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訛傳訛千百年,愿為賢者正其名

黃飛英

“葉公好龍”是一句大家都很熟悉的成語，比喻表面上愛好某事物，真正面臨某事物時，反而畏懼。然而，成語中說的葉公，歷史上確有其人，而且德才兼?zhèn)洹⒌赂咄兀且晃唤艹龅恼渭遗c軍事家。那么，是誰給他編排了這樣一個成語呢？

一、歷史上的葉公，德才兼?zhèn)洌赂咄兀墙艹龅恼渭遗c軍事家

成語中說的葉公，歷史上確有其人。

葉公本名沈諸梁，字子高，春秋末任楚國大夫、楚令尹，是楚莊王玄孫、楚國左司馬沈尹戌之子，因封地在葉（今河南葉縣），故稱葉公。

葉公長期任楚國方域外重鎮(zhèn)葉邑（今河南葉縣南）縣尹，知識淵博，曾問政于孔子（見孔子《論語》）。

楚昭王十年（公元前506年）吳軍破楚，將其母及其弟后臧俘至吳國（都城在今江蘇蘇州市）。后臧竟丟棄其母，只身逃歸楚國。為此，子高鄙視其弟，終生不用正眼看他。

楚惠王二年（公元前487年），令尹子西打算召回流落在吳國的楚平王之孫王孫勝。子高認(rèn)為王孫勝私心太重，為人狡詐，不宜召回任用，為此極力勸阻子西。遺憾的是令尹子西固執(zhí)己見，不聽勸告，仍將王孫勝召回重用，任命為巢大夫，號稱白公。

白公王孫勝野心勃勃，志存取代王位，注意收攬人心，于楚惠王十年（公元前479年）謀反，殺令尹子西、司馬子期于朝，劫走楚惠王，發(fā)兵攻占郢都（今湖北江陵紀(jì)南城）。

威鎮(zhèn)北藩的葉公子高，在王室白公王孫勝叛亂時，義不容辭，力挽狂瀾，率領(lǐng)域外楚軍勤王攻入郢都，首先攻占府庫，將財(cái)貨和兵器分發(fā)給國人，在郢都城吏軍民的大力支持下，擊敗了白公王孫勝的叛亂，白公王孫勝被打敗后自縊而死。

葉公收復(fù)了郢都，迎接楚惠王復(fù)位，這在歷史上被譽(yù)稱為葉公“一戰(zhàn)而定王室”。

葉公戰(zhàn)功顯赫，深得民心，因而楚惠王委任葉公兼領(lǐng)令尹、司馬雙重要職。

次年，葉公與楚惠王商定，決定攻滅長期與楚為敵的陳國（今河南淮陽）。后鑒于楚國內(nèi)部已經(jīng)安定，遂以年老為由辭去令尹、司馬兼職。

楚惠王十三年（公元前476年）春，越（都城在浙江紹興）侵楚。同年秋，葉公不顧自己年邁，率領(lǐng)楚軍遠(yuǎn)征從屬于越國的東夷，并與三夷（今浙江寧波、臺州、溫州三地區(qū)間）人結(jié)成聯(lián)盟，使楚國勢力達(dá)于東海之濱。

葉公在任期間，選賢任能，整飾朝政，修文經(jīng)武，致楚中興，使楚國500多年的國脈又延續(xù)了280年左右。

如上所述，歷史上的葉公——沈諸梁，是一位德才兼?zhèn)洹⒅怯码p全、能文能武，具有敏銳政治洞察力、卓識遠(yuǎn)見的杰出政治家與軍事家，是春秋末期楚國德高望重的名臣名將。

楚國大學(xué)者、蘭陵令荀況曾以十分尊敬、欽佩的筆觸贊頌：“葉公子高入據(jù)楚，誅白公，定楚國，如反手爾，仁義功名著于后世。”

被楚國史家稱為：“葉公……定白公之禍，寧楚國之事，天下莫敢以兵南向”。

史書、古籍，諸如《國語》、《論語》、《左傳》、《東周列國志》、《水經(jīng)》、《漢書》、《史記》、《葉縣志》、《中國人名大辭典》、《中國歷代名人大辭典》、《湖北名人大辭典》等等巨著中，對春秋末楚國大臣葉公子高都有記載和很高的評價。

二、子張為諷諫魯哀公，編造了一個“葉公好龍”的寓言故事

既然葉公子高在歷史上是楚國中興的名臣名將，怎么在西漢著名文學(xué)家、官居中壘校尉劉向的筆下，被丑化成既好龍又畏懼龍的“懦夫”了呢？

原來劉向的《新序雜事五》中的“葉公好龍”的寓言故事，是憑著人云亦云、道聽途說搜集撰寫而成的——“姑妄言之，姑妄聽之”——說的未必有根據(jù)或有價值，聽的也不必那么認(rèn)真相信。

