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曉文
2012年9月,北京王府井新華書店。
在“政策工具書籍”欄架上,一本僅有27頁的文件集冊的書靜靜擠在書架一隅,封面簡單亮白,兩行緋紅標宋字體的書名—《關于深化科技體制改革加快國家創新體系建設的意見》—簡潔大方,人民出版社出版。這冊單價僅為3.5元的圖書開始并沒有引起太多讀者的注意,直至10多天以后。
2012年9月23日,新華社播發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深化科技體制改革加快國家創新體系建設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的消息,占據次日主流媒體的重要版面。翌日,《意見》一書登陸各大書籍售賣網站,引人矚目。
比《意見》更矚目的,是一份會議時間表:
2012年5月28日,總書記胡錦濤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召開會議,研究深化科技體制改革、加快國家創新體系建設;
6月11日,中國科學院第十六次院士大會、中國工程院第十一次院士大會召開,中共中央總書記胡錦濤講話中提出“希望兩院院士牢固樹立追求真理、造福人類、服務國家的理念……團結帶領全國科技界為加快建設國家創新體系、建設創新型國家而努力奮斗”;
7月6日,全國科技創新大會。胡錦濤總書記在會上發表重要講話指出,到2020年,我們要達到的目標是:基本建成適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符合科技發展規律的中國特色國家創新體系……
“國家創新體系”這六個字,居廟堂之上、居江湖之遠,越來越被人們耳熟能詳。
與此同時,在美國的華盛頓,一場關于中國創新的聽證會正在進行。美國國會授權成立的美中經濟與安全評估委員會邀請9名美國專家和學者,分別從理念、基礎設施、信息技術和國防創新方面,審視和評估中國創新政策和成果,討論中國國家創新將給美國帶來何種影響。
美國前總統克林頓在1993 年公布了一項技術支持計劃,計劃中指出“投資于技術就是投資于美國的前途”。1996年7月,日本政府通過一項計劃,決定在其后的5年內向科技投入1550億美元的研究開發經費,以資助“爭奪地盤的戰斗”。 顯然,科技發展領域的競爭已經演變成為國際競爭的一個焦點,國家科技創新體系建設也因此而成為必然。
建設國家創新體系,與時代不斷大量涌現的新詞匯相比,不只是一個新鮮的提法,它正在成為世界角逐的發力點,成為強國發展戰略的重大選擇。
追根溯源
“國家創新體系”并不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名詞。
1987年,英國著名技術創新研究專家弗里曼(C.Freeman)首次提出“國家創新體系”這個全新的概念。他及其他一些西方學者認為:日本在技術落后的情況下,在短短的20年內,以技術創新為主導,以組織創新和制度創新為依托,其國家經濟出現了強勁發展勢頭,一躍成為世界工業強國,其根本原因是一種被其稱為“國家創新系統”的機制在日本經濟高速發展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這是一段毋庸置疑的史實。
二次大戰之后的20世紀50年代,日本涌現出一批現代化企業,他們引進錄音機、半導體晶體管、維尼綸、氧氣頂吹轉爐等高新技術,慢慢轉化和吸收。20世紀60年代,日本繼而從引進模仿向創新轉變,提出了著名的“國民收入倍增計劃”。70年代,日本在科技體制方面發展以“研究組合”方式建立的官產學合作組織,成功地抓住了新的技術革命與產業革命。20世紀80年代至今,通產省和科學技術廳聯合提出了“科學技術立國”口號,激勵國民和科研人員發揮出創造力和堅忍不拔的精神,舉傾國之力與歐美為首的世界各國展開競爭。
