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組詩)

蘇淺

創作談：

寫下的這些詩很短，很小。只是對生活、對時光流逝中一些片段的記憶和一些偶然的感受，瞬息的記錄。記得美國黑色幽默作家庫爾特，馮內古特說過：“只為取悅一個人而寫作。如果你打開窗戶向全世界示愛，這樣就好比你的故事得了肺炎。”我覺得這條寫作原則同樣也適用于詩歌。詩人首先應該是一個對自我表達真誠的人。回到自己，才能完全遵從自己的內心，完全為文字自身的聲音做記錄。一個人左顧右盼之時，多半是為了嘩眾取寵。純粹的誠實的寫作，從來都在邊緣，在公眾的視野之外。只在一些偶然的瞬間，風會把他們從寂寥的曠野中帶來。那時，只需一眼，我們就會記住他們。對這樣的寫作者，我愿意永遠等待，并且保持敬意。

今日天氣預報：雨夾雪

窗外正下著小雨

我等待著小雨中就要飄落的雪花

雨夾雪

這多像兩個人的相遇、

彼此交融，互相裹挾

我不能說這是，僅屬于造物自己的時辰

廣闊天空，茫茫人世

我們也是

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炎夏之雨

林深有佳木

花開有青春

不去觸動深夜里的月亮

就是，在一個好夢里醒著，清醒如

云中之雨——

想起昨天愛過

局促的夜晚。而江河之上

流水過處

誰說平靜不是一種生活

在蝴蝶館，看蝴蝶標本

美是一種誘惑

而死亡，有更久的耐心

我看見，從我到你的道路

并不漫長。在日子的飛翔中我看見

我們擁有的

是同一雙翅膀

花兒開在什么地方都是美

在春天如果有相遇

就會有開滿薔薇的籬笆為一陣風打開

花兒開在什么地方

都是美——

在那些道路轉彎的地方

它們也不會分心。如同記憶，和愛

即使沒有道路

也能找到它要返回的手掌

每一片葉子都有它了解的季節

如果梧桐聽見了細雨

我在窗前，就會看到低飛的海洋

春天

僅僅是一縷陽光

對一朵花的尋找。僅僅是

它們相遇時的

一個嘆息——

那是美對美的折服

那美，遇見了它的少年

生如夏花

在花蕾中做夢

在香氣中沉迷

當盛放的日子來臨

仍然寡言。花瓣壓著花瓣

壓著一朵花天賦中

活躍的舞蹈——

只等八月以后的雨水

最后一次把我們變成果實

四月之后

在四月，櫻花滿樹。

在五月，雨壓過無花的樹枝。

時間經過它們所有，

使一些開了花。又落下了。

仿佛童年時代，我們的嘴唇

吻過蒲公英，我們的心

也隨它飛了——

然后我們的快樂記住了它。

然后，我們的成長把它忘了。

回到大海

像珊瑚蟲那樣去愛

像珊瑚蟲那樣，被風吹去心跳，而骨骼

仍然緊緊黏在一起

然后等一千年一萬年時光到來

把一座清新的島嶼在早晨懸掛

除了大海

什么都不能把它擁有

看雨下在大海上

不是玲瓏的水滴，而是

日子的碎片。一個傾倒過的天空，

必定包含了我曾注視過的一切：

烏云、星星的夜晚

睡夢，和穿過那一刻的閃電……

我看見它們如何出現，

沉重地墜落，轉瞬就消失，

將大海做為一個

最后的紀念品給我，容忍我

無休無止的眷戀。

我沉浸其中，

如同再一次被灌溉，

帶著我所犯過的那些錯誤，

強烈的愛，

和偶爾的恨……

當雨滴投身于水面，從微小到遼闊

呈現出一種新的真實

我看見，唯有大海才是

我們真正的未來

雨中沒有馬

雨中的路口空空

只有一頭牛在走

慢騰騰，垂著頭

微微起伏的背脊

濕淋淋波浪似的憂郁

雨中的牛

什么時候回到家

甩甩鬃毛

依著柵欄就忘了雨

雨的濕冷

雨的拍打

那一年

雪在窗外下著

我們聊天，偶爾沉默下來，目光

就融進雪花之間

雪花紛紛揚揚

天不知不覺就黑了

我們說再見時

整個世界已經是一片雪白

很多年過去了

但我的世界里

那天的雪

幾乎一直下到現在

秋風吹過了

所有甜的味道淡了

蘋果從樹上消失。到處是

攫取的手

日子彎向

它感覺空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