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法特：驗尸案的背后

趙洋

2012年7月，瑞典一家研究機構稱在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前主席阿拉法特的遺物中發現有放射性元素釙的痕跡，從而使這位傳奇領導人的死因再起波瀾。針對這種發現，阿拉法特的遺孀蘇哈?塔維勒表示要求對阿拉法特開棺驗尸，以找出阿拉法特死亡的真相。

征戰一生 死因成謎

阿拉法特的一生都在征戰之中，他親身經歷了四次中東戰爭。1969年2月，阿拉法特開始擔任巴解組織執委會主席，并從1971年起兼任巴勒斯坦革命武裝力量總司令。1988年11月，巴勒斯坦全國委員會第19次特別會議通過《獨立宣言》，宣布建立巴勒斯坦國，次年4月2日阿拉法特當選為巴勒斯坦總統。

20世紀90年代初，中東和平進程開始，阿拉法特領導巴勒斯坦解放組織同以色列進行了長期的艱苦談判。1993年，阿拉法特領導巴勒斯坦同以色列簽署了巴勒斯坦自治《原則宣言》，從而拉開了政治解決巴勒斯坦問題的序幕。1994年5月，巴勒斯坦在加沙和杰里科地區開始實行自治。同年7月，阿拉法特結束了27年的流亡生活，回加沙定居。1996年1月，巴勒斯坦舉行歷史上首次大選，阿拉法特當選為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自治政府）主席。

但是中東并沒有就此走向和平。自2000年以后，巴以關系再度惡化。以色列多次指責巴勒斯坦和阿拉法特本人，聲稱阿拉法特是巴勒斯坦暴力恐怖活動的幕后“主使者”。從2001年底開始，阿拉法特一直被以色列“軟禁”在拉姆安拉的官邸內，人身安全一度受到嚴重威脅。同時，美國政府也對巴民族權力機構施加了極大的壓力。2002年6月，美國總統布什表示“巴勒斯坦必須更換領導層”，這使阿拉法特的處境更為艱難。

但是面對以色列的咄咄逼人，阿拉法特表現出了抗爭到底的決心。當以色列的坦克開進他的官邸的時候，他在總統府的地下室里憤怒地聲討以軍的暴行。當以色列表示要“定點清除”他時，他表示“沒有人可以把我趕走”。他一生都在不斷地戰斗，和平是他心目中最崇高的目標。他曾有一句名言：“我帶著橄欖枝和自由戰士的槍來到這里，請不要讓橄欖枝從我手中落下?！睘榱吮碚冒⒗ㄌ貫楹推阶龀龅呢暙I，1993年9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授予他“博瓦尼和平獎”。1994年，他又與以色列總理拉賓和外長佩雷斯一起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由于生活的不安定，他直到1991年才同比自己小34歲的蘇哈結為夫妻，并生有一女。2004年，阿拉法特因健康狀況惡化在法國巴黎逝世。

坦率地講，目前巴勒斯坦方面懷疑阿拉法特的死因也并非是空穴來風。在阿拉法特的一生中，他多次與死神擦肩而過。從20世紀60年代以來，以色列多次想將阿拉法特置于死地，可他每次都奇跡般地躲過了劫難。他還曾經兩次在車禍和飛機失事的意外中幸免遇難，因此用“九死一生”來形容他的傳奇經歷毫不過分。就在他逝世的2004年，以色列先是定點清除了“哈馬斯”的領導人亞辛和蘭提西，后又多次暗示會對阿拉法特采取類似的行動。以色列總理沙龍當時也多次宣稱不再遵守與美國商定的不傷害阿拉法特的承諾，并表示會在適當的時機用對付亞辛和蘭提西的方式來對付阿拉法特。在阿拉法特逝世之后，也曾有人懷疑他的死因與以色列有關。但是當時阿拉法特的死因并沒有公開（根據法國相關法律，在沒有獲得患者家屬的相關授權的情況下是不能公開患者的信息的），其家人也沒有同意進行尸檢，因此這樁“懸案”就被擱置了下來。對于阿拉法特的死亡，目前大致有三種看法：一是多年的圍困生活摧毀了他的健康，導致了他的身體狀況的極度惡化。阿拉法特在逝世前的3年中，一直生活在以色列的軟禁之中，每天的活動范圍僅限于他的總統官邸。以軍還切斷了官邸的供水、電源和電話，使得阿拉法特只能靠罐頭和餅干等食品度日。這種實為囚禁式的生活，可能極大地摧殘了這位年過七旬的老人的身體和心理，最終導致了他的死亡。二是致命的血液疾病奪去了阿拉法特的生命。阿拉法特在赴巴黎就醫之前就出現了血小板減少等癥狀，這種情況在他去世之前更為嚴重。一些西方醫生根據他去世前的臨床癥狀，認為他是死于血液系統的疾病。但是對于究竟是何種血液疾病導致了他的死亡，這些醫生的意見并不統一。三是死于以色列的毒害。一些巴勒斯坦領導人懷疑，阿拉法特死于以色列策劃的“慢性中毒”，這種通過高科技手段來實現的下毒方式，甚至不能在血液中找到中毒的證據，并且使得受害人的死亡看起來更像是“自然死亡”。巴勒斯坦方面認為，以色列曾經用這種方法毒殺過巴勒斯坦領導人哈立德?馬沙爾，因此懷疑他們也會用同樣的方法殺害阿拉法特。

