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志波
他是位秘書。確切地說,是位文字秘書。
他平時最親近的就是那張辦公桌,從早到晚,整日伏案,忙時晝夜鏖戰,通宵達旦,寫呀寫,什么總結匯報、會議材料,寫不完的文字,儼然一造字機器。他伏案的姿勢也幾乎是固定的,椅子上一坐,勾頭含胸,弓起的背圓潤得像半個球面,緩緩彎曲至腰骶,活脫脫一個大大的問號,似乎問自己:這總結寫完寫匯報,匯報寫完寫總結……如此周而復始,哪里是頭?為此,他還寫過一聯“文山有路勤為徑”的條幅自勉。條幅就貼在桌前墻上,每日看后他就自嘲地搖搖頭:不勤行嗎?不勤完不成局長交辦的任務啊!
每次材料寫好,他都要精益求精地改上兩遍,覺的滿意了,才交局長審閱。給局長稿子時,他總是雙手捧稿,像捧著件易碎的物件,恭敬地奉送,明知對方會滿意地接受,也一臉誠惶誠恐,而后嘴角一牽,笑紋里堆出花兒樣的燦爛。為了表示尊敬,他身體的上部也幾乎復制了寫作時的姿勢,背部形成一個拋面,彎得自然、流暢,擺出一只蝦的造型。
久而久之,奇跡出現了:一日他無意中發現,鏡子里的自己背上隆起一個包,像扣個烏龜殼。頓時一陣惶恐。使勁挺了挺胸,卻怎么也挺不直。他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忙放下手頭工作,來醫院找當外科醫生的老同學。
老同學很認真地為他檢查一遍,又是扣胸,又是按背,拍了CT,做了化驗。邊看結果,老同學邊說:“你的脊柱己變形固化,吃藥無濟于事,要治療,除了手術,別無他法。但手術是有風險的,碰到神經,會造成全身癱瘓。”
他聽后嚇出一身冷汗。手術是萬不可做的,萬一不成功,成個癱子,豈不因小失大?背駝就駝吧,這病除了有礙觀瞻外,倒也算不得什么。
多年的媳婦熬成婆。他也從秘書,熬成了局長。
一次出差,他順便去看望了調往外地那位曾為自己看病的老同學。
許是職業敏感的原因吧,一照面,老同學打個愣怔,然后詫異地驚叫:“哎喲喲,我的乖乖!是何方神醫把你的背矯正的這么直啊?”
他被問得一頭霧水,一臉茫然地說:“什么神醫呀,我的背自從讓你看過后,再沒去看過醫生,更甭說矯正了。”
走到鏡前,咦,自己也奇怪,腰板兒怎么不知不覺竟直了呢?
驚喜之中,他自己也納起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