沒有人能漠視這種轉變。但國家創新體系的“成名”應該歸功于OECD—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
在日本和隨后的其他東亞新興工業化國家和地區迅速崛起的背景下,日本的國家技術創新系統,成為世界各國的研究對象。而歐美發達國家,特別是美國卻走了一條不同于日本“技術立國”的路,他們更注重知識創新。進入90年代,這兩種路線呈現出不同的景象,以“技術立國”的日本開始明顯感到后勁不足,而歐美國家則顯示出強大的國際競爭力。據美國國家競爭力委員會稱,美國在27個關鍵技術領域中已取得24個領先地位。
由此,人們更加認識到,一個國家不論現在的科技水平如何,選擇正確的國家科技發展戰略是至關重要的,這一認識,在世界范圍內喚起了新一輪探討建設國家創新體系的熱情。
1994年,OECD在其成員國內啟動和開展了長達數十年的“國家創新體系項目”的研究,出版了大量工作論文和國別以及綜合性分析報告,使國家創新體系的概念進一步從理論研究走向政策實踐。此后,世界銀行(WB)、聯合國貿易與發展會議(UNCTAD)、歐盟 (UN)等國際組織也都相繼采用了“國家創新體系”的概念。
在弗里曼提出國家創新體系概念10年之后的1997年,OECD發表《1996年科學、技術和產業展望》,中國科技部于1997年2月組織翻譯出版,“國家創新體系”第一次通過官方渠道被這個世界上新興的經濟大國的國民所認識。
在這本小冊子中,譯者強調了在知識經濟中“知識網絡”與“國家創新體系”的重要性。而關于“國家創新體系”的解釋,書中有以下描述:
“創新是由不同參與者和機構的共同體大量互動作用的結果,把這些看成一個整體就稱作國家創新體系,日益明顯的趨勢是,這些創新體系正在擴展超出國界而變為國際性的。從本質上看,創新體系是由于存在與企業、政府和學術界的關于科技發展方面的相互關系與交流所構成的。在這個系統中,相互之間的互動作用直接影響著企業的創新成效和整個經濟體系。”
這僅僅被相關學者看做一種翻譯—從一種語言的表述變更為另一種語言。盡管人們對國家創新系統進行了大量的理論研究和政策研究,然而世界知名的瑞典Lund大學創新學教授埃德奎斯特說,國家創新系統研究至今仍然只是一種研究進路或概念框架,尚未達到“理論”的程度。由于創新系統研究尚未達到“理論”的程度,所以很難根據國家創新系統研究提出可以經過實證檢驗的假說。
現在,一個“年齡”只有25歲的國之體系,被世人認知,并慢慢被引入“實踐檢驗真理”的渠道。
強國之本
東方睡獅覺醒之后一直在尋找一條強國之路。
1949年10月,中華人民共和國宣告成立,次月,中國科學院成立。隨后,政府部門、企業、大學和地方科研機構都相繼建立。對于這個締造了四大文明的千年古國來說,中國國家的創新發展是和新中國的成長同步的。
在建國初期的30年,為了國防安全的需要,中國的高新技術發展傾向于軍事方面,在高能物理、化學物理、近地空間海洋科學等方面進行了不懈努力,“兩彈一星”的研制成功是其重要的標志。這些科技的成就,不但大大提高了中國的國際威望,而且促進了此后中國高新技術的建立和發展。
此時中國所謂的創新模式主要是“政府主導型”,由政府直接控制,相應的組織系統按照功能和行政隸屬關系嚴格分工;創新動機來源于政府認為的國家經濟發展和國防安全需要。
就在同期,美國的工業企業、大學和政府部門為了更便利地利用大學的研究力量,開始在大學周圍建立從事高技術研發的實驗室,進而派生出了創業公司,形成了高技術產業聚集帶,成為高技術工業園。其中著名的有西部后來被稱為硅谷、依托斯坦福大學的“斯坦福研究園”,東部波士頓城郊、依托麻省理工學院的128號公路地區等,這一趨勢多年方興未艾。
20世紀70年代,美國個人計算機的產業化發展,硅谷又走在前面,涌現出蘋果電腦等20家計算機公司以及更為復雜的以太陽微系統等公司為主導的工作站產業。
