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天神杖

天一茶樓人山人海。

龍城名嘴今天要在天一茶樓說書。

但凡在龍城呆過一天，都必定知道龍城名嘴，但凡聽過他說書，都一輩子記得他。他講江湖騙子，講官場黑暗，講家務小事……沒有一件不引人入勝，讓人回味無窮。

這不，剛開場，天一茶樓諾大的地方就擠滿了人，插只螞蟻腳都難。

鑼敲三下，名嘴上場，全場頓寂。

龍城名嘴八十開外，鶴發童顏，神采奕奕，只可惜雙眼已瞎。只見他在茶樓小弟的攙扶下，緩緩上臺。一抬頭，一舉手，眾人就知道要開講了。

“今天講開天神杖的舊事！”開門見山，單刀直入。但聽眾卻有些疑惑。為什么呢？因為以前名嘴講的都是一些大家不知道的奇聞秩事，從未講過民間傳說，而且這個傳說龍城人都聽了三十多年了，哪還有什么新意？

名嘴不知是眼瞎看不到聽眾的表情還是年紀大了老糊涂了，理也不理，自顧自開講了——

話說亂世狂刀約龍城無敵在伏龍山比武，朝庭派出十大頂尖高手觀戰。冠冕堂皇說是觀看高手對決，維持秩序，實則想趁兩虎相爭之時，除去兩人，以絕后患。

這亂世狂刀也是一代奇才，年方四十卻什么武功都學過，可是經他手使出來就什么武功也不是了。一般的高手，在他那兒一招也接不到。傳說他自創的狂刀是綜合各門武功精華的刀法，天下無敵。曾有一次他三刀掀翻圍攻的二十名高手，名噪天下。龍城無敵卻是一個五十開外的老頭，本來名不見經傳，但因打死一個在龍城作惡的黑道高手，被老百姓叫作“龍城無敵”。這下不得了，年輕氣盛的狂刀約龍城無敵一比高下，要決出天下第一。

話說兩人上到山頂，各自亮出兵器。狂刀的刀，刀如其名——狂，是一把比普通刀大兩倍并且拗成麻花的刀！龍城無敵使的是一根鐵棍。亂世狂刀驕矜道：“今天我們就比出個天下第一來！”龍城無敵說：“第一第二無所謂，就是觀戰的最好走遠些！”亂世狂刀大笑：“我們比武，他們湊什么熱鬧，死了活該！”話音剛落，筆直一刀揮來，這一招看似平淡，實際是大巧若拙，一時間四周的空氣凝固了，觀戰的高手有兩個弱一點的，頓感胸口像壓了一塊石頭，不由自主后退三四步。龍城無敵不及細想，鐵棍一掄，迎了上去。只聽“當”一聲，整個山頭都震蕩起來，觀戰高手中有四個當場吐血，其余幾人急忙后退。亂世狂刀披頭散發地狂笑：“我才用了四成功力，接下來，你們要當心了！”龍城無敵皺了下眉說：“等一下！”隨手拿起一根山上的青柴棍，把鐵棍扔在一邊。亂世狂刀怒了：“看不起我？”一邊說一邊刀隨手上斜刺過來。龍城無敵道個“好”字，使個粘字訣，青柴棍貼著狂刀一引，刀氣被引到了一邊，山上頓時石破天驚。狂刀更怒了，接連使出七刀，刀刀絕妙無比，可是都被青柴棍引離了原來的方向，把個山頭削得像個瘌痢頭。

京城來的高手看得心驚膽戰，別說借機誅殺他們，就是靠近點都會要了自己的命。

“你這樣只用巧力和我打，我不服氣，我們雙方各自全力一招定勝負吧！”亂世狂刀收刀站定。

“傷了和氣不好，不如我們各自對天出一招定勝負。”龍城無敵說。

“對天出招？沒聽說過！你先來，讓我瞧瞧。”狂刀一時不知龍城無敵打什么主意。

龍城無敵點頭，一運氣，揮動青柴棍劃向天空。一道“氣”直沖云霄，天上密密匝匝的白云居然裂開了一道口子。

“啊，開天神杖！”圍觀的高手有人情不自禁地喊。

亂世狂刀目瞪口呆，自忖沒有這等功力，抱拳道：“原來是隱世高手，我認輸！”

