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父李亞鵬：做慈善讓我享受落淚的快樂

6年前，唇腭裂患兒李嫣的降生，讓她的明星父母李亞鵬和王菲的人生有了太多的變化。為了躲避外界的目光，他們曾想移民美國，經歷內心煎熬后才決定坦然面對。為了救助國內患同樣病癥的孩子，李亞鵬和王菲創立了嫣然天使基金，免費為8000多名患者治療。6年來的慈善路，有很多的感人瞬間讓李亞鵬為之動容。因為女兒，李亞鵬和王菲的夫妻感情多了一份特殊的感受。而在慈善之外，李亞鵬的家庭生活又是怎樣的呢？

經歷內心掙扎決定坦然面對

記者（以下簡稱記）：當初，你和你妻子得知未來的孩子有可能是唇腭裂時，心里一定很糾結吧？

李亞鵬（以下簡稱李）：醫生告訴我們這個消息時，我妻子已經懷孕4個多月了。在此之前，我倆從未見過唇腭裂的孩子是什么樣。從醫院回來，我倆都變得很沉默，晚上關了燈，誰也睡不著，都在想著這個事情。還是我先打破了沉默：“你是怎么想的啊？”妻子反問了一句：“你什么意思，難道你還不想要嗎？”我說：“行，我明白了。”打那以后，我倆就沒再聊過這個問題。很多時候，我想從網上看看唇腭裂患者的圖片，但都克制住了。我的想法是，既然做了把孩子生下來的決定，就不要去想那么多。當然，我內心也怕看了這方面的圖片，會對這個決定產生影響。孩子是無辜的，斷翅的天使也是天使，我們沒理由阻止她的到來。

記：你第一眼看到女兒時，是什么情形？

李：和女兒第一次見面頗有些戲劇性。當時，媒體記者在產房外面嚴陣以待。為了看女兒一眼，我只好穿上白大褂，裝扮成醫生，像演戲一樣從媒體記者面前走過。為了演得逼真，我拿著病例夾，假裝拿著筆在上面指指點點。看到女兒的第一眼，醫生就告訴我，這孩子既是唇裂，又是腭裂，幾乎是唇腭裂中最嚴重的。因為有一定的心理準備，我并沒受太大的影響。巧的是，女兒仿佛感到了我的存在，哇的一聲哭了。我語氣堅定地對孩子說：“女兒，別哭了，你一定沒事的，相信爸爸！”現在想想，這句話就像是臺詞，卻是當時那種心情的真實寫照。沒想到女兒真的不哭了，倒是旁邊的護士被感動得哭了。

記：為了保護女兒，你和你妻子曾有過移民美國的想法，為何又放棄了呢？

李：女兒剛滿月，我們帶她到美國做手術，前前后后在美國待了幾個月。這期間，我和妻子幾乎已經做了移民美國的決定，有段時間我們天天去看房子。最后，我還是決定不能這樣做。雖然移民美國環境可以好很多，但我們的內心不會快樂，因為每個人都騙不了自己的內心。我曾看過一部二戰時的影片，講的是一個蘇聯軍官被俘，看著身邊的同伴一個個被槍斃，他選擇了投降。當時他的內心獨白是：我先活下來，等有機會了再去反抗。結果，他永遠不會再去反抗了，在內心的煎熬中度過了剩下的日子。同樣，我和妻子是中國人，事業也在中國，為了女兒移民，將來的生活也不會快樂。女兒長大后，也會認為是我們在刻意保護她。只有我和妻子從內心真正放下了，才會讓孩子度過心理上的障礙。

記：你在博客上宣布了女兒患病的事實，決定的過程艱難嗎？

李：2006年8月12日晚上，半夜醒來，我再也無法入睡。不是因為身在美國，也不是因為網上漫天的爭論，而是因為妻子臨睡前的一句話：“女兒這件事該怎么辦呢？對關心我們的網友，還有那些好心的朋友也該有個解釋呀！”說了這句話，她很快就睡著了。我半夜醒來想到這件事，卻怎么也睡不著。我悄悄下床，走到另一個房間，打開電腦，想寫一篇博客，向外界公布女兒的情況。文章寫好后，我叫醒妻子，說：“我寫了一個東西，你看一下，如果沒有意見，咱們就把它發了，也算對朋友和外界有個交代。”妻子看后，流著淚說：“那就發了吧。”于是，我倆一塊兒按住鼠標，輕輕點了一下，文章很快就出現在博客上。這篇題目為《感謝》的文章，對于我和妻子來說，像是完成了一次自我解救。關上電腦，我倆心情一陣輕松。第二天帶著女兒逛街回來，我上網一看，發現點擊量已快過百萬了。

