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一瞬 摩洛哥菲斯

歧路花園

菲斯（Fes）位于摩洛哥北部，從摩洛哥首都拉巴特沿海岸前來，途中皆是寧靜無爭的海岸小鎮，墻上繪著彩繪、白墻藍門，巷弄闃靜、平滑如夢。翻過山脈進入中亞特拉斯山區的菲斯，像進了一座燦爛黃金城，建于19世紀的菲斯皇宮有著黃銅打造的7扇黃金門，鉆進古城區的市集小巷，又像進了紛繁迭沓的歧路花園。

旅程剛開始時，導游哈山交代，一定要緊跟著他、不能脫隊，否則一定迷路。迷路？找人問路不就結了？“這城里有6000條小巷、數不清的商鋪，要是在這里迷路，男生就罷了，若是女生，只怕被找到時，身旁已多了兩個娃娃。”那阿拉伯人說。

講得這么可怖，我們誰也不敢亂跑，于是一個跟著一個，整群人前呼后擁，仿佛穿越劇般進了古城。那褐黃色彎彎拐拐小巷內，墻上披掛著地毯、羊皮鞋、摩洛哥皮墊，小攤上堆著椰棗蜜餞無花果橄欖蝸牛，穿長袍、蒙頭巾的女子在布店旁買布料，行經一個肉鋪時，鋪上赫然掛著一個切下的駱駝頭。

菲斯最早建于公元808年，千多年來古城市集仍保存中世紀的生活方式，曲折巷弄繁復密集，城中有城、巷中有巷，隱密的轉彎、歧出的便道，如迷宮中的迷宮。有一種說法是，這是為了混淆敵人，讓敵人無法長驅直入。穿過香料市場、進了銀器街，忽然前有來車——一只運可樂的騾、一隊扛著日用品的毛驢，狹路相逢，總讓我有股錯覺，這城像個老磨坊，而我們和這些驢子、騾馬，都像繞著一個看不見的磨心在打轉。

北非雅典

菲斯是摩洛哥第一座古都，也是摩洛哥第一個伊斯蘭王朝所在地。9世紀時，該王朝的第五任國王葉海雅（Yahya ibn Muhammad）建卡魯因大學（University of Al-Karouine）——早于牛津大學300年，被認為是世上最早的大學。這里不僅是伊斯蘭世界的大學城，也是伊斯蘭教的商業貿易中心，被稱為“北非的雅典”。時至今日，這城里的工匠，仍以古法制著用色鮮艷、花紋對稱嚴謹的Zellige馬賽克和一種金銀線鑲嵌的銅雕，是摩洛哥著名的手工藝城。

菲斯古城數千條小巷的一扇扇商鋪、作坊門樓內，也像一個故事連著一個的故事。我們在一處窄梯邊登樓，有人在門邊發薄荷葉，哈山示意我們拿著：“等下會用到。”盤旋踏上店鋪3樓，高處俯瞰，櫛次麟比的商鋪建筑后方，就是菲斯著名的傳統皮革染坊，一身短打的染皮工人彎腰踩在石缸邊、獸皮垂掛，仿佛羅馬斗獸場。

染缸之味

摩洛哥是歐洲皮革主要供應地，據說全世界9成的手染真皮都出自菲斯古城，而菲斯的數家傳統皮革染坊，至今仍用古法制革——染料是天然的，皮革的軟化劑也是天然的，缸里混進鴿屎、牛尿，浸泡后制出的皮革皮層柔軟、質地上乘。但那天然軟化劑氣味太討厭了，如臭屎、臭豆腐、男人的臭腳，即使用薄荷葉扇來扇去，也趕不走。我就看到兩個老外，干脆把薄荷葉做成兩丸鼻塞，塞進鼻孔，堵住它。

古城半日，在小巷鉆進鉆出，竟無一個歇腳處，還好往前再走不遠，就進了Palais Mnebhi餐廳的大宅門。Palais Mnebhi原是17世紀一位蘇丹大臣的家，當年大臣造豪宅時，請來摩洛哥最好的工匠和藝術家，耗時15年打造，如今賓客廳里聚滿各國游客，都是來此享用摩洛哥的國菜“塔津”（Tajine）餐的。塔津是陶土做的燉鍋，在摩洛哥，舉凡雞、羊、牛、海鮮，都可以塔津燉煮，我們吃的這道以洋蔥、橄欖、香料等燉煮的雞肉，軟香可口，很入味。

菲斯所在的肥沃平原自古即是橄欖、小麥等谷物產地。

帝國谷倉

沃比呂斯城位在菲斯西南邊60公里處，全盛時期人口2萬，曾是羅馬時代北非的行政中心、帝國的谷倉。因為盛產橄欖，遺址內還可見到橄欖油坊，以及多幅保存完好的馬賽克拼圖地板。列柱大道的一頭通往凱旋門，這頭則是神廟、會場、富人的家，層次井然。沃比呂斯經歷10位羅馬皇帝統治在200年后衰退，加上地震破壞，古城建筑已不完整。同樣在菲斯南方、距沃比呂斯30公里的梅克尼斯（Meknes），則是穆萊·伊斯梅爾（Moulay Ismail）蘇丹所建的皇城，當年這位蘇丹建城時，還就近從沃比呂斯撈走不少石材。

穆萊·伊斯梅爾是摩洛哥歷史的傳奇君王，約莫與清朝皇帝康熙同期，他在位的55年中，曾從法國人手中收回摩洛哥北方城市丹吉爾（Tanger）、統一摩洛哥。摩洛哥現任國王穆罕默德六世，就是這個王朝的子孫。

伊斯梅爾建在梅克尼斯的皇宮占地遼闊，城墻長40公里、城門20座，被稱為“摩洛哥的凡爾賽宮”。皇宮旁筑有皇家馬廄，墻厚4米的食物倉庫，一座拱門連一座拱門，其容量足可供1.2萬兩御馬食用一年。他命工匠所建的曼索爾門（Bab Mansor），用來紀念自己的功勛，是摩洛哥最宏偉的古城門之一。

廣場說書

梅克尼斯皇宮是現在摩洛哥王室仍在使用的宮室，皇宮城墻外的大廣場，到了傍晚，卻是人群聚集的休閑廣場。這處擺著藥攤，那攤站著賣氣球、牽小馬的，廣場一角，一群人圍成一團，擠得密不通風，清一色都是男人，不知往里探看什么；擠進一瞧，原來大家圍著一個小老兒聽說書。阿拉伯話聽不懂，但那神情、那架勢，完全就是西門町夜市里的賣藥仙。

梅克尼斯離菲斯30公里遠，我在廣場旁茶座點杯茶，享受這開放廣場上沒有棚架遮蔽的天空，前方又有群人圍成圓圈，手拿釣竿像集體罰站，釣繩上拴著小圈，垂釣地上放著的可樂、汽水罐。夕陽下的城墻邊，映著紅粉金光，我問幫我泡茶的小哥，他們在干嘛？“在賭博（gambling）。”他說，誰釣起罐子，就能賺到獎金。這我們夜市也有！因為這熟悉的親切感，我忽有如歸的感覺。（林文佩）（編輯/唐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