蘭”，仔仔細細地打量我：“木子，最近的你還是沒什么太大的變化啊！”我有些驚異，阿瓜就是阿瓜，我已經很努力不讓他看出任何蛛絲馬跡了，但他還是對我了如指掌。說實話，阿瓜認識我真的已經很久很久了，仿佛從我開始有記憶的那天起我就和阿瓜混在一起了。阿瓜對我的了解比我爸爸媽媽還要清楚，我心里在想什么，在做什么，甚至將要說什么，阿瓜都能一語道破。

……小時候，一堆小朋友在一起玩捉迷藏，我總是挑容易被人遺忘的角落藏起來，結果每次都沒有被人找到，最后阿瓜就親自出來把我揪出去。有一次，我躲在家的衣櫥里睡著了，小伙伴等我自己出去等到天黑還沒有見我的人影，阿瓜卻悄悄跑到我家，蹲在衣櫥門口等我，睡醒了，迷迷糊糊推開門，阿瓜迎上來一張憨憨的笑臉把我嚇了一跳，我問他：“你為什么不再把我揪出去？或者直接把我弄醒呢？”阿瓜嘿嘿傻笑著說：“以后都不幫著他們把你揪出去了！我覺得那是背叛你的一種行為！而且，看你睡得那么香，就不想吵醒你，又怕你被別人吵醒了，我就守在門口幫你看門！”我當時就樂了，心里特佩服阿瓜，他那么小就會用背叛這個詞了，而且還那么會疼人。

從小學到大學，阿瓜就總是嘻嘻哈哈的在我身邊跳來跳去，像爸爸，像兄長，更是朋友。我小時候淘氣得不得了，愛打架，愛翻墻，阿瓜就總是義無反顧地護著我，即使有時候明明知道我是錯的，他也不管不顧，只會老實而又肯定地說：“木子做的一定沒有錯！”

我還記得我剛認識小可的時候，阿瓜由于不明真相和小可結結實實打了一架，雖然事后我并沒有和阿瓜站在同一戰線，但是阿瓜仍然對我抱以他傻傻的憨憨的笑。高一那年，由于爭場地，我們班和隔壁班總打架。有一次，又打起來了，我和身為班長的阿瓜趕去勸架，看見一個男生站在一邊看著，臉上的表情很漠然，我頓時就覺得這人很沒正義感。在拉架的過程中，莫名其妙被卷了進去，慌亂中我也開始動起手來了，雜亂中我聽到有個聲音說：“女生也跟瘋子似的，這么野蠻！”我知道這明顯是在說我，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沖向那個站在圈外看熱鬧的男生，一把抄起他的衣領，另一只手準備推他，結果因為我跳起來的動作過于劇烈，不小心踩在了那男生腳下的足球上，于是我很沒氣質的摔了個仰面朝天。阿瓜沒有看到過程，只看到了我躺在地上的這個結果，誤以為是那男生打我了，于是他毫不猶豫地俯沖過來給了那男生一拳，就這樣，兩個人莫名其妙地就打起來了。我一看架勢不對，馬上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慌忙勸架。拉開他們后，阿瓜聽了我的解釋，把我撥拉到一邊，轉頭對那男生說：“同學，跟我到邊上去說話！”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兩個一臉兇狠地去了操場最邊上，片刻后，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見他們兩個勾肩搭背地回來了，樣子像認識了幾百年一樣，關系特瓷實。后來我知道，那個男生就是小可。

事實上，阿瓜是個很豪爽很大氣的男生，我一直都覺得他是個相當好的人，但是他卻從來都沒有談過戀愛，為此，以前我和小可總嘲笑他，說他的早戀估計得等到他七老八十的那一天，可是阿瓜朗朗一笑說：“我的要求太高了，能符合要求的女孩子還沒有出世呢！”小可就習慣性地拍著阿瓜的肩膀說：“那你就索性再等幾年，等我女兒出世就把她許配給你！”阿瓜拿眼睛橫橫小可：“喂！那也差太多了！那好歹是我干女兒，一個小輩兒！“聞言，我和小可更是笑得一塌糊涂。天知道阿瓜到底想找到什么樣的女孩子，本來我很想幫他牽牽線什么的，但是我認識的女孩子太少了，屈指可數的幾個還都名花有主，為此，我也常常把自己自責得一塌糊涂，總覺得自己沒有盡到當朋友的責任。

