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陽已冷,星月已冷,太平洋的浪被炮火煮開也都冷了。史密斯,威廉斯,煙花節光榮伸不出手來接你們回家。你們的名字運回故鄉,比入冬的海水還冷。”中國臺灣詩人羅門的詩作《麥堅利堡》記載了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太平洋戰區的悲慘戰斗。戰爭結束以后,美國人在菲律賓馬尼拉城郊麥堅利堡,用7萬座大理石刻著戰死者的出生地和名字,蔚為壯觀。羅門這首詩歌獲得了當時菲律賓總統的金牌嘉獎,在此以前,他更是憑借這首詩獲得了美國俄克拉何馬州州長頒發的榮譽公民證。
其實,位于麥堅利堡的7萬座墓碑無異于是個結,背后是菲律賓和美國之間一百多年的纏繞。
1898,菲律賓獨立
時間回到1898年,當時,美國第25任總統威廉·麥金萊剛剛上臺1年。他在位時間不長,僅僅在3年后(1901年),他就被一個無政府主義者槍殺。盡管如此,在他任期內,美國開始內戰后的大規模對外擴張,威廉·麥金萊為張開外交翅膀做了兩件事情,一件事是參與了八國聯軍侵華,對中國實行了門戶開放政策;而另一件事情,則是發動了美西戰爭。
當精力充沛的威廉·麥金萊總統把目光投放在對外政策的時候,發現首要面對的,是與美國隔海相望的古巴:那時候,古巴被西班牙統治。古巴的起義者已開始了爭取獨立的斗爭。西班牙政府承諾給予古巴人平等的權利和自治,但古巴的起義者不愿再等待。于是,一場暴亂在古巴哈瓦那發生了。
為了保護在古巴的美國人的安全和利益,一艘名叫“緬因號”的軍艦駛向了哈瓦那,這是1898年冬天的一個晚上,忽然伴隨著一聲巨響,緬因號被突然炸毀。一些證據表明爆炸是軍艦自身的燃料箱發生故障而引起的,但當時美國的輿情在著名報人“黃色新聞大王”威廉·赫斯特的煽動下,變得熱烈而瘋狂。參加過美國內戰,并“看過尸體堆積如山的景象”的總統并不想打仗,致函西班牙政府,要求西班牙立即在古巴停火;他還提議幫西班牙結束古巴人的起義。
但是,當西班牙政府同意麥金萊總統的建議時,麥金萊總統卻要求國會允許使用武力來確保古巴的和平。國會同意了。他還要求西班牙從古巴撤軍,并放棄對古巴所有島嶼的主權。麥金萊總統簽署了國會通過的決議。西班牙立即宣布中斷與美國的關系。1898年4月25日,美國宣布向西班牙開戰。
當時美國海軍的主力駐扎在香港,其余則零星駐扎在美國大西洋沿岸。當時指揮著美國太平洋艦隊的正是海軍上將喬治·杜威。時任副總統兼海軍部長助理的西奧多·羅斯福給他發了一條指令:如果戰爭爆發,太平洋艦隊就進攻位于菲律賓的西班牙海軍。
當時在菲律賓指揮西班牙海軍的是帕特里西奧·蒙特霍海軍上將。兩軍在馬尼拉灣對峙。那時候的人們普遍認為,美軍的實力是西班牙軍隊的3倍,結果果不其然,只用了3個小時,西班牙海軍就投降了。喬治·杜威一戰成名,以他命名的美國船艦現在依然多不勝數。而西班牙海軍的蒙特霍將軍向美國投降,他所率領的軍艦絕大部分被擊沉。幾周后,美國地面部隊到達,占領了馬尼拉,美國控制了菲律賓。
1898年12月。美國和西班牙兩個國家終于愿意在桌子旁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在巴黎,勝利的美國要求讓古巴獨立,它還要求控制波多黎各和關島,要求西班牙承認美國占領了菲律賓。最后,西班牙同意把上述地盤轉讓給美國,美國則為獲得菲律賓向西班牙支付2000萬美元作為補償。兩個大國都忽略了一件事情:1898年6月12日,菲律賓宣告獨立,成立菲律賓共和國。