龍城名嘴說到這里，頓一頓，喝了一口茶。眾人好半天才從故事回到現實。有人說：“原來神杖不是傳說中的神兵利器，而是一根青柴棍！”

龍城名嘴點頭道：“龍城無敵怕傷到人，所以用了木棍。”

突然一個霸道的聲音高聲道：“誰在詆毀我們神杖門的傳世之寶？”

眾人一回頭，只見一行人大搖大擺從大門進來，聽眾都被他們擠走了。這群人十分奇怪：帶頭的幾個五六十歲，拿著根拐杖不說，后面二三十歲的年青人也拿著拐杖，更可笑的是幾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也拄著拐杖。

不知道的還云里霧里，知道的紛紛退讓。為什么呢？因這就是龍城有名的“神杖幫”。神杖幫在龍城專門懲治貪官，很受百姓愛戴，所以雖然霸道一點，大家仍然寬容相待。

龍城名嘴茶杯一放，也不顧下面如何，繼續講下去。

話說開天神杖一出，龍城無敵名動天下。皇帝聽十大高手一描述，嚇得趕緊讓人送來題詞。這一來，向龍城無敵拜師學藝的人絡繹不絕。龍城無敵見拜師者甚眾，想了個法子，出了一道題目，做出來的才留下來當弟子。什么題目呢？他倒先不出題，只讓每人去買“四書五經”與筆墨紙硯。當時大家都以為是考語文，頭天晚上就連夜拼命背書。誰知第二天，龍城無敵只讓應試者在書上的每一張紙上點一個點，誰先點完，就收誰當弟子。當時有三個聰明人，不到幾秒鐘就點完了。

神杖幫有人插嘴說：“其中一個就是我們師傅！”

龍城名嘴點點頭：“可惜這三個弟子聰明有余靈氣不足，愣是沒有學得龍城無敵全部功夫。龍城無敵想了個法子激勵弟子。他把開天神杖密封在一個鐵盒中，飛身躍上山崖，在峭壁上一運功，把鐵盒整個壓入崖壁里。他叫三名弟子自行下山修為，讓他們二十年后上山來取神杖。誰能通過他設置的3個關卡順利拿到神杖，便可成為神杖門掌門。自此之后，再也沒有人見過龍城無敵。倒是他的3個弟子，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聲名日盛。”

這時，一個五十開外的寬嘴大漢——像是神杖幫的領頭人，一個飛身上了臺，抱拳說道：“你這個說書的知道得這樣詳細，倒像是親眼在場看見一般。不過你誣蔑我師父的神杖是青柴棍，我決不輕饒。今天就是二十年的取神杖之日，我要你隨我一起去看個明白，還我師傅一個清白。”

于是，神杖幫一行人帶著龍城名嘴向伏龍山出發，后面跟著一幫看熱鬧的好事之徒。來到山腳三岔路口處，左邊走來一行手拿拐杖的武者。領頭的是一個白發蒼蒼六十開外的老人。寬嘴大漢上前一步作揖道：“大師兄，好久不見！”白發老者還來不及答話，一個四十開外的黑衣男子帶著一行人從右邊趕來，這些人也都拿著拐杖。“大師兄，三師弟！”黑衣男子熱情打招呼。

師兄弟相見，寒暄一陣，便加快腳步往山上趕。沒走多久，見一茅屋，屋前端坐一老者。老者手撫七弦琴，奏完一曲不知名的清雅之曲，悠然道：“老朽二十年前受龍城無敵所托，今日在此難為三位師侄。”說著老者拿起七弦琴，露出底下石桌。石桌上刻著一個像是棋盤卻又不是棋盤的圖案。