此時的中國,“創新”的執行者或組織者進行創新是為了完成政府任務,其利益不直接取決于它們的現實成果,同時也不承擔創新失敗的風險和責任。但這一現狀正在隨著歷史的進程在慢慢改變。
在其后的近20年時間,國家設立科技計劃,并逐漸在計劃中引入競爭機制。這種模式的形成是伴隨著中國改革開放的進程而出現,隨著國有企業自主權的不斷擴大、市場對企業的調節作用不斷增強而發展的。863計劃、火炬計劃、星火計劃……與此同時,為迎接世界高新技術革命浪潮,1985年7月中國第一個高科技園區“深圳科學工業區”成立,中國也像許多國家一樣興辦了許多科技園區。
為破除計劃經濟體制的樊籠,中國政府在這一時期作出科技體制改革的決定,基本方針是“經濟建設必須依靠科學技術,科學技術工作必須面向經濟建設”,改革撥款制度,打破科研院所長期吃“大鍋飯”的局面,培育技術市場,推動科研成果實現市場化、商品化、產業化,讓科技經濟合成“一張皮”。在一些具體措施的引導下,科技界以空前的熱情投入到經濟建設主戰場,以多種形式進入市場經濟。
在新中國科技發展的紀年史上,1995是一個標志。
這一年,國家啟動 “科教興國”戰略。第二年,國家決定啟動《技術創新工程》,重點是提高企業的技術創新能力。
這些改革措施均在不同歷史階段發揮了作用。
此時已是世紀之末,距弗里曼首次提出“國家創新體系”過去了10年。
1997年底,中科院在系統研究了世界經濟和科技發展態勢之后,從中國經濟社會發展和科技發展的全局出發,向中央提交《迎接知識經濟時代,建設國家創新體系》的研究報告。就在當年年初,科技部剛剛組織翻譯出版了OECD發表的《1996年科學、技術和產業展望》。中科院提出建設面向21世紀的國家創新體系的思路和新時期中科院的戰略選擇,建議國家組織實施“知識創新工程”,并主動請纓,“承擔知識創新工程的試點任務”。
第二年6月,國務院通過了中國科學院關于開展知識創新工程試點工作的匯報提綱,決定由中國科學院先行啟動“知識創新工程”,作為國家創新體系試點。
在知識創新工程實施的十年中,中科院取得了近百項重大科技成果:載人航天工程,攻克了70多項關鍵技術,創造了100多項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新技術、新方法;“龍芯”系列通用CPU芯片的研制成功,結束了我國信息產業“有機無芯”的歷史;曙光、深騰系列超級服務器的研發,打破了我國超級計算機完全依賴于國外進口并受到嚴重限制的局面。具有核心自主知識產權、世界上第一套萬噸級甲醇制烯烴工業化裝置,是中科院在長期基礎研究的基礎上形成的關鍵核心技術突破。此外,還有人類基因組計劃1%測序精確圖的完成、水稻基因組測序與功能研究、糧食估產與農情監測、青藏鐵路工程凍土路基穩定性關鍵技術與示范工程、SARS及禽流感研究與防治……
由此看出,科技創新是一種變革時代的巨大力量,它改變了人們的生產和生活方式,帶動和促進了整個社會的發展,顯著提升了國家的綜合實力。同時,科技創新也成為應對全球金融危機的最有效的方式。
對于源于古拉丁語的“創新”“Innovore”,在世紀初的1912年,美籍奧地利經濟學家約瑟夫·熊彼特在其著名的《經濟發展理論》一書中,就為這個詞語賦予了現代意義上的經濟學內涵:即“創新”是指生產函數或者供給函數的變化,是生產要素和生產條件的“新的組合”,是企業家最重要的職能和經濟發展與變革的內在驅動力。最為世人所注重的,是約瑟夫·熊彼特還這樣定義:“創新”可以基于“發明”或“試驗”,但只要“發明”或“試驗”“還沒有得到實際上的應用,那么在經濟上就是不起作用的。
破題之路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應用則成為檢驗創新價值的標準。