記：帶著女兒逛街，你心情還糾結嗎？

李：并不能說發表一個宣布式的博客就放下了，生活中要做到真正放下還需要一個過程，糾結是免不了的。在此之前，我和妻子帶女兒上街，都是讓她面朝父母，以免路人看到孩子時，會投來詫異的目光。那天，我們有意選擇讓女兒面朝路人，讓她真正面對外面的世界。在美國，路人看到抱孩子的父母，會由衷地向你笑笑，看到我們的孩子也不例外。有的人看到女兒的面部時，目光中稍顯異樣，看到我和妻子坦然的微笑，他們的笑容也變得很真誠。雖然放下不容易，但從那天開始，我和妻子從內心真正地放下了。

救助患兒讓我享受落淚的快樂

記：6年前，你和你妻子發起成立了嫣然天使基金會，做這件事情的初衷是什么？

李：女兒是我做這一切的初衷。她在美國第一次做手術時，我母親和妻子在手術室門口等著，有時候男人更脆弱，我不敢在那里待著，就到外面遛彎兒。那時，我突然做出決定：要把美國這套修補唇腭裂的技術引進國內。因為像我們這個家庭，經濟條件還算可以，能不遠萬里跑到國外求醫，而國內家有唇腭裂孩子的父母很多都無能為力，我要為他們做些事情。做慈善靠我個人的力量顯然不夠，我決定成立一個基金會。當我把這個想法說給妻子時，她很贊賞。這件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記：6年來，嫣然天使基金會為唇腭裂患者都做了哪些事情？

李：基金會成立以來，我們全額資助了超過8000例唇腭裂患者的修復手術。今年5月27日，我和妻子發起的嫣然天使兒童醫院在北京正式掛牌開業，這是中國第一家可以為唇腭裂患者提供修復手術及序列治療的民間醫療機構，而且是非盈利的。每年將近1000個貧困家庭的唇腭裂患兒，將和我的女兒一起在兒童醫院接受16年的連續治療。我把女兒的未來當做這個醫院的治療標準。

記：為了籌集資金，聽說你曾在飛機上散發宣傳資料，有這樣的事情吧？

李：有這事兒。在一次訪談節目中，我許下心愿：有生之年，每次乘坐飛機都會向周圍的乘客分發嫣然天使基金的宣傳資料。之后，我坐飛機去云南，行李箱里放了20封嫣然天使基金的信函，信函上印著：如果您有一顆善心，如果您尚未找到實施的途徑，請讓我們成為您的合作伙伴，加入嫣然天使基金把愛傳出去……當時，公務艙里除我以外共有5名乘客，均是四五十歲的男性，有的在休息，有的在看書。我猶豫著該如何把宣傳資料送給每一位客人，擔心別人會不會接受，甚至想著要不要請空姐幫個忙。直到飛機落地了，準備好的5個信函依然在我手里。飛機停穩的那一瞬間，我才下了決心，徑直走到第一位客人面前，點頭微笑，送上了宣傳資料。送完資料那一刻，我內心既緊張又興奮，我不知道會不會有人聯系我們，但我履行了自己的承諾，我很欣慰。

記：這幾年，你接觸了很多唇腭裂患兒及其家人，每對父母可能都會有你當初那樣的自責和不安吧？

李：是的。唇腭裂患兒的父母除了面對外界的壓力之外，更多的是面對內心的沮喪、挫折甚至自責。生活中，我抽煙喝酒樣樣都沾，總認為女兒患唇腭裂是因為我這方面的原因多一些。女兒在美國做手術前，我從醫生那里了解到，唇腭裂這種病例是一種萬物皆有的存在，馬、牛等動物也有這樣的情況，唇腭裂只是基因復制過程中的一個差錯。這時，我才釋然了。

記：在你接觸的唇腭裂患者中，有沒有讓你印象深刻的？

李：有一位70多歲的老太太，她生活在貧困山區，一生中一次手術都沒有做過，你可以想象這個老人這一生是怎么度過的。然而，到了風燭殘年，她卻流著淚懇求我們給她治療。按說老人已經70多歲了，對治療的心理需求不會那么強烈，但老人說出的治療原因卻讓我和大夫們感到震驚：老人有一個孫女，自從孫女生下來，從來不讓她抱。老人覺得自己做了這個手術，就可以抱一抱她的孫女了。老人的愿望讓我和很多志愿者都流了淚。后來，老人的手術做得很成功。

記：6年來，你把大部分精力都給了嫣然天使基金會，你從中獲得了什么？

李：表面上看，做慈善是在幫助別人，其實也是在幫助我自己。女兒出生前，我專心做一個演員，這個職業讓我長期以來更多地關注自己。在這幾年中，我的視野變了，對幸福也有了更深的感悟。如果一個人只關注自我的話，你獲得幸福會越來越難。如果你能給他人帶來一些快樂，你發現自己也變得快樂了，這絕不是一句空話，那種快樂對于我來說是落淚的快樂。

