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爾夫之戀

高明娟

午后，靜謐的陽光，寶姿一個人坐在寬大的辦公室里，邊喝咖啡邊翻閱一本精美的雜志，是關于高爾夫的。這是潤生上午剛剛快遞過來的。

她難以想象，一個身價過億的董事長，為了兩本雜志，專程跑快遞公司。沒錯，那分明是他的字跡，像上學時一樣龍飛鳳舞，瀟灑飄逸。

書頁間隱隱透著煙草的氣息，那是屬于他的氣息，性感，迷離。細細品味著那些低調奢華的文字，她又一次回到潤生第一次帶他打高爾夫的情景。

寶姿正在寫一部上流社會的愛情小說，很想體驗一下奢華的生活，老同學潤生說：“高爾夫是一項貴族運動，不如我帶你去感受一下吧?！?/p>

潤生在外市開一個很大的公司，陪客戶打高爾夫是家常便飯，這次帶的是一個瑞典客戶，兩人是關系非常好的朋友。

一輛大奔緩緩停在寶姿身邊，一個金發老外下車，潤生替他們做了介紹，那老外用中文說：“你好！”。寶姿的小手在潤生有力的大手里停留了很久，一種久違的溫暖和安全感全部回到了身邊。

嶄新的奔馳，豪華舒適。潤生介紹：“這是我昨天剛買的新車，是越野車，你和史蒂夫幸運地成為這輛車的第一批貴客。”

寶姿不敢相信，這就是當年那個上高中時別人吃饅頭，他啃窩窩頭的窮小子嗎？這就是那個跟自己分吃一個雞蛋的潤生嗎？真的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中午吃飯，潤生跟寶姿介紹了他和史蒂夫今天的約定：潤生讓史蒂夫12桿，12桿以內算史蒂夫贏，12桿以上潤生贏。輸的一方要跪著把300元錢交給對方，以示心服口服。

寶姿本來是不喝酒的，聽了這個約定，她倒了半杯啤酒友好地祝福史蒂夫：“祝你成為今天的贏家！”潤生翻譯過去，史蒂夫興奮地將一杯啤酒一飲而盡，朝寶姿友好地笑著。

奔馳翻山越嶺，輕松自如，如同四蹄騰空的赤兔馬，顯出了越野車的優勢。很快到了一家高爾夫會館。車剛一停下，就有球童過來打開后備箱，取出兩個沉重的高爾夫專用包，里面裝著球桿等物品。

三個人拿著鑰匙去更衣室，寶姿沒打算打球，便在休息室等他們。坐在舒適的沙發里，服務員微笑著端來一杯水，那笑質樸自然，宛如宋代汝窯散發出的那種溫潤柔瑩的光芒，讓人覺得溫暖、貼心。會館素凈、淡雅，有一種低調的奢華。

潤生和史蒂夫更衣完畢，三人乘上高爾夫球車，天已下起了雨?！跋掠赀€能打嗎？”寶姿有些擔憂。

“打。癡迷的高爾夫愛好者什么天氣都能打，無論風霜雨雪，這是一種挑戰?！睗櫳哪樣幸恍┼嵵亍！安挥脫?，我替你準備了雨傘?！睗櫳鷮氉丝偸菬o微不至，在高中時就這樣。

“高爾夫原意為在綠地和新鮮空氣中的美好生活”，潤生一邊做準備，一邊耐心給寶姿介紹，“它是一種把享受大自然樂趣、體育鍛煉和游戲集于一身的運動?！睂氉艘幌卤灰煌麩o邊的綠色吸引住了，還有那河流，長草、蘆葦和一塵不染的野花，還有松樹，松樹上有綠色的累累的果實。

寶姿上學時，常摘這種松球交到學校，冬天教室里生爐子用。有一次，她看到一棵高大的松樹，樹梢上有很多大大的松球，可是很難爬上去，只好在樹下呆呆地望著。潤生已經完成了學校規定的重量，看著在樹下發呆的寶姿，二話不說，脫下鞋，蹭蹭地爬到了樹頂?！翱辞?！”潤生摘下那大大的果實，朝寶姿扔下來，正扔得起勁。只聽潤生大叫：“不好！有馬蜂！快跑！”潤生從樹上跳下來，拉起寶姿就跑?？墒且呀浲砹?，馬蜂成片地撲上來，潤生脫下身上的外套，罩在寶姿頭上，自己的臉卻被馬蜂咬了一口。兩人跑到河邊，才把馬蜂甩掉。潤生的臉上已經起了一個大大的膿包，疼得齜牙咧嘴。寶姿嚇的掉了眼淚：“潤生哥，你不會死吧？聽說馬蜂會蜇死人的?！薄罢婺艽篌@小怪，聽說把毒吸出來就沒事了?！?/p>

寶姿毫不猶豫地用嘴吸起那個膿包來，吸完了，兩人的臉都紅了。寶姿小聲問：“是不是很疼？”潤生說了一句：“疼并快樂著！”他說的是真話，兩人同桌半年，那是第一次肌膚相親。