那一年,美國作家馬克·吐溫在報紙上撰文如此寫道:“美國之鷹飛出太平洋,向菲律賓展出鷹翼,令到他們嘗到和我們一樣的自由。不過我發現我們不想解放他們,我們只想征服菲律賓民眾。我是反帝國主義者,我反對美國之鷹爪伸延到其他土地。”
“民主社會的櫥窗”
也許當年馬克·吐溫也無法清晰地揣測出美國政府的意思,更無法理解菲律賓究竟是需要擁抱美國保護之翼,還是屈服美國爪牙之下。
與西班牙的戰爭結束以后,美國取代了西班牙行使主權的地位,一度援助菲律賓抗西起義軍的美國部隊在1899年2月4日突然向馬尼拉市郊的菲律賓起義軍隊發起進攻。于是剛剛成立不久的菲律賓第一共和國失敗,菲律賓徹底淪為美國的殖民地。菲律賓擁抱的不是美國的和平之翼。
與以往的西班牙殖民者不太一樣,美國在菲律賓實行的是大相徑庭的新殖民主義政策。在政治上全面引進了美國式的資產階級政治、司法和教育制度,力圖培植本地地主資產階級親美集團,逐步擴大后者參與政治的權力,最終給予政治獨立,但保持自己的控制權。
1916年美國國會通過一部名為《瓊斯法案》的規定,擴大了菲律賓人參與政治的機會,菲律賓人的反美情緒由此得以緩解。到1934年的時候,美國宣布在菲實行10年自治過渡體制,一切都順水推舟:1935年菲律賓自治政府成立,第一任總統是奎松。
如果沒有第二次世界大戰太平洋戰爭的爆發,菲律賓的獨立進程或許能平穩向前。在席卷而來的日軍面前,美國人并沒有履行保護菲律賓的責任,麥克阿瑟和奎松撤退去了澳大利亞,留下了一句:“I shall return。”(一說:“I will go back”)直到1945年,美國才重返淪陷了3年之久的馬尼拉。次年,菲律賓共和國成立,美國人將日子選在了7月4日,這一天也是美國的國慶日——盡管在此之前,美國企圖修改《泰丁斯-麥克杜菲法案》、延期宣布菲律賓獨立。
直到1962年,菲律賓政府才將獨立日改為擺脫西班牙殖民統治的6月12日。
多年以后,當《外交政策》雜志把菲律賓列為失敗者榜單的時候,許多人都忘記了,二戰結束的時候,美國人曾親自為這個東南亞國家植入“民主政治”。甚至在1960年,當后來“亞洲四小龍”之一的韓國人均GDP只有156美元的時候,菲律賓就有254美元了。
當年,真正讓菲律賓飛黃騰達的是冷戰。因為地理位置靠近社會主義國家陣營,那時,美國死心塌地地把菲律賓建成了展示其在第三世界建立民主和理想社會的櫥窗。而60年代越戰爆發,則讓菲律賓的戰略地位更加突出。
1965年,費迪南德·馬科斯登上了菲律賓總統的寶座。在他的第一年總統生活里,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帶著夫人伊梅爾達出訪美國,以保證支持林登·約翰遜總統在越南問題上的立場,換回了數百萬美元“無單據資金”的現款和巨額貨款。他執行一邊倒的親美政策,延續二戰前的美菲依附關系。
作為回禮,1966年,時任美國總統約翰遜訪問菲律賓,標志兩國關系的緊密和牢固。而在這個光鮮的櫥窗之后,陰影正在慢慢擴散。
急轉直下的關系