時空交換,跨過新的世紀,中國科技體制改革逐漸進入到一個從微觀到宏觀、從機制改革到結構調整、從封閉運行到開放重組的新階段。
“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們依照蘇聯的計劃經濟模式建立起了中國的科學技術體制,其理論假定就是科學技術成果可以自然而然地轉化為社會生產力,而企業在這種轉化過程中只是被動的接受者。”當年在中國社科院世經政研究所工作的王春法曾刊文呼吁國家科技創新體系也需創新,10年之后他雖然已升任中國科協書記處書記,但他當年的文字仍能從一個專業學者的角度讓人們明晰利弊:
“科研成果長期不能夠及時有效地轉化,轉化率低這說明了中國國家創新體系存在著系統失效的現象。何以如此呢?除了重視國家創新體系的諸多構成因素及其相互關系以外,我們還必須從國家專有因素上去尋找原因,因為正是這些因素決定了中國國家創新體系的獨特之處。比如說市場機制發育不完善導致的技術創新主體相對較弱、科技體制方面的宏觀蘇聯模式與微觀歐美模式之間的矛盾、強有力的政府干預與協調機制、體制功能弱化導致的政策主導性等。”
這不是一家之言,也不是一時之談。
10年之后,宏觀經濟研究院體管所李振京和張林山同樣著文探討此類弊端,他們認為我國科技體制改革一直以科技成果的市場化為目標,但國家宏觀的科技管理體制并沒有根本性的改變,同時指出我國政府在技術創新體系中發揮著非常重要作用,但還存在“越位”現象,主要表現在R&D(見文末注釋)投入還是以政府投入為主,政府擁有創新與否的決策權和對創新資源分配的壟斷權。此外,目前我國技術創新活動所遵循的制度規范往往存在于經濟與科技的政策法規體系中,沒有形成獨立的體系,這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規范技術創新活動的針對性和有效性。
來自權威的數據統計,我國對外技術依存度高達50%,而美國、日本僅為5%左右。這一方面,反映了我國產業總體技術發展水平較低的現狀;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國內還沒有形成“注重創新能力建設”和“保障創新領先者權益”的政策環境。
這與美國就中國創新舉行的聽證會的結論不謀而合。
這是一場旨在對中國的創新政策和成果作出評估的聽證會。
亞利桑那州立大學西蒙教授作證時說:2010年的中國科技資金中,50.3%來自地方政府,49.7%來自中央政府。
來自佐治亞理工學院的布雷茲尼茨教授作證時指出,美國不應擔心中國是否會取代硅谷,而更應擔心中國將西方已有的研發成果混合、改進、本土化和商業化的能力,這種能力被稱作“第二代創新”。
9名美國專家和學者分別從理念、基礎設施、信息技術和國防創新方面,審視和評估了中國鼓勵創新的政策和成果,認為中國的自主創新能力在可預見的將來不會取代美國,但需要警惕其“山寨”能力。
世界經濟論壇公布的《2011—2012世界競爭力報告》顯示,中國國家競爭力在142個國家中排名第26位,被歸為效率驅動型國家,距離美、德、日、韓等35個創新驅動型國家尚有較大差距。后者的共同特征是:創新綜合指數明顯高于其他國家,科技進步貢獻率在70%以上,研發投入占GDP的比例一般在2%以上,對外技術依存度指標一般在30%以下。
在中國,全國企業研發投入占銷售收入比重僅為0.74%,大中型企業才為0.93%,遠低于發達國家2.5%~4%的平均水平。中國科技的世界競爭力明顯處于劣勢。
中國電子信息產業發展研究院工業科技研究所對中國企業的研發能力進行調研,發現中國企業研發能力薄弱,自主創新能力不強,已成為“大而不強”最基本的特征。