“看球！”寶姿恍惚中又聽到潤生的大喊，她還沒有從那青澀而美好的回憶中完全醒來。潤生跑過來，拉著她跑出一段距離，有些生氣：“我剛才沒跟你講過嗎，打高爾夫最重要的是安全！”

的確，一下車，潤生第一件事就是講安全問題——“球員在擊球或練習揮桿時，應確保球可能擊打到的地方無人站立。如果球員打球后球飛向可能會擊中別人的方向，球員應當立即高聲喊叫進行警告，在該場合警告的慣用語是‘看球！”

“我剛才警告你，你為什么沒反應？你知不知道許多球場都發生過死人的事情！”潤生還在生寶姿的氣。

“潤生哥，對不起。剛才看到這些松球，突然想起你當年被馬蜂蟄的事情，所以沒反應過來?！?/p>

潤生一看沒事了，也知道自己脾氣大了點。看著那些飽滿可愛的松球，輕輕地問：“喜歡嗎？”寶姿點點頭?！案缃o你摘?！睗櫳惶?，摘了兩顆大個兒的松球朝寶姿扔過來?！翱辞?！”兩人哈哈大笑。此刻的潤生哪像個身價過億的老總，分明又回到了那窮苦但快樂的高中時代。

潤生打球的時候異常專注，瞄準，判斷，揮桿，“鐺”的一聲，球飛出的一剎那，真的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他揮桿的姿勢特迷人，特性感。寶姿終于明白，為什么黛絲蕊會那么執著地愛著拿破侖，男人的魅力有時與長相無關。客觀地說，潤生不是個很帥的男人，1米70多一點的個子，因為長期打球，保持得相當不錯。

雨越下越大，潤生為寶姿準備了一把傘，非常大，兩個人站在下面綽綽有余。盡管打著傘，但是頻繁地上車下車，早已把裙子淋濕。高爾夫球場上，無遮無擋，雖是夏天，風夾著雨，打在身上，還是很涼。

“球童，請打電話讓前臺送一件雨衣來?！?/p>

“穿雨衣能打球嗎？”自己穿著雨衣的球童有些不解。

“給我小妹穿?！?/p>

“對不起，前臺沒有雨衣。”球童抱歉。

“那，停車，拿出我的毛巾來。”潤生冒著雨，從車后的大包里拿出一條潔白的大毛巾，心疼地給寶姿披在肩上，“這樣的天氣真不該帶你來，第一次體驗高爾夫，就風雨交加?！?/p>

“我喜歡！”寶姿真的是滿心的歡喜。她真的喜歡這新奇的一切，喜歡被這樣優秀的男人心疼的感覺。

潤生的T恤衫早已被雨淋濕，但他真的是一點都不在乎。他叼著煙，要打球的時候，就把抽了半截的煙扔在草地上，煙在碧綠的草坪上冒著煙兒，打完了，撿起來繼續抽。寶姿覺得，這一系列動作，別有一番男人的味道。

盡管潤生不怕雨淋，但寶姿還是怕他會感冒。他站在一邊等待史蒂夫打球的時候，寶姿就會把傘舉到他的頭頂。潤生也會自然而然地站到寶姿前面：“給你擋擋風?！?/p>

潤生怕風吹著寶姿，寶姿怕雨打濕潤生。兩人的身體越靠越近，寶姿飽滿的乳峰緊緊地靠著潤生的后背，她能感覺到潤生的身體在膨脹，在顫抖。潤生轉身緊緊地擁著寶姿的腰。這一天，他在夢中盼了很多年。

寶姿的頭無力地靠在潤生的肩頭，他們誰都不忍心說話，生怕一說話夢就會醒來。兩人都在心中感謝這雨，如果沒有雨，沒有這雨中的高爾夫，他們很難有勇氣再靠近。

不遠處，史蒂夫打了一個漂亮的球，興奮地大喊潤生的名字。潤生只好走過去，臨到他打了。可是他卻無論如何集中不了精力，他無法從剛才美妙的夢中醒來。那個球，竟然打出了界外。

“John（潤生的英文名），你怎么這么不在狀態？按說，我該高興才對，這樣我就有贏的可能了。可是，John，我認識你五年了，你不是個隨便的人。你開公司，開酒吧，卻潔身自好，無論在哪個國家，你對女孩子都有免疫力。我不明白，這個女孩子并不比那些法國女郎風情?！弊鳛闈櫳嗄甑纳饣锇榧婧糜?，史蒂夫發出由衷的疑惑。

“史蒂夫，你不懂，這是我的初戀！”潤生用英語跟史蒂夫交談。

“這么好的姑娘，你為什么不娶她？”

“因為貧窮。高三畢業的時候，寶姿的媽媽生病，急需錢做手術，寶姿沒錢上大學。我們家更是家徒四壁，無錢資助她。當時班里有個女同學的哥哥很喜歡寶姿，他的家庭很富有，就交了寶姿的學費和媽媽的手術費。媽媽的命保住了，寶姿的媽媽無論如何都要寶姿嫁給恩人。史蒂夫，你永遠不會懂，一個男人因為沒錢，而不得不舍棄自己的所愛，那種感覺真的生不如死。你一直問我，為什么在短短的幾年就能把公司發展到這么大的規模，就能把業務拓展到那么多國家。”潤生深深地吸了口煙，眼睛望向遠方。

