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到2004年,我在北京打工。
當時有個在北京從事食品加工的鄉鄰老板需要幫手,2002年一過我就和幾個伙伴去他那里打工了。帶著離家的傷感和對北京的向往,我踏上了征途,一路興奮,一路憧憬。
老板是做食品生意的,在北京打拼多年。我們幾個打工者負責向各個早市、商家送貨,工資與送貨數量掛鉤,平均每天有三四十元的收入。最初對首都北京的向往隨著整日的奔波而日漸消退。太高的樓林、太多的堵車、太曲折的路程,讓我們有了應接不暇的壓力。還好,有伙伴的相互鼓勵,有很多好去處使我們快樂。天安門、地壇公園、海子公園和周邊各個早市成了我們經常光顧的地方。我被北京深厚的歷史感感動著,我被北京飛躍的時代感感染著。同時也對北京人的一言一行深有感觸:那位每日去海子公園義務撿拾垃圾的退休老人,那些定期在小公園唱戲的票友,那傍晚準時傳來的“晚報、晚報”聲——似乎自己也融入了這種生活,被多姿多彩的打工生活推趕著,一天天地奔走。
一年后的一件事卻讓我對北京、對北京人有了不同的認識。
那天一大早去大興區的一個早市送貨(我們居住在豐臺區的南苑新宮,相距有20公里的路程),貨很快送完了,卻只收回一份貨款,不過不要緊,老板說收到欠條也一樣。八點多一點,我蹬著三輪車興沖沖地往回趕,不好,前面又堵車了(因為到了一個五環向四環拐的路口),還好,有一點間隙我可以擠過去。我熟練地蹬車前行。一會兒堵住的車流開始動了,我興奮地躲閃著加速。忽然一輛小車鳴著喇叭超到我前面停下,車上的人探出半個身子:“怎么回事,碰了車還想跑?”咋回事?原來在我匆匆趕路時,三輪車上的架子由于晃動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車的反光鏡。我急忙下車道歉并看了看他的反光鏡,略有一點淺痕,似乎并無大礙,調試了一下也挺好。可他就是說不好用了,壞了,要我賠,要不就報警。還煞有其事地拿出手機打聽價格,說要賠他500多元。我哪有那么多錢?我一再向他賠不是,他依舊不依不饒,說那就報警吧。報警,我更害怕了,要知道,我們老板由于還沒有辦理正式開業的相關手續,我們的活動基本上處于半地下狀態,連三輪車也沒有牌照。一旦交警來了,把三輪車扣了那就更麻煩了。我們老板也曾一再叮囑,別惹交警,萬一遇上,能躲就躲,能跑就跑。再三懇求不行,翻遍衣兜也只有那份貨錢125元,他說不行。正僵持著,一輛疏導交通的警車過來了,他匆匆收了錢,說:“算了吧,算了吧。”一加油門就急急地走了。
我站在那里,好一陣兒迷茫。北京人,怎能這樣?后來才知道,那個人同樣怕交警,因為交警處理這樣的事情,一般傾向我們這些外來打工者。幸好老板仗義,免去了我的貨款賠償,不然又得好幾天白干。老板說如果記住他的車牌號就可以去投訴他的,不過我只記得那是輛京字牌照的車子。
眾工友知道了也紛紛講起他們或感動或生氣的北京經歷。這件事一直壓在我心頭,很長一段時間不能釋懷。2004年底回到家,我沒有再回去打工。
沒有去打工當然不是全因為這件事,但是這件事一直讓我很糾結。
(山東省茌平縣信發辦事處營坊村 王興行 郵編:252121)
點評:初看《糾結的北京經歷》,我似乎也很“平靜”。主人公王興行的經歷既平淡也簡單,其實也很微小。我們作為進入城市謀生的最低層民工,像主人公的這種經歷也許見慣了,并不會放在心里。可是當我再讀時,心里就起了小波浪,是的,農民工不是什么偉大的群體,自然也不可能發生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但正是這些外人看起來微小如塵的事卻經常讓我們的農民工兄弟糾結不已,有時還被這些“小事”攪得寢食難安,你看“主人公回去后就沒再回去打工了”,雖然不是完全因為這事,但也有這方面的原因。生活就是由“酸甜苦辣咸”組成的,我在這兒要提醒農民工兄弟,不要被挫折所嚇倒,生活處處有難題,碰到的難題多了,我們也就成了解決難題的高手。我們更應該做的是如何更快地熟悉城市的規則、更好地融入城市的環境,畢竟城鄉的界限在縮小、城鄉的對接在加快。愿有更多的農民工兄弟在融入今后的城市生活中不再那么糾結。
——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