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磊
我們要清楚:不管UFO現象背后是什么,不管它代表著外星智慧還是人類的精神作用,1948年的夏季危機已經使美國軍隊和情報機構開始考慮這個問題,從而找出所有的解決方案,包括地球之外的方案。然而,海納斯簡單的幾筆就畫出了一幅與歷史記錄完全相反的圖畫。按照海納斯的說法,地球之外的可能性永遠都不應該被考慮。但是歷史記錄以及許多20世紀40年代的軍方報道,都清楚地說明應該考慮到這種可能性。
海納斯能做的只是重申那些年空軍公眾關系指出的“幾乎所有的目擊事件”都是情緒失控、欺騙或者是對已知物體的錯誤辨別的老套論斷。這需要很大的勇氣,或者是有相信不可被駁倒的信心。
于是事情就這樣發展著。海納斯冰著一張無表情的臉寫到“怨恨”計劃(“信號”計劃的替代),也指出“在UFO目擊事件中沒有證據表明先進的國外武器設計或進步”。利用“怨恨”計劃來做權威解釋是可笑的。瑞派特說過,這個計劃做了“最小的努力”,在1951年,他把這些“被丟到一個破舊的儲藏箱”的文件取出來。“怨恨”計劃吝嗇的努力沒有找到關于UFO的任何異常信息,而在那個時期有很多一線的UFO報道,經常是直指絕密。這些報道都是從軍方那里挖掘出來,然后許多年后通過《信息自由法案》的要求才公之于眾的。但是,畢竟這些事實在很多年前就可以查證了,而海納斯完全忽略了這些。
當海納斯還是描述1952年堆積如山的UFO目擊事件時,他自己也承認這些事件引起了中央情報局和白宮的注意。曾有人目擊UFO排成一排在國會大廈的上空巡視,這當然是不可否認的。經驗豐富的空中交通指揮者曾在雷達上追蹤這些物體,并確信這些是堅固的金屬物體。然而,海納斯卻堅持重復著空軍掩飾性的解釋,說這些雷達返回現象是由“氣溫逆轉”引起的。他避而不談當時看到的景象或任何對這一解釋表示強烈反對的意見。
對于海納斯而言,這個時期的中央情報局關心的應該是蘇聯可能會利用美國的雷達系統被“幻影”UFO(不管它是什么意思)置于癱瘓的境地時發起進攻。海納斯破例不談“對已知物體的錯誤解釋或未知自然現象”,而去探索UFO真正的目標究竟是什么。海納斯寫到,出于這種考慮,中央情報局組織了秘密的羅伯特森小組并制訂了一個關于UFO的計劃。雖然海納斯提到小組成員是“杰出的非軍事科學家”,但事實上他們都從事著秘密的科學研究。
羅伯特森小組的問題是嚴肅而豐富的,許多研究者都討論了很多關于他們的事,而海納斯完全忽略了這些。海納斯后來說,中央情報局隱瞞其對該小組的政策損害了他的可信度。
海納斯在他的研究中很少提及UFO的報道。閱讀忽略事實報道的披露性文章,是很讓人氣憤的。在他為數極少的使用報道里,提到過1955年美國參議員理查德·盧索,他在兩名助手的陪同下登上一輛蘇聯火車。情報官員在他返程的路上對盧索進行了采訪。這個秘密報道直到1985年應《信息自由法案》的要求才公之于眾。這份報道是這樣敘述的:
“碟形物體發出兩束光,表面部分在旋轉……光停留在碟的頂部,這個飛行器是旋狀的、圓形的,就像一個飛碟”。
無須贅述,海納斯忽略了這些棘手的事實。相反的,他支持這些物體“很可能是普通的噴氣機處于急劇上升的狀態”的觀點。
難以置信的是,這個無稽之談只是海納斯文章主體的序言部分。“美國20世紀50年代晚期至整個60年代有關UFO的報道都被認為是由人操作的偵察機(叫做U—2)”。也就是說,那些以為自己看到飛碟的人很可能是看到了大約24 000米以外的偵察機。
這種論斷實在是太奇怪、太不可思議,但卻在主流文化中被廣泛接受,而我們應該認真地審視它。這種含糊俗套的解釋我們沒有辦法對付。我們只知道“藍皮書”了解U—2飛機而且盡力對公眾隱瞞,這樣就無異于給披露理論添油加醋。事情就是這樣。比如,我們并不清楚究竟有多少目擊事件只是目擊了U—2或8R—71飛機。海納斯難道真的認為1955年——1969年,發生在美國的“一半以上”的UFO目擊事件都只是偵察機?難道他知道那段時期內有多少次目擊?僅1965年,“藍皮書”就收到了1000余個報道。而且,據估算,“藍皮書”只是收到真正目擊事件中很少的一部分,可能只有1/10或者更少。民間組織如全國空中現象調查委員會和空中現象研究會也收到數以千計的“藍皮書”不曾知道的報道。20世紀50年代和60年代有多少U—2和SR—71飛機在美國上空飛過?當UFO事件成為全國范圍的話題而被搬到國會上,由杰拉德·福特來探討,那么這些飛機要對1965年和1966年的大浪潮負責么?當然我們也不能忘記在這個現象出現的一開始就已經國際化了。在20世紀40年代至60年代,主要的UFO目擊事件在歐洲、亞洲、南美、非洲、澳大利亞都有報道,而且海洋上的軍事和情報人員都報道過大量的目擊事件。難道這些也都是美國偵察機么?