從20世紀50 年代中期起,日本開始向菲律賓支付戰爭賠款,總額為5億多美元,分20年付清。結果,馬科斯夫婦設法將其中的很大一部分納入了自己的腰包。馬科斯在位20 年,使菲律賓這個本無債務的國家光欠外債就高達265億美元,5500萬菲律賓人中,70%貧困潦倒,難于謀生,大批菲律賓姑娘窮得吃不飽飯,只好賣身為娼,還有不少人當了國際郵購新娘。
而這個時候的菲律賓更多方面已經脫離了美國的扶持,政治上靠馬來人,經濟上靠華人,社會情況開始惡化,因為社會成員文化、族群的不一致,導致了社會結構也開始渙散。
馬科斯的女兒就曾對《華盛頓郵報》說,美式制度植入菲律賓的效果不理想,菲律賓陷入了“裙帶政治”的怪圈。
1983年,馬科斯還在任上,這一年發生了一件事情,使美菲關系急轉直下。在1977年,當時的反對黨領袖阿基諾因被指控從事顛覆活動而被判處死刑,不過,阿基諾仍然在獄中展開抗爭,由于國內外群眾的抗議,馬科斯總統下令重新審理阿基諾案件,阿基諾在獄中呆了3年,于1980年5月獲準假釋出獄去美國,從此他在美國又流亡了3年。
1983年8月21日,經過了長期的協調抗爭后,馬科斯被迫允諾于1983年起恢復政黨活動,同意于1984年5月舉行議會選舉。阿基諾終于在馬科斯保證其安全的情況下,獲得回到菲律賓的機會,準備參加議會選舉,并經臺灣返回馬尼拉,不料在走下飛機階梯時遭到開槍暗殺。雖然機場警察當時擊斃槍手,拘捕了數名疑犯,并且馬科斯政權下令成立五人調查委員會,從1983年11月起開始調查,先后舉行過130多次公開和秘密的聽證會,出席作證的有近200人,但一般都認為該項謀殺是馬科斯政府所主導。因為有美國因素的介入,暗殺阿基諾事件迅速成為了國際事件,并且在菲律賓國內引發了多起反對馬科斯政權的集會行動,使得一些反對黨重新活躍,馬科斯被迫解除了其心腹法維安·貝爾上將的武裝部隊總參謀長一職,從此馬科斯和貝爾在軍隊中的勢力被削弱。
面對亂局,美國作出取舍,放棄失去民心的馬科斯政府,轉而支持反對派的阿基諾夫人科拉松·阿基諾。1986年2月25日,阿基諾夫人宣布正式接管全國權力,可與此同時馬科斯也舉行了總統就職儀式,此前,國民議會在馬科斯的壓力下宣布馬科斯以150萬票的優勢當選。但馬科斯最終還是被迫下臺,慌忙向美國駐菲律賓大使求援,美國用直升飛機將馬科斯夫婦接往美軍的克拉克空軍基地,次日清晨流亡夏威夷。
撤兵與軍事演習
說到位于菲律賓的克拉克空軍基地的歷史淵源,要追溯到馬科斯下臺以前的1983年6月。
那時,他和美國簽署了一項新的協議,菲律賓政府同意美國在1984-1989年繼續使用兩座菲律賓軍事基地:蘇比克海軍基地和克拉克空軍基地,作為交換美國則向菲提供九億美元的經濟和軍事援助。這兩個機場也成為了后來美菲交惡的原因之一。
在科拉松·阿基諾正式就任總統以后,馬科斯長達22年對菲律賓的統治結束了,隨后這位菲律賓的第一任女總統也開始調整對美政策。
對美國來說,在新協定下維持駐軍基地過于昂貴,并且還會引發菲律賓反美示威。更重要的是,1990年時美國對蘇與對華關系已得到緩和,在菲駐軍必要性降低。所以,次年(1991年),美國不同意菲律賓提出的基地費用,美菲軍事基地協定不再續約。天公不作美,這一年的6月9日,位于菲律賓呂宋島的皮納圖博火山突然猛烈噴發,導致克拉克空軍基地部分設施受損。美軍干脆在第二年撤離了蘇比克灣與克拉克空軍基地,從而結束了美國軍事力量在菲律賓將近一個世紀的存在。為此,兩國軍事關系曾一度降至谷底,這不僅使兩國同盟關系進一步惡化,而且使菲律賓的軍事力量也一落千丈。