研究所所長黃林莉接受采訪時分析:從研發投入看,2009年中國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研發經費內部支出僅占主營業務收入的0.69%,特別是大型企業集團不僅在研發投入占比方面低于跨國公司,在研發投入總量上更是遠遠落后;從專利水平看,2010年,中國申請PCT(國際專利合約)專利12337件,僅相當于美國的1/4、日本的1/3;從標準來看,以中國企業牽頭且成為世界主流標準的,僅有TD-SCDMA等少數幾個;同時,中國制造企業處于產業鏈的中低端,資源能源利用率不高、環境污染較大,獲取的回報較低。要扭轉這種局面,就必須堅持創新驅動,增強自主創新能力,并以此為突破口,提高產業核心競爭力。
我們的原始創新能力不足,關鍵技術自給率低。企業作為技術創新的主體地位沒有確立,高校、研究院所和企業之間的關系沒有理順,產學研用結合得不夠緊密,各創新單元組合在一起以后的整體效能需要提高。從資源配置角度看來,行政因素還是太多,條塊分割造成的資源分散、重復建設等問題,限制和影響了創新的效能和能力”。2012年11月3日,在上海開幕的浦江創新論壇,科技部部長萬鋼做主旨演講時坦陳,“從科研的管理上看,現行的科研管理體制、管理方式還不能完全符合創新的規律;從人才培養上看,創新環境還不夠優化。對青年人才培養還缺乏行之有效的措施;吸引和聚集高層次人才、領軍人才的措施還不到位;創新團隊發揮作用的環境還不完善;人才評價的方式方法還須符合規律。”
技術創新戰略的選擇,決定著我國的發展前景與未來命運。為此,必須從國家層次上整合創新資源的角度進行組織與制度的創新,加快國家創新體系的建設,提高自主技術創新能力。這是我們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迫切要求。
國家創新體系成為中國科技強國的破題之路。
他山之石
盡管由于“國家創新體系”本身的復雜性及國別特征,各國的創新體系與該國的制度、文化、資源、大小、科技和經濟發展水平等國情有關,因而其至今尚未有明確和統一的定義,也沒有人能為“國家創新體系”制定一個世界標準。但可以肯定,世界強國、世界大國的發展,和“國家創新體系”的建設和發展密不可分。
美國是當今世界科技最發達的國家,擁有世界上最龐大的科學家、工程師隊伍。在世界公認的四大科技文獻檢索系統中,美國發表的論文數占到了總數的近40%。美國不僅在科技知識創新方面走在世界前列,而且還是世界上擁有專利最多的國家。此外,美國的科研設備和科研手段、科研水平與潛力、高科技產業發展也均居世界領先地位。
把企業放到科技創新體系的核心位置,是美國科技發展的重要指導思想,同時,也被半個多世紀以來高技術產業發展的實踐證明是一條成功的經驗。美國有一套全國性的法律以及證券、稅收、會計、公司治理、破產,移民和研發等規范。它們是分權和分散的,但是又有緊密的聯系和很強的互補性。這個體制以市場為導向,鼓勵競爭,特別是鼓勵創新企業。
惠普、蘋果、雅虎等企業均是由兩個白手起家的年輕人創建的,這些例子并不是巧合。在歐洲建立一家公司平均所耗時間是在美國所需時間的12倍,而且成本高3倍。創業企業家們不僅具有高科技的背景,而且有通過創建企業向全世界推廣新技術的強烈愿望,對他們來說,創建企業的過程以及與整個世界共享新技術成就的遠景才是創業的真正理想所在。
而在日本,許多經濟學家從不同角度研究了技術進步對經濟增長的貢獻,雖然測算方法和結果不盡相同,卻都認為科技進步對經濟發展有重要促進作用。并且經濟發展水平越高的國家,技術進步對經濟發展的貢獻也越大。美國教授丹尼森系統分析了世界上10多個國家1962~1982年的經濟增長情況,認為技術進步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約為50%~70%。1991年世界銀行分析了68個國家技術進步情況,認為發展中國家技術進步對國內生產總值的貢獻率約為14.3%,同期法國為56.7%,德國為51%,英國為50%。
事實表明,在日趨激烈的國際競爭中,能否掌握先進的知識和科學技術是關系到一個國家能否立于不敗之地的關鍵,而在這個過程中,最核心的則是擁有了多少具有自主創新能力的人才。