渴盼外界能自然地對待女兒

記：6年來，你對女兒能否融入這個世界，做了很多工作吧？

李：我不希望女兒因為外形的原因受到特殊的對待。做完手術從美國回來，我就把大女兒竇靖童拉到房間，嚴肅地對她說：“童童，你妹妹可能有一點問題，以后要多關心一下她。”童童看我不像開玩笑，急切地問：“妹妹有什么問題呀？”我說：“妹妹嘴唇這兒動了個小手術。”童童說：“那我去看看。”幾分鐘后，她走過來嗔怪地說：“妹妹哪有什么問題啊，你說的嚇我一跳。”我笑著說：“你能這樣認為，我很高興。”女兒一天天在長大，現在都上了小學。有一次在家里，她問奶奶：“我為什么和別人不一樣啊？”她奶奶說：“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你認識的小朋友每個人模樣也不一樣啊！”我在旁邊聽到了，向老媽豎起了大拇指，夸她回答得好。如今，女兒已經上一年級了，她要獨自面對這個世界，我只希望所有人能自然地對待她，別給予她特殊的關注，我就感激不盡了。

記：因為女兒，你和你妻子的感情也會變得更加密切，比別的夫妻多了一種特殊的感受吧？

李：為了女兒的治療，我倆并肩戰斗，密切合作，尤其是女兒去美國治療前那一個月，因為不便于向外界公布真相，所有去美國治病的事宜都是我倆搞定的。書桌前的另一張椅子在那里擺了6年，我依然不舍得搬開。當初，為了去美國給女兒治病，妻子在我書桌旁加了把椅子，我倆共同上網查資料，和外界聯系，兩個人的目標、方向、思想行為都高度統一，那是我們最默契的時刻。今年母親節，女兒躲在房間給媽媽做母親節的禮物，我心生感慨，就在微博上發了幅照片，照片是我們到達美國后的早上，妻子抱著女兒在外公家陽臺上照的。那一天，正好女兒滿月，所有想表達的畫面都在里面了，那是人生中最美的一個瞬間。而創辦嫣然天使基金后，我沖在前面，妻子在后面出謀劃策。我倆從西藏阿里地區為患者手術回來后，妻子建議在當地建一個醫療點，我們也做到了。女兒是我和妻子做這些事情的動力，因為目標一致，我們夫妻感情也更進了一步。

記：有你這樣偉大的爸爸，你女兒和你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李：偉大真的稱不上，我只是完成父女之間的使命吧！女兒和我感情很好，有段時間，我事情非常多，經常很晚才回家。有一次，9點前我就回到了家，看到女兒，我滿臉笑容討好她，誰知道她竟然拉長音調，憤憤地對我說：“你還知道回家呀？”那種成人化的語言從她嘴里說出來特別逗，我哈哈大笑。這是女兒平時受了媽媽的影響，無意中說出來的。可笑過之后，我能感覺到她們母女的不滿。此后，晚上再有事情，我都要陪女兒玩一會兒，9點前脫掉衣服裝著和她一起睡，等她睡著了，我再悄悄穿衣服下床，然后出去和朋友會面。

記：冒昧問一下，你妻子在媒體眼中是那種冷傲、惜字如金的人，生活中的她是怎樣的呢？

李：她在幾萬人的演唱會上游刃有余、充滿激情，卻改變不了她沉靜內斂的性格，她是那種不太會和陌生人打交道的人，而且有時會害羞，這也是她可愛的一面吧！不過，她在相熟的朋友面前，或在朋友的聚會中，還是非常活潑挺能逗樂的。有一次，我倆和那英等朋友一起吃火鍋。席間，我們幾個男人正討論著到哪里去度假，她在那邊吼了一嗓子：“玩什么玩，都去給我們掙錢去！”一下子把大家都給逗笑了。在家里，她也喜歡玩鬧，看到我和女兒在那里逗樂，她也會加入進來，和女兒一起欺負我。我拉女兒站在我這邊，她卻逗我說：“別自作多情了，女兒是我的小棉襖，跟你沒關系，是吧，嫣兒？”女兒隨聲附和，她就在一邊壞笑。我覺得每個人都有本色的一面，本色的她才是最可愛的。

記：你曾經主演過《我們倆的婚姻》，在你和你妻子的婚姻中，應該以你為主導吧？

李：因為妻子的性格原因，婚姻、家庭方面我占主導。我是她的主心骨，外面的大小事情由我來打理，她只要在我旁邊小鳥依人就行了。她不太操心，我不在家的時候，只要想到什么事情，她都會打電話問我。有時，她逛街買東西回到家，一股腦兒把物品堆在那里，還得讓我給她分類。她是那種非常孩子氣的女人，哄她和女兒對我來說是一種樂趣。時下，中國人在一味地追求經濟發展中失去了很多寶貴的東西，但對家庭的責任感是最起碼的底線，無論何時，家庭都是我最重要的幸福源泉。

〔編輯：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