“在這個6×6的區域里，種有7棵柳樹。你們要在沒有種樹的空地上種桃花，要求必須種在柳樹邊，任意兩株桃花所占方格沒有公共點，且每行桃花數目如右邊所示，每列桃花數目如下邊所示。請你們畫出種桃花的位置，限時3分鐘。”

師兄弟三人知是師傅設置的關卡，當下也不言語，各自闖關。

三人輕松闖關，根據規定，將弟子及眾人留在此處，只帶龍城名嘴繼續往山上趕。一路曲徑通幽，鳥語花香。不多時來到一條小溪邊。溪邊有一樵夫在呻吟，見到眾人，大喊道：“各位，幫幫我！我爬得太高，從樹上摔下來，腳摔傷了。等了很久都等不到過路的人，平時這里人很多的，不知為何，今天竟沒遇到上山的人。”

寬嘴大漢心直口快：“真不好意思，一定是我們的弟子攔住了上山的人。我先送你下山！”白發老者和黑衣男子也道：“三師弟，為了不讓別人說我們二人占你便宜，我們同你一起去，輪流背他下山。”

師兄弟三人讓龍城名嘴原地休息，便輪流背著樵夫向山下飛跑。以他們的功夫，不一會兒就到了眾弟子休息的茅屋處。三人讓弟子們找大夫給樵夫看腳傷，回頭準備上山。“慢著！”只聽樵夫一聲喊，“我爺爺受你們師傅的委托今天來考你們，但他已經過世，來不了了，于是我代他來了。”頓了頓又道：“不過不用擔心，你們全通過了！你們在關鍵時刻還想著救死扶傷，全部通過第二關！”

三人和龍城名嘴繼續往山上走，山腰里出現一間寺廟。老主持早在門口等候多時了。

白衣老者道：“主持，二十年了，神采依舊呀！”

主持說：“也靠你們神杖門把壞人殺完了，把貪官嚇跑了，這龍城一帶的老百姓生活得好，有空都來上上香，捐點小錢不在話下，我們大小和尚過得也舒坦。”

“閑話不聊，我們正是為了師傅的開天神杖而來，看樣子第三關是您老把關？”寬嘴大漢道。

“正是老納。請大家隨我來！”老主持笑瞇瞇地把大家引到后院一間小石屋前。

“題目就在里面，自己進去吧。”主持說。

老三寬嘴大漢是急性子，搶先一步去推那小門。沒想到門紋絲不動。

“三師弟，還是讓師兄我來吧！”老二黑衣男子笑著上前一步。寬嘴大漢紅著臉退到一邊。黑衣男子笑著一推，臉上的笑馬上僵硬了。門只發出短促的“吱”的聲響。老大白發老者見情況不妙，示意黑衣男子退下，自己扎了個馬步，雙手向前緩緩遞出。老大的功力當然深厚，這兩掌出手，整個江湖也找不出幾個人能擋得下的了。眼看門開了一條縫，老大再運勁，但就是不能再推開一丁點了。撐了一炷香時間，他累得全身是汗，只得也退了下來。

“難道真像師傅說的，我們功夫太差？”寬嘴大漢開了口。兩位師兄低頭不語。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龍城名嘴開口了：“你們不會三人一起推呀？又沒說開門必須要一個人。”

“這樣可以嗎？”

龍城名嘴說：“你們同門師兄弟團結一致，不正是你們師傅最喜歡的嗎？”

三人恍然大悟：“對啊，可能就是考我們是不是團結！”他們站起身來，一起站到門前，同時發力，小門發出一聲怪響，終于開了一寸左右的口子。眼看使把勁就可以推開了，可是白發老者剛才使完了勁，這時有點力不從心。龍城名嘴猜到個大概：“我也來幫你們一把！”說著摸到門前，用力一推，門終于開了。

寬嘴大漢不好意思地說：“想不到老人家您也是高手呀！失敬，失敬！”龍城名嘴說：“哪是什么高手，你們的力氣正好與頂門的大石頭一樣，這樣我加一點兒勁就行了，和平時開門沒兩樣。”