死因再起波瀾

盡管對于阿拉法特的死因存有懷疑，但是由于當時其遺孀蘇哈并不同意進行尸檢，也不同意公布死因，所以這一事情便被擱置下來。但是在阿拉法特身后，對于其死因的爭論則一直沒有停息。2009年，曾有以色列記者表示接觸到了阿拉法特當年機密的醫療報告，提出阿拉法特在去世前的最后一段時間里出現的身體狀況急劇惡化、記憶力迅速下降和臉部出現可疑的紅色斑點等癥狀。但是這兩位記者承認，這些報告也沒有明確指出阿拉法特真正的死因。當時《紐約時報》的一篇報道則指出，巴勒斯坦醫生堅持認為阿拉法特死于以色列的毒殺，阿拉法特很可能是因為服用了含有有毒物質的食品而導致中毒的。該報道認為，阿拉法特去世前表現出了明顯的出血失調癥狀，但是原因一直沒有查明。阿拉法特的醫療報告顯示，當時法國醫生也沒有查明這種出血癥狀的具體原因，而這也成為其死因的一個謎團。

到了今年7月，瑞典一家研究機構則宣稱在阿拉法特的遺物中發現了放射性物質釙-210，而且放射線水平非常高。這無疑是一條新的發現，因為在之前的醫療報告中并沒有提及釙-210的存在，堅持“暗殺論”的人也從未提到過這一放射性物質。正是這一發現，導致了阿拉法特的遺孀要求對其進行開棺驗尸。這家研究機構聲稱是在阿拉法特的衣服、牙刷和頭巾等私人物品上發現了這種放射性元素，但是元素的來源還不能確定。這家研究機構的發言人表示，要弄清楚阿拉法特是否死于釙中毒，唯一的辦法就是開棺驗尸。這次阿拉法特的遺孀沒有反對，她表示必須深入探查，找出阿拉法特的死因，“向整個阿拉伯世界公布真相”。

至于這次引起軒然大波的“釙”元素，是在1898年由居里夫婦從瀝青中發現的。釙-210是釙的一種同位素，屬于毒性極大的放射性元素。它可以通過吸入、食入或由傷口進入人體，從而引起人的體內污染、中毒或急性放射性疾病。據美國保健物理學會的估算，大小不及一粒鹽的釙-210，就可使體重70公斤的人死亡。世界上最引人注目的一起釙-210中毒事件發生在2006年，當時正在英國倫敦避難的原俄羅斯聯邦安全局中校利特維年科出現嘔吐、大量脫發等癥狀，后在醫院不治身亡。倫敦方面隨后在其家中和其到訪過的酒吧等處發現了釙-210，從而證明他死于中毒。有消息指出阿拉法特去世前的癥狀同利特維年科相似，因此也將致他死亡的罪魁禍首指向這種元素。

