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男,1963年出生,現居山西原平,在政府部門工作。在《人民文學》、《詩刊》、《星星》、《詩歌月刊》、《詩選刊》、《綠風》等報刊發表詩歌作品數篇。選入各種選本,獲詩獎多次,參加詩刊社第十二屆青春詩會。出版個人詩集多部。
我是說冰河的固執。砍山柴的時候,我們得小心地經過它,在它的上面,有日月的安靜,河谷的悠遠。要是在往日,我們會早一點出發,比如陽光一竿子高時?,F在起風了,舊樹葉飛起又落下。父親說,歇晌后進山!好久了雪花還沒有飄下來,天冷是冷了,但向陽處仍有薄紗般的暖和。一根麻繩,一片鐮刀,要么縱橫山野,要么深入到汗水,不管怎樣,一捆山柴,雖然不是我們的命,至少它能夠點燃。有時候想一想生活,學一學山柴的韌?;貞浺话巡窕鹚屯鶢t膛的距離多遠?在火中留存的濕度。在十二月的官道梁,山柴挺立,就有人間的溫暖悉心相傳。
我已深入到舊時光了,卻依然兩手空空,我說出的老屋,只剩一面向陽的土墻。
炕圍畫依稀可見古戲曲主角在舞袖,我是說這梁上原本是苦中有樂的,宿命的,根的堅守,坡上的歌謠。這些走遠的事物連風也懶得去吹了,塵世伏在一群麻雀的背上不多不少。
我甚至也是多余的那點冷,焐不熱看起來有用的聲名功利。你瞧一瞧,消失的是不是就是得到的,在十二月,我經過冰河時,陽光暖暖地照著大地……
再寫父親
把鋤鉤上的泥土擦凈,是不是要告別穩當的秋天?人間心事重重,高的要回到低的,向日葵的裙裾。
高粱的不言不語,蒲公英的遠走。父親,這些都是你看在眼里的親人??!
塵世上的事情,你說過的:對誰好,誰就會對你好!說這句話的時候,秋風正好吹過官道梁 ,吹過棗林。不著急,雨水中的棗花有的堅守,更多的走遠,用遠方的愛思念遠方。
不值錢的土豆,散落田野。日暮時,它們孤苦伶仃,擁有的其實是失去的。一寸風雨,會孕育一百里的遼闊。犁鏵離開的土壤,有一百里的隱忍。擦凈的泥土,還有擦不凈的傷痛。
你是不責備生活的父親,土豆花開花落,你是官道梁的草根,豐收是最遠的花朵??ǖ乩锏臄〔荩人肜锏那噍铮h在深山的黃芪,柴胡的解熱敗火。想念一座不高的山巒,旗幟似火!
父親的官道梁,說遠了是白云的繚繞,說近了那就是鋤鉤里的一點泥土。秋天的梁上,有螞蚱愈來愈緊張的振翅。我每一次想你都伴隨著棗葉的荒涼。隔世的父子,多么需要一份書信抵達!
窗花
開在冬日,飛進木窗欞,喜鵲登梅。早年的梅紅紙,五分錢的尊貴。
這樣的剪紙表達一年的心情牽強附會。雪花尚早,還沒有皚皚白雪襯托。
我們把書包擱在屋檐下,等待伙伴們把鐵環滾進原野。
河上的冰很厚了,枯樹葉落在上面有昔日的榮耀,我是回家的兒郎,村莊一會兒冷,一會兒暖。經歷了十年九旱的官道梁。面對少見的喜氣,十里官道路上,車轍已是紅塵,這窗花燃紅的是不是我久已失散的?
風沒遮沒攔地吹,雪尚在途中懷想。原野上移動的鄉親,穿過枯寂的草葉,呈現的是一部老電影中的情景。
紅的,是唯一的公主,這路上的坎坷要通向幸福。她退色的,就是我日夜望見的……
因為你的飄搖,我做了不再移動的村莊。
接下來,我得砍夠過冬的山柴
接下來,我得砍夠過冬的山柴,我得用無數個寒冷的黃昏把它們劈開。還得把劈好的山柴分類扎成捆,一把老斧頭,一上一下閃著白光。它為我們準備著生活需要的溫暖,我們把手掌握緊,不讓汗水白流。
南墻根一天天堆滿柴火。那些過火相對緩慢的,置于底層,要留給最冷的數九寒天才用。
我驚異父親的刀功,生活的藝術!
我們被迫接受官道梁一次次恩賜,還要多低?才能像你那樣閑置山腰。我觸摸到早年的課本,除了褪色的詞語,除了空空的課堂,除了披星戴月的勞作,那些環繞著我的,還有碩大的老楸樹,它散落的枝葉親情連綿。如果不夠的話,我得把屋后的新土翻起來,把幸福儲藏。
你看那落難的彩虹,在羊群歸來的時候像不像我后半生的預約, 比如就這樣輕輕搭上……
在杏花村
我知道的酒,有千年汾水婉約的矜持。四月里,一路上會遇見杏花出走的迷香。
中午的陽光不高不低,留在瓦楞的局部,古井因為樸素而閑置,人間萬象也更新。
也就那么一瞬,我就想起官道梁上滿坡的高粱。
深處的念想,總是要表達高出大地的色彩。一抹紅或者更紅,要么剛剛告別旋轉的心事,要么身懷更加久遠的功名,待到酒旗高掛時,是不是一定要傳來問候,馬蹄的踏踏之音?你說你蹄下掠過的香是不是梁上的草香?或者說她是你花蕊的妹妹也不算過分,一小陣的顫動會讓你的心退回到天涯。
杏花叢中的汾陽,四月是謹小慎微的蜜蜂。為了風中的甜鋌而走險。她要把小腳抖動成內心的舞臺,連這也不算數啊,杏花開在土臺上,迎風詠唱出日子的閑淡。香過的,飄散的,來來往往的塵埃。前世里,花朵可是我夢中的小燈籠,在四月的梁上,像極了母親的小棉襖。針腳粗大,只要挑起的就是生活的陡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