其實(shí)，“葉公好龍”這一典故的始作俑者是孔子的門人子張。

事見唐代著名史學(xué)家、官居左散騎常侍的劉知幾在自己的著作《史通·模擬》中說道：“悅夫似史而憎夫真史，此子張所以致譏于魯侯，有葉公好龍之喻也。”所以清代著名史學(xué)家趙翼在《岣嶁碑歌》中寫下了：“盲翁捫籥但取似，葉公好龍固為名”之句。

子張何許人也？據(jù)史籍記載：子張是春秋末陳國人（注：陳國于公元前478年被葉公子高率領(lǐng)的楚軍所攻滅，歸屬楚國版圖）。本名顓孫師，字子張。顓孫是復(fù)姓。子張是孔子的得意門徒之一，比孔子小48歲，“為人有容貌，資質(zhì)寬沖，博接從容”，但“不務(wù)立于仁義之行”，所以“孔子門人友之而弗敬”。

子張?jiān)S孔子應(yīng)邀到楚國葉公子高葉邑領(lǐng)地訪問，親耳聽過葉公問政于孔子。

葉公喜愛畫龍，子張觀看過葉公畫龍，了解葉公常常將龍形之于筆端，以抒發(fā)自己的胸懷與抱負(fù)。

葉公的家里，凡是可以用鉤鑿雕刻的地方都刻有形形色色、神態(tài)各異的龍。

孔子與子張當(dāng)時對葉公子高“好龍”的繪畫、雕刻藝術(shù)十分贊賞，這是葉公子高既受荊楚文化影響、又受中原文化教養(yǎng)的結(jié)果，給訪問者孔子與子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增進(jìn)了他們之間的友誼。

不料，這個熱衷于追逐名利的子張回到魯國，在求見魯哀公時，竟受到了冷遇，遲遲不被接見。七天后，魯哀公約見子張，子張正窩著一肚子火，但又不便于直截了當(dāng)?shù)叵螋敯Ч岢觥翱棺h”，于是就采用含沙射影的手法，編造了一個“葉公好龍”的寓言故事，先是說春秋楚國人葉公子高酷愛畫龍，對龍情有獨(dú)鐘，家具和室內(nèi)裝飾都刻有龍的形象，連鉤子也做成龍的樣子，門窗、梁柱上都雕刻著龍，簡直是個“龍的世界”。子張接著說，當(dāng)天上的龍真正下凡來他家訪問時，葉公卻嚇得失魂落魄，六神無主，慌忙逃走了。子張?jiān)诠适碌慕Y(jié)尾處對“葉公好龍”下了一個評語：“葉公不是好龍呀，他喜歡的是像龍而不是龍的東西啊！”

這則寓言故事雖然講得活靈活現(xiàn)、栩栩如生，但有誰見過真龍下凡到人間來呢？顯然這是子張胡編亂造的子虛烏有的事。

三、筆者無意推翻千百年來習(xí)已成俗的“葉公好龍”成語典故，但不妨讓“葉公好龍”的成語典故與歷史上的葉公子高——沈諸梁其人，各存其真

子張因?yàn)樽约菏艿紧敯Ч睦渎洌途幜诉@樣一個寓言故事，來對魯哀公進(jìn)行“諷諫”，而不顧導(dǎo)師孔子與葉公相識的真摯友誼，不擇手段，不講仁義，不惜以丑化葉公的形象來達(dá)到個人“諷諫”的目的。

子張講完“葉公好龍”的寓言故事后，對哀公道出自己真正要講的話：“現(xiàn)在臣子我聞聽君王您喜愛賢士，故不遠(yuǎn)千里來見君王，您七日不見我，君王不是好士，是好似士而非士者也。”

子張雖以誹謗葉公的聲譽(yù)作為代價，但魯哀公并沒有接受他的“諷諫”。時乖運(yùn)蹇的子張一生與仕途無緣，枉費(fèi)心機(jī)。

倒霉的是葉公子高，千百年來被人譏笑。當(dāng)今《中國成語大辭典》、《漢語成語大辭典》、《中國成語辭海》、《辭源》、《辭海》及新版《新華詞典》等等權(quán)威巨著，其中“葉公好龍”成語條目都是采用西漢劉向《新序雜事五》引用子張胡編的寓言故事，“葉公好龍”的典故，在國人中真可謂是家喻戶曉，婦孺皆知的極普通故事了。而歷史上葉公其人卻鮮為人知。

為此，特趁壬辰年話神龍之際撰寫此文，對“葉公好龍”典故的來龍去脈及歷史上的楚國名臣葉公其人補(bǔ)述一筆，還葉公子高的廬山真面目。筆者無意推翻千百年來習(xí)已成俗的“葉公好龍”成語典故，但不妨讓“葉公好龍”的成語典故與歷史上的葉公子高——沈諸梁其人，各存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