一個國家諾貝爾獎獲得者人數多少可以從一個方面反映一國的原始創新能力。根據歷年來諾貝爾獎的獲獎名單統計,從1985到2005年的20年間,共52位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中,有34位為美國人或在美國居住,占64%;47位化學獎得主中有28位為美國人或在美國從事研究工作,占59.6%;生理學或醫學獎的46位獲獎者中,有28位美國人,占46%;33位經濟學獎得主中,有23.5位美國人(其中一人為以色列和美國雙重國籍),占71.2%。從以上數據分析可以看出,美國的原始創新能力無疑高居全球榜首。
“國家創新體系”成為世界強國的一個發育皿和孵化器。同時,其計劃和管理水平也成為衡量一個國家強弱的內在標尺。
這是一個世界性的定義,廣泛而概括。依此觀點,一種經濟的創新績效不僅取決于單個機構(企業、研究機構、大學等)孤立的行動,而且“取決于它們作為知識的創造和運用的集合系統中的各單元之間多少互相影響以及它們與社會體制(例如價值、規范、法規框架等)的內在作用。”
對于中國的差距,科技部部長萬鋼有清醒的認識:“我當部長的五年中,無時無刻不在考慮深化科技體制改革這個問題。而這五年中,科技部也進行了很多創新和完善,但這與建設創新型國家的要求,與廣大科技工作者的期待還有相當距離。”
國之體系
1999年,時任中國科學學會及科技政策研究會理事長的馮之浚在其主編的《國家創新系統的理論與政策》一書中說:“國家創新系統是指一個國家內部各有關部門和機構間相互作用而形成的推動創新的網絡,是由經濟和科技的組織機構組成的創新推動網絡。”
2007年8月,由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和國家科技部共同主辦的“中國國家創新體系研究:體制改革與全球融合”國際研討會在北京成功召開,研討會致力于比較中國與經合組織成員國在創新體系建設方面的經驗,共同探討和推動國家創新體系建設的有關理論及實踐
6年后,一個名為“中長期規劃第二專題組”的部門對“什么是國家創新體系”作出了更為完整、妥帖和更符合國情的定義:
“國家創新體系泛指一個國家整合創新要素所構成的社會網絡”。其中指出,“國家創新體系是一個完整、開放的體系,是若干要素按一定關系組成的網絡。國家創新體系是一個復雜的巨系統,涉及的不僅僅是科技界,還包括經濟、國防、社會,政治和教育等諸多方面。”
這不是一個草率的定義,也不是某位學者、某個部門的一家之言。這個部門有一個對外的名稱—科技體制改革與國家創新體系研究專題組,專題組幾十位專家經過長達一年的調查研究,開了上千人次的座談會,凝煉出這段表述國家創新體系的基本定義。
2005年12月31日,建設國家創新體系進入《國家中長期科學和技術發展規劃綱要(2006—2020)》,并在其中占據整段章節。《綱要》稱“我國現行科技體制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以及經濟、科技大發展的要求,還存在著諸多不相適應之處”,要求深化科技體制改革,以服務國家目標和調動廣大科技人員的積極性和創造性為出發點,以促進全社會科技資源高效配置和綜合集成為重點,以建立企業為主體、產學研結合的技術創新體系為突破口,全面推進中國特色國家創新體系建設,大幅度提高國家自主創新能力。
9天后,全國科學技術大會召開。黨中央、國務院做出《關于實施科技規劃綱要增強自主創新能力的決定》,全面推進提高自主創新能力、建設創新型國家戰略的實施。國際輿論敏感地指出,“這個以接近10%的速度飛翔了30年的國家,在關注GDP增速的同時,開始更加關注GDP的構成和質量。”
此后一系列重大會議和措施一次次將“創新”的要義傳遞到中國的每一座城市。