門內是一石室。一個水漏（古代一種計時器）裝置滴答作響。大家仔細一看，每兩個水箱之間連有4根管子，可是1號水箱與2號水箱之間是4根粗水管，2號與3號之間是4根細水管。

題目就刻在石墻上：有一次，把一根細管與一根粗管對調以后，從1號箱流向3號箱的水就每分鐘增加了2毫升，那么，調動這些管子后最大的流量能比現在每分鐘增加幾毫升？

解決了水漏難題，終于來到龍城無敵當年藏神杖的地方了。

二十年過去，山勢發生了變化，峭壁被山上流下的水幕遮蓋，成了一片瀑布。當年師傅把神杖“封印”在這里，三人都以為只要把輕功練好，就能取到，于是這幾年拼命練功，長進不少。沒想到現在水流把峭壁沖刷得滑溜溜，想站上去非常困難。

三人在下面呆站了半晌。老三寬嘴大漢說：“來都來了，總要試試！”于是一提氣，飛身而上，只可惜在不到5、6米高的地方腳一滑，跌了下來。他一個翻身消去下降之力，穩穩站在地上。老二黑衣男子受到鼓舞，也試著上了峭壁。他施展輕功躍到峭壁中央，用手在光滑的石頭上一抓，十指如鉤，竟在石頭上摳出十個小洞來，硬生生地掛在空中，趁此機會換氣，一使勁，又向上飛躍數米……幾個起落，竟然來到了鐵盒邊上。只見他面露喜色，兩手捧住鐵盒，使勁向外拉，可是盒子像長了根一樣，動也不動。正發愁間，一股大水急沖而下，黑衣男子猝不及防，被沖跌下來。到底是久經世面的高手，他一點也不慌張，兩腳往峭壁上一踏，飛身沖出水幕。這時他離地面有二十丈高，以他的功力，跌下來不死也得殘廢。只見他兩手一撐自己的上衣，從空中滑翔下來，安全落地。老大白發老者看了看，從隨身帶的包中取出一對鐵鉤，背在背上，他先學老二的樣子上到鐵盒處，而后一手使勁，竟然用鐵鉤在鐵盒上鉤出兩個洞來，這樣一來，只要拉動鐵鉤就能拖動鐵盒。他一運氣，果然把鐵盒拉出來不少。老大很興奮，一使勁，盒子呼一下飛了出來，這一下來得太突然，大家都沒防備，只見他抱著鐵盒從空中直落下來。老二老三驚呼：“大師兄，快放手！”可是老大似乎下定決心要與神杖共存亡，理也不理，依然抱著鐵盒不放手。

突然一個人影閃過，老大與鐵盒被一人從空中接住了。大家定睛一看，卻是龍城名嘴。龍城名嘴單手抱著人與鐵盒，另一只手衣袖一揮，一股氣勁抵消了下降之勢，穩穩落地。

“孩子，為個破杖值得嗎？”龍城名嘴的聲音突然變了。三人一聽，不正是師傅的聲音嗎？只見老人用手往臉上一抹，正是一戰而名動天下的龍城無敵。

“師傅！”三人不由自主齊齊下跪。

“你們個個好勝，個個聰明，可我只是一介武夫，不知道怎樣才能好好教你們，實在沒辦法才出此下策，用神杖來鞭策你們。其實練武練武，要埋頭練才有成就，不是爭第一，也不是靠一根神杖就能成功的。”龍城無敵說著一伸手，打開了鐵盒。三人一看，里面果然只是一根爛木棍。

“當初我同亂世狂刀比武，為了不傷及他人，所以隨手選了根木棍，別人以為是神杖，以訛傳訛，最后就弄假成真了。”

“這些年我一直暗中觀察你們。你們武藝稍有小成，但最主要的是你們用自己的武藝為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這讓我非常欣慰。雖然你們還有一些缺點需要改正，但我相信你們真的不再需要為師了……”龍城無敵的聲音漸行漸渺，終至消失在茫茫群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