我從小就特想有個哥哥，可那是這輩子也不可能實現的愿望，因為這是我媽媽再怎么努力也無能為力的事情，我就特別的傷心。后來認識阿瓜，阿瓜就特像那么回事，其他哥哥對妹妹能做到的事情，阿瓜都能做好，當然，除去一些哥哥欺負妹妹的惡性事件。因為阿瓜從不欺負我，他尤其疼我，從小到大，他始終未離我的左右。我媽媽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我是看著阿瓜從小長到大的！”好像阿瓜才是她千辛萬苦生出來的一樣，媽媽自有她的解釋：“因為你和阿瓜成天膩在一起，看到了他就等于看到了你，他長大了，你自然也長大了，我說的是省略句，只是把你省略掉了而已！”有意思的是，阿瓜最愛說的一句話是：“我是看著你從小長到大的！”正好把我媽媽省略的那一部分補回來了。

每次我有事，第一個想起來要求助的總是阿瓜，而且在很不開心想要發泄的時候，第一個想起來的也是阿瓜。就是在和小可分手的時候，我也只會在阿瓜面前哭得沒有了我自己，細細想來，長這么大，我為數不多的幾次眼淚，統統被阿瓜盡收眼底，阿瓜那個人，已經依靠慣了，有的時候我就覺得他像是一座山，很有包容力，也很有安全感的樣子，只可惜他和我不同姓，不過在我眼里，他依舊是我相親相愛的兄長。

“那天小可來酒吧了！”阿瓜突然說。我知道，自從和小可分手后，阿瓜再也沒有在我面前提過這個人，可事實上，阿瓜也明白，即使他不提，我也總會在不經意間想起小可。阿瓜突然的一句話，讓我毫無防備的心剎那間又一次顫動了，過去這么久，每次提起小可，我的心還是不會平靜，小可的影子就像是一個印，是深深地烙在心底的，沒有什么辦法能抹去，或許會根深蒂固一輩子。

“和嫻靜？”我覺得自己像是在明知故問。

“不，一個人！”阿瓜很認真地看著我的眼睛，仿佛他可以透過眼睛看到我心里。

又是一個人！為什么他們每次看到的小可都是一個人？我開始在心里很認真的自思。雖然清楚地知道，以前還沒有和小可在一起的時候他基本上也是獨來獨往，干什么都是一個人，對此，我曾經有一段時間很納悶，他并不是性格很內向的人，也有談得來的朋友，可他仍舊顯得很孤獨。后來和小可相處久了我才知道，他其實喜歡給自己制造寂寞，他仿佛總在刻意地表現著什么，但是又并不希望有人去探究他的內心世界，他喜歡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在心里，越是重要的事情，越是要人幫忙解決的事情，他就越不會說出來，如果沒有人主動細查，他肯定會放在自己心里存一輩子。

“木子，我覺得小可有點不一樣了！”阿瓜在深思。

“恩？哪里不一樣了？”我看阿瓜。

“他變得沉默了！”阿瓜若有所思。

“那么你覺得他對你或許有話好說？”我口氣很冷，其實我一點都不怨恨小可，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在和別人說起他的時候，我的語氣都顯得很生硬，大概是在斤斤計較他當初先提出分手，以為自己完全有理由怨恨他，因為畢竟我處于被拋棄的地位，即使我不需要被同情，但仍把自己放在了一個可憐的位置上，很悲情。

“不是，是我覺得他的氣色很不好！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他了，我以為他是永遠都不會踏進我的酒吧的！你也知道，他是多么高傲的一個人啊，但不管怎么樣，你生氣也好，我還是一直都把他當朋友的！”阿瓜嘆口氣，看著我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好像很害怕引起我情緒的激憤。可是，我何嘗不是這樣想的呢？和小可在一起七年，對他的了解就像他對我的了解一樣深刻，如果因為不能再繼續我們的愛情而就此陌路的話，那其實都是損失，因為平心而論，分開來看，我們兩個都是不錯的人。

“哎~”我重重地嘆口氣，不知道還能對阿瓜說點什么，但我知道，那一刻心里在想什么，阿瓜完全清楚。盯著眼前的杯子，我雙眼又開始呈迷離狀，不是想哭，只是突然間視線就模糊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