這種論斷顯然是無稽之談。但是卻被官方文化接受為事實。
這種對歷史有選擇的對待使海納斯得到了可預見的結論:頑固的UFO問題“恐怕不會很快消失,不管中央情報局說什么做什么”。天真易上當的民眾會相信他們愿意相信的東西。
杰拉德·海納斯怎樣擺脫這么糟糕的歷史寫作?他的文章不只是不充分。作為理論著作,它就像是一艘遇難的船,根本無法再做修補。對美國歷史的任何一個問題,這么糟糕的文章從沒有能全身而退的。(還有可能被查證過事實的編輯拒絕發表以免作家玷污其名聲。)但是,在美國的學術界沒有關于UFO的認識,更別說浩瀚的邊緣生靈了。許多人對這個話題都持有很大的偏見,也就沒有人去調查海納斯究竟說了些什么。結果是:一場鬧劇而已。海納斯顯然不是寫給職業歷史學家的。這是非常重要的一點,因為多數職業歷史學家都是為他們的同事寫作的,特別是在學術雜志上出現的文章。多數業余歷史學家會被神秘的職業史學雜志所迷惑,而海納斯文章的出版商情報研究就是這樣的一個典型(當然,作為中央情報局的出版社也是非典型的)。但是,這一次海納斯可不是寫給大眾的。
也許他是寫給職業UFO研究家的?這看起來是合乎情理的結論。但是,他理論的薄弱點恰恰被UFO研究家所認可。在海納斯的文章問世后不久,一批研究家包括唐—愛科和布魯斯—麥克白曾向他的文章挑戰。另外,似乎海納斯也不愿意在他通篇抨擊的人的面前有所微詞。
如果不是職業歷史學家,或者UFO研究家,那么是誰?從海納斯的文章中可以清楚地知道:是主流媒體。海納斯從像美聯社和路透社這樣的組織那里得到了迅速且肯定的關注。正是這些組織給了他的文章迅速且國際化的傳播。海納斯信息的最終目標是你。
前任中央情報局局長阿蘭·度里斯曾說過,如果你想保守一個秘密,那么就試著把它拿出來分享。中央情報局官方歷史學家海納斯曾假裝分享過一個秘密:他曾經向世界承認中央情報局確實有一段時間對UFO非常感興趣,即使一度否認此事。中央情報局僅僅是按照公眾見到的飛行物進行描述。公眾大叫道:“啊,我們是對的”。
這種事情在全世界時有發生。這種媒體聲明并不是為了左右那些有特殊知識的人群,一個更低門檻的說服就可以完成這個工作——散布一個特殊的話題疑云給公眾從而避免有效的行動。
一個更顯著的例子就發生在海納斯文章發表前的1年。記者蓋力·韋伯最先發表了一份關于中央情報局和尼加拉瓜反政府組織關系的調查,還有進口強效可卡因。韋伯認為,反政府組織作為毒品交易的中介而斂取錢財。自從他們與中央情報局合作以后,中央情報局默認了此事。韋伯只是盡了自己的職責,卻被《洛杉磯時報》、《華盛頓郵報》和《紐約時報》惡意攻擊,導致他失業。
中央情報局的分析家們早就知道中央情報局與毒品交易有聯系,韋伯的文章也已經被許多其他研究者的論據所證實。但是,如此爆炸性的事件是必須被遏制的,即使不能證實信息有誤。在討伐韋伯的過程中,主流媒體是否充當了中央情報局的角色?我們可以肯定的是,中央情報局一開始就操縱著媒體,并且也承認了20世紀70年代曾與400余名美國記者有過工作(有償)關系。事實上,近期弗朗西斯·斯通·桑德的一份研究,揭示了中央情報局在冷戰時期對文化形態的每一個滲透。為了避免人們認為這些行動是那段糟糕的日子的產物,中央情報局承認,在20世紀90年代出于國家安全考慮與秘密的美國記者保持“關系”。
這種關系與對蓋力·韋伯的攻擊是沒有任何關系的。這在我們這個超現實的世界里發生了,美國政府打擊反毒品交易,事情就是這樣。
人類歷史的無數次變更證明人們是要被管理的。但是公眾卻不是那么好駕馭的,比如汽車,不是插上鑰匙就開動了那么簡單。更準確的類比應該是騎馬:一個動物的主觀意志首先要被打破,然后才能被指導。有時,它會讓你無計可施,有時你需要做出重要的讓步來使它開心,然后有基本的適應。但是一個好的騎者會勝任。一個人必須既是一個高超的訓練者也是一個好的駕馭者才能完成。
海納斯是以什么樣的能力寫成的這篇文章呢?是職業歷史學家還是公眾意志的領頭人?他是在撰寫權威的史實還是利用他的辦公室來操控公眾對不明飛行物言論?這個問題遠不止是一個理論實踐。在一個像中央情報局這樣的組織里,它的官方歷史學家的職能是什么呢?正如其他大的機構,中央情報局需要一個歷史學家來把它堆積如山的記錄理出頭緒。當然,中央情報局與其他大機構是不盡相同的,它是非常特殊的一種類型,負責轉換美國國家安全指導者的外交政策。如此的一個組織不像我們通常認為的那樣運行。
人們可以對海納斯的動機進行無根據爭辯。他文章的影響也不再疑團重重。為了中央情報局的利益而對UFO做出的解釋現在已經站住腳了,中央情報局也出面掃清為時已久的爭論。他的文章將一種思想植入公眾及媒體的意識,那就是UFO只不過是高機密實驗飛行器。
官方歷史有著重要的職責:當寫得很成功的時候,它定義討論的術語,限定什么是被允許的。這樣看來,海納斯出色地完成了他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