—2006年6月,胡錦濤總書記在兩院院士大會上的講話提出“走出中國特色自主創新道路”,“把增強自主創新能力作為調整經濟結構、轉變經濟增長方式的中心環節”。
—2007年10月,中國共產黨第十七次全國代表大會指出,提高自主創新能力,建設創新型國家,這是國家發展戰略的核心,是提高綜合國力的關鍵。
—2008年7月1日修訂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科技進步法》正式實施,以法律形式確立了提高自主創新能力、建設創新型國家的奮斗目標。
2011年6月下旬,科技部部長萬鋼和時任科技部黨組副書記、副部長王志剛向劉延東匯報科技體制改革相關情況。隨后,科技部又在南京、無錫、蘇州、安徽等地進行初步調研。
7月20日,按照國務院總理溫家寶的指示,由科技部、工信部等19個部門及江蘇、北京兩個省市,正式組成科技體制改革和國家創新體系建設調研及文件起草小組,劉延東任組長,辦公室設在科技部。這19個部門不光是科學口的,也包括與改革、經濟發展有關的單位。這個部門的成立,將“國家創新體系“的建設推至前所未有的高度。
中國的科技體制改革從1985年開始,至今已27年。期間經歷了多次重大變革,國家創新體系不斷完善,科技產出不斷提高。新一輪科技體制改革的核心任務是什么,怎么改?成為科技體制改革和國家創新體系建設調研及文件起草小組研究的重點。
在全國科技創新大會召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國家科技體制改革和創新體系建設領導小組于2012年7月30日召開第一次會議。劉延東在會議中特別強調,中央關于深化科技體制改革、加快國家創新體系建設的要求已經明確,關鍵是要抓好落實。
在不到一年時間里,起草小組提交了43份、合計120萬字的調研報告。還通過我駐外使館調研、召開外國駐華科技外交官研討會等形式,比較、研究了G20國家科技體制情況,借鑒有益做法,5輪較大范圍征求意見和30多次修改完善,終于鍛造出中國國家創新體系的里程碑—《關于深化科技體制改革加快國家創新體系建設的意見》。
《意見》共8個部分21條,核心是解決科技和經濟“兩張皮”問題,推進科技與經濟的緊密結合,真正建立企業主導產業技術研發創新的主體。《意見》指出,要強化企業技術創新主體地位,促進科技與經濟緊密結合;加強統籌部署和協同創新,提高創新體系整體效能;改革科技管理體制,促進管理科學化和資源高效利用;完善人才發展機制,激發科技人員積極性和創造性。
“《意見》對科技管理體制的弊端進行了反思,提出傳統科技管理格局下,科技資源配置存在的過度行政化、分散、重復、封閉、低效等突出問題,以及科技項目和經費管理不盡合理,研發和成果轉移轉化效率不高等問題。”科技部部長萬鋼這樣評價《意見》。
新華社說,這是指導我國科技改革發展和創新型國家建設的又一個綱領性文件,標志著我國建設創新型國家的進程進入一個新的歷史節點。
在中國幾十年計劃經濟體制下,政府的影響滲透到經濟領域的各個環節,工業管理部門包攬了大量自己不應承擔的責任,從而使企業退化為簡單的加工車間。久而久之,企業在全球一體化的市場上無法形成自己的核心競爭力,在激烈的市場角逐中劣勢凸顯。
“創新”是一個西方經濟學名詞,濫觴于1912年美國經濟學家熊彼特的《經濟發展理論》。現在,我們需要用這樣一把鑰匙,打開強國之門,而《關于深化科技體制改革加快國家創新體系建設的意見》,則成為尋找鑰匙的“路書”,其路修遠,其書輝煌。
注釋:R&D(research and development),指在科學技術領域,為增加知識總量(包括人類文化和社會知識的總量),以及運用這些知識去創造新的應用進行的系統的創造性的活動,包括基礎研究、應用研究、試驗發展三類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