“我會替你保守秘密的，看來我得感謝這個女孩子，因為她的出現，我今天贏的把握比較大?！笔返俜虼抵谏?，打球去了，他連著打了兩個小鳥球，得意極了。

寶姿看了看史蒂夫記在紙上的積分，才想起潤生跟史蒂夫的博弈，擔憂地問：“已經打了10洞，你贏的可能性有多大？”

潤生說：“剛才我的狀態不佳，他現在狀態良好。但是，我一定要贏得這場博弈。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在你面前打球?！睗櫳墙^對的高爾夫高手，每個季度俱樂部的比賽，他不是冠軍就是亞軍。

寶姿怕分散潤生的精力，不敢輕易下車。她坐在車上觀看，潤生一桿一桿打得極其慎重。有一次，明明已經打到長草里，他愣是成功地把球救起，而史蒂夫則節節敗退。

寶姿悄悄地問潤生：“史蒂夫打球比你晚嗎？”

“不，他是我師父，我第一次打球就是他把我領進球場的。”

“這么說，是青出于藍勝于藍了？哥，你可真聰明，怪不得當年能考上名牌大學呢?！睂氉烁皆跐櫳暮蟊成?，內心充滿驕傲，“我今天就是來看你怎樣征服世界的。”

遠處，史蒂夫正在絞盡腦汁研究怎樣救出打進長草里的球。潤生撐開那把大傘，擋在高爾夫球車的一側。他回頭，撩起寶姿柳絲般的長發，深深地吻了下去。寶姿幸福地閉上眼睛，仿佛整個天地都不存在了。潤生的身上散發著大自然青草和松針的味道，那氣息彌彌散散。

雨點打在傘面上，噼里啪啦，是幸福的雨滴，是甜蜜的雨滴。

哦！這醉人的雨中高爾夫！這醉人的愛情！

“小妹，知道嗎？我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這一天。”

“是的，你當時就開玩笑，說要開著奔馳來接我?！?/p>

“小妹，打了這么多次高爾夫，我從沒像今天這么滿足過。我要在這里辦一張會員卡，每周末在這打兩天，住一個晚上。我教會你打高爾夫。”潤生擁抱著柔情似水的寶姿，再也不愿分開?！皝淼臅r候，我看到周圍有別墅出售，我想給你買一棟，你不必工作了，就在這別墅里專心寫作，好不好？”

“John！”史蒂夫垂頭喪氣地走過來，他沒有成功救起那個球，反而將它打進了湖里。潤生依依不舍地跳下車，又一次瀟灑地把球打到了果嶺上。

雨已經停了，草分外的綠，花分外的紅。潤生如有神助，一桿比一桿打得好，已經贏了史蒂夫14桿。

雨停了，不必打傘了，寶姿也就不好意思離潤生那么近。可是，潤生卻伸出手，尋找著寶姿的手。兩人一擊掌“耶！”手舞足蹈。

史蒂夫竭盡全力，想在最后一洞扳回敗局，可是竟又輸兩桿。比賽結束，潤生共贏了史蒂夫16桿，這真是超發揮。

史蒂夫垂頭喪氣，但卻心服口服的說了句：“你小子，今天可真是幸運，贏了球還贏了愛情，你簡直贏得了全世界！”

付費的時候，潤生付的是自己和寶姿的那份，他和史蒂夫是AA制。史蒂夫來了，他不好意思地朝寶姿笑笑，顯然中午寶姿對他的祝福沒有實現。他交了自己該交的，又掏出300元心服口服地遞到潤生手里。

上了奔馳，朝市區駛去。潤生說：“小妹，你要寫小說，得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以后，我會經常帶你去西歐、美國，體驗一下異域風情。對了，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話呢。你愿意我每周末教你打球嗎？你愿意住進別墅，讓我每周都看到你嗎？”

寶姿何嘗不想找一個安靜的環境，不必為生計奔波，專心寫作，早日成為名作家。但是她知道住進別墅意味著什么。正在這時，包里的手機響了，是自己的小女兒：“媽咪，你什么時候回來？你一定淋雨了吧？爸爸為你熬了姜湯，快回來喝哦！”“好的，寶貝。”本來說好要跟潤生一起吃晚飯的，一聽孩子的聲音，寶姿已是歸心似箭，只覺得那奔馳開得太慢。

車上播放著費玉清的《千里之外》：“夢醒來，是誰在窗臺，把結局打開，那薄如蟬翼的未來 ，經不起誰來拆 ……”

“潤生，有些人錯過了便不能再回頭。感謝你給我帶來的美好體驗，跟你一起，我很溫暖！”

“有一種人比朋友近，比情人遠，這就是紅顏知己。我會給你寄一些有關高爾夫的書回來，這或許對你的寫作會有幫助。”潤生替寶姿打開車門，做了一個深情的擁抱。

第二天，寶姿就收到了潤生快遞的雜志，同事們都很奇怪，一向文靜的寶姿怎么會突然迷起了高爾夫。他們不知道，這是寶姿和潤生之間的一場高爾夫之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