菲律賓再次出現在美國的視線里似乎已經是10年以后的事情了。美菲政治上關系遠沒有曾經那么密切,不再是宗主國,也不再是“意識形態櫥窗”,更多的,則是軍事上的交流。
正是美國掀起的全球反恐戰爭,喚醒了休眠的菲美聯盟關系。2001年,美國借助《訪問部隊協議》實現其軍隊參與在菲律賓進行的全球反恐戰爭,這一契機為美菲軍事合作關系回暖奠定了基礎。之后,兩國軍事關系逐漸恢復了原先菲方依賴美國和雙方互利的基調。菲律賓積極謀求從美國購買二手戰艦和戰機以增強實力,而兩國不定期舉行聯合軍事演習則越來越明確地指向中國南海。
在2012年,隨著黃巖島事件的升級,這也成為了菲律賓與中國的最嚴重的一次爭端。盡管中方幾次提出嚴正的交涉,再三重申黃巖島是中國的固有領土,但是菲律賓方面確是一意孤行,不斷地擴大事態。菲律賓將民間的反華力量集結,煽動民眾情緒,此外再次把希望寄托到了美國人身上。菲律賓和美國的關系再次進入“友好期”。
菲律賓政府一邊購買多種新式戰機、船只并且將于年內陸續交付軍方,但又同時強調,軍購與黃巖島爭端無關。在5月9日,菲律賓外長加斯明甚至稱,美國國務卿希拉里與防長帕內塔已向菲律賓保證,將保護菲律賓在南海免遭任何形式的攻擊。
加斯明的判斷來源于1951年簽署的《美菲共同防御條約》,條約內容包括,若有一方在太平洋區域的島嶼受到武裝攻擊,另一方將伸出援手。然而這種說法并沒有得到美國的認可,相反有些熱臉貼冷屁股的感覺。
因為在此之前,雖然美國重申對美菲同盟關系的重視,并談到愿意加強菲律賓的軍事力量建設,但是在“中菲一旦在南海爆發軍事沖突,美國是否會出兵幫助菲律賓”的問題上,希拉里的回答一點也不含糊:“美國不會在中菲軍事沖突中選擇站在某一邊,美國也不會卷入別國的領土爭端之中”。這不禁讓菲律賓人大失所望。
美國傳統基金會亞州研究中心主任洛曼認為:“法律上美國有義務保衛菲律賓。任何攻擊菲律賓艦船的行為都可能使美遵守對菲律賓的條約。這并不意味著我們要馬上開戰,但是這意味著我們將與盟友進一步磋商來解決盟友的這個問題。這也可能代表軍事行動。但是我們離這個還有好幾步。”
盡管美國和菲律賓政府都不承認美菲軍演是劍指中國,但是無可否認菲律賓在美國重返亞太的戰略中扮演了重要決色,使美國順理成章地介入南海問題。的確,在菲律賓小動作不斷的背后,美國的撐腰是必不可少的:對菲律賓來說,從南海爭端中謀求更大利益是外部關系的首要任務;對美國來說,重新整合配置資源,強化亞太地區的安全領導地位,菲律賓則是一顆舉足輕重的棋子,面對中國實力的壯大,菲律賓這顆棋子現在的作用毫不輸于當年的“民主櫥窗”。在東南亞,這樣的棋子不少,盡管對美國在這一地區的軍事存在有所不滿,但在菲律賓之外,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等國對美國的軍事擴張仍持默許態度。毋庸置疑,南海爭端確實是牽制中國發展的一個重要的焦點。
對于菲律賓本身而言,最為諷刺的是它的國徽。右下方的紅地黃色獅子,代表西班牙殖民統治,而左下方藍地黃色的鷹,就代表美國。這兩個標志,即象征了這個國家擺脫殖民統治、獲得獨立的歷史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