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車廂

他久久地望著我，似乎在深思什么，不停地撫摸著我頭上的“蝴蝶”發夾子，我奇怪地仰頭望著爸爸，只見他又是憂心忡忡的，但眼睛里特別亮，我想，那一定是爸爸的眼淚在轉動。

今天，爸爸下班回家，臉上露出了難得一見的微笑。自從媽媽前年下崗以后，一貫平和可親的爸爸總是那么憂心忡忡。

我正在我的小房間里做作業，爸爸慢慢走進來。他笑瞇瞇地看著墻上，那上面掛著大眼睛的布娃娃和各種動物玩具，什么小豬小狗啊，長頸鹿啊……爸爸還抱起我床頭上那個玩具熊貓，用手輕輕地撫摸著熊貓的絨毛，似乎是在認真地欣賞一件藝術品。這些玩具都是三年前上幼兒園時，爸爸媽媽和爺爺奶奶給我買的。我上小學后，家里的生活全靠爸爸一個人的工資，就沒再買過玩具。每當我看到大商場那些千姿百態的洋娃娃，可饞死了。也許媽媽知道我快10歲了，懂事了，不會像過去那樣，動不動就纏著要買玩具，媽媽就用布角邊料，給我繡制了好幾個畫片一樣的小動物群像。

爸爸弓著腰，低頭湊近我的耳邊，用征詢的口吻輕聲說：“小妮子啊，把你的這些小伙伴借給爸爸，明天只用一天，行嗎？”

爸爸今天怎么啦，我好生奇怪：“爸爸，你要這些玩具做啥呀？”

爸爸坐在小床上顯得很得意地說：“公司說我的開車技術好，穩當，決定派我的車送孤兒院的小弟弟小妹妹去春游。”

我嘟著嘴說：“不嘛，我的這些小伙伴會被弄臟的。”

爸爸笑著問我：“小妮子啊，你是少先隊員吧？”

我驕傲地說：“是的，新加入的少先隊員。”

爸爸說：“對啦，少先隊員應該幫助人，對吧。”

我說：“是的。”

爸爸說：“爸爸有困難，你是不是能幫助幫助呀!爸爸想把你的這些娃娃呀，小動物呀，掛在車廂里，讓它們也陪著小弟弟小妹妹一道去春游。”

我說：“這還差不多。”其實呀，我多半是沖著爸爸今天難得的好心情，害怕爸爸會失望，才勉強同意的。

爸爸找出兩個大塑料袋，將我小房間的小伙伴收下來全部裝好，又找出一卷塑料包裝帶交給我說：“小妮子，給爸爸當參謀去。”

我跟著爸爸來到他們公汽公司的停車場，爸爸開的那部大客車，外面已經沖洗得很干凈。

上車后，我看見媽媽正在車廂里埋頭擦洗座位。這又是爸爸拉了媽的差。媽媽伸直腰，抹抹額頭上的汗問爸爸：“妮子他爸，你看行了嗎？”

我和爸爸仔細地環視著車廂四周，今天爸爸的車廂里已經夠清潔了，可爸爸還是對媽媽說：“妮子媽，累了休息休息，待會兒把車窗玻璃下面的裝飾板，再擦一遍吧。”

媽媽望著我和爸爸笑了笑，提著紅色塑料桶下車打水去了。

爸爸笑瞇瞇地問我：“小妮子，你看你的這些小伙伴往哪兒擺好呢？”

我不假思索地說：“掛在車窗上。”

“不愧是爸爸的女兒！”爸爸夸獎我說，“小妮子跟爸爸想到一塊兒去了，對，掛高點，讓小弟弟小妹妹們都能看到車窗外邊的景色。”

每個車窗只掛上一兩個玩具，兩大塑料袋就空了。爸爸皺皺眉頭說：“還是少了一些。”

爸爸又望著車頂上的兩排扶手，自言自語道：“如果這上面掛幾個好看的洋娃娃就好了。”

我明白了，爸爸是想把自己的車廂裝扮成幼兒園的教室一樣。

這時，媽媽提水上車來了，爸爸對媽媽說：“我們樓下的蓓蓓不是也有好多布娃娃嗎？”

媽媽扯起圍腰抹抹手說：“對呀，還有樓上的莉莉也有不少的玩具娃娃呢，我這就去借。”

媽媽走后，我也想起來了，我的抽屜里還有許多個彩色氣球。我對爸爸說：“爸爸，我那里還有好多氣球呢，吹一吹也可以掛上去。”

只見爸爸的眼睛突然一亮，驚喜地親了我一下：“我的小妮子真不簡單，到底還是少先隊員，真聰明。”

天黑了，車廂里的燈全部亮了。我和爸爸媽媽忙了好一陣子，真正是把車廂裝扮成了一個小小的兒童樂園。

媽媽一再催促，該回家吃飯了，我見爸爸坐在車廂最后的座位上，翹起二郎腿，腳板還不由自主地拍著車底板，望著五顏六色的玩具，臉上高興得笑出了花。好半天不愿離開車廂。

第二天，天沒亮，我就被驚醒了。看見爸爸媽媽抬著兩箱“可口可樂”飲料出去了，我知道這兩箱飲料是公司發給職工的福利，爸爸媽媽都舍不得喝，只有家里來了貴客，才拿出來招待客人的。

過了好一會兒，爸爸媽媽又回來了，爸爸拿著鐵板手、鉗子和小錘對媽媽小聲說道：“我再去把車子檢查一遍。”

媽媽又找出手電筒說：“我去幫你打打手電吧。”

爸爸媽媽剛要出門，爸爸突然問媽媽：“妮子媽，你那里還有錢嗎？”

媽媽猶豫了好一陣子后，輕聲說：“我身上只有你的安全獎200元，二一添作五吧。”媽媽從口袋里給爸爸掏錢時，只見爸爸抱著媽媽的腦袋，使勁兒地親了一下，羞死人啦。

這天下午，我放學回家，正忙著做作業。爸爸哼著“小燕子，穿花衣”的歌兒回來，好似把春游的春風也帶回來了。

爸爸來到我的小房間，高興地大聲對我說：“小妮子啊，孤兒院的小弟弟小妹妹們，今天甭提多高興啦，這可是我們小妮子的功勞啊!”

爸爸今天這么樂呵呵的，我真是第一次看到，加上爸爸對我的夸獎，我當然挺高興。我歪著腦袋，傲慢得像個小公主似地笑著。

爸爸笑著，不停地哼著“小燕子”的歌兒，當唱到“年年春天來這里……”時，漸漸就沒聲啦。我發現爸爸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了。他久久地望著我，似乎在深思什么。爸爸坐在我的小床上，把我輕輕地拉到他的懷里，不停地撫摸著我頭上的“蝴蝶”發夾子，我奇怪地仰頭望著爸爸，只見他又是憂心忡忡的，但眼睛里特別亮，我想，那一定是爸爸的眼淚在轉動。

（編輯 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