對于在驗尸問題上態度的轉變，阿拉法特的遺孀蘇哈認為，新的證據顯示阿拉法特死于謀殺，因此必須找出背后的兇手，所以她同意進行尸檢以便巴方能夠更有效地對阿拉法特的真正死因進行調查。蘇哈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她本人曾懷疑阿拉法特并不是自然死亡，但在他剛剛去世時自己也無法確定其是否真的死于謀殺。因為當時法國方面并沒有對阿拉法特進行放射性毒物測試，所以真相無從知曉，而這也解釋了法國方面出具的報告中沒有提到釙中毒的原因。蘇哈同時表示，她認為負責調查阿拉法特死因的由巴民族權力機構組成的阿拉法特死因調查小組此前沒有能夠切實履行職責，因此她選擇了將阿拉法特的遺物交給瑞典的研究機構。蘇哈還表示，選擇在此時進行阿拉法特死因的調查“不包含任何政治目的”。

尸檢背后的政治動機

盡管蘇哈強調尸檢不包含政治目的，但是日前阿拉法特的經濟顧問拉希德在接受采訪時，批評巴勒斯坦領導人及其子女的貪污腐敗行為，而巴勒斯坦法庭則以貪污罪缺席判處拉希德15年監禁。在巴勒斯坦領導層內部陷入丑聞之際宣布對阿拉法特進行尸檢，自然會引起人們的諸多猜測。據此，有分析人士認為，選擇在這個時機拋出阿拉法特尸檢一事，實際上是阿拉法特遺老派對于當權的阿巴斯等人的一次反擊，希望借此激起巴勒斯坦民眾的憤怒，迫使現任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主席阿巴斯下臺。

事實上，阿拉法特去世之后，在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的領導層內部，就一直存在著遺老派和當權派之間的斗爭。時至今日，遺老派在斗爭當中遭到慘敗，其中前巴勒斯坦高級安全顧問達赫蘭被以走私武器的罪名從法塔赫開除黨籍，而拉希德則被判處監禁。對此，拉希德在接受卡塔爾半島電視臺采訪時，就曾經表示要揭開巴民族權力機構內部的“黑幕”。因此，如果尸檢結果真的顯示阿拉法特死于毒殺，就為拉希德等人找到了攻擊阿巴斯的借口，從而對阿巴斯等當權派形成政治壓力。

在巴勒斯坦外部，美國和卡塔爾的作用也不可小視。值得一提的是，正是卡塔爾的半島電視臺最先提出了阿拉法特的“釙中毒說”，才導致蘇哈將其遺物送到瑞典進行檢測。一些巴勒斯坦分析人士認為，正是由于有美國和卡塔爾的安全機構介入，半島電視臺才能獲知這一消息，因此卡塔爾及其盟國美國是整個事件的幕后指使者。卡塔爾這樣做的目的是想進一步證明其在中東地區的重要地位。對于美國而言，這樣做則是向巴勒斯坦當權派施加壓力，迫使后者在巴以談判中做出讓步。

對于以色列而言，對阿拉法特進行驗尸也絕非是一個好消息。目前巴以關系仍然非常脆弱，雙方維持在不戰不和的狀態，小型摩擦和沖突也時有發生。如果有證據能夠表明阿拉法特是被以色列毒害致死的話，那么就可能會引起巴勒斯坦民眾，特別是激進派的強烈反以情緒，從而再次掀起巴以對抗的高潮。當前的中東局勢比較復雜，除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間的矛盾之外，巴勒斯坦內部各派別也存在著矛盾，而阿拉法特的死因則成為各方借以攻擊對方的一個緣由。阿拉法特的死因也許會成為中東局勢的一個轉折點，尸檢的結果將會左右未來巴以關系的發展。

當然，當前對于阿拉法特的死因仍然是撲朔迷離。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在于釙的半衰期僅僅為138天，也就是說，每過138天，能檢測出的釙的含量就會減半。阿拉法特去世已經將近8年，而在其遺物中還檢測出了超乎尋常高的釙，其來源本身就是值得懷疑的。對于巴勒斯坦民眾而言，他們固然關心這位前領導人的死因，但是更關心自身的生活和巴以局勢在未來的發展。因此有分析指出，像基本的民生這類問題才是巴勒斯坦的民眾目前最為關心的。

【責任編輯】林 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