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囂張與美好

（一）

窗外飄著零星小雨，莫小米歪著頭想著今天中午學校食堂會不會煮她最喜歡的紅燒鯉魚。同桌鄧浩正在打瞌睡，頭一歪，撞到莫小米的肩膀上，嘴角的口水光榮的順著她的手臂漫延下去，在她的白色校服上留下一道悠長的痕跡。

班主的粉筆頭砸到鄧浩的課桌上再彈中他的額頭。他一個激靈坐直了。眾同學在心里慨嘆，真是精準無比啊！這位大叔果然還是寶刀未老，“一指彈”一出，江湖誰與爭鋒？

“哎呀！我的粉筆頭怎么可以對一個正在睡覺的同學做這么殘忍的事呢？”

鄧浩同學脆弱的心臟狠狠地打了個顫。

“所以，請鄧浩同學來翻譯一下這句‘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辭’? ”

鄧浩真想站起來怒斥蒼天，身為一個語文老師您說話帶點邏輯性行嗎？不帶這么跳躍的！

然而他只是顫悠悠地站起來，對著老班賤兮兮地笑，伸出手捅了捅旁邊的莫小米以示求救。讓他一個語文白癡對付一句文言文還真是挺有難度的。這要是放在平時，莫小米早就出手相助了，可是她看著衣服上的口水，壞壞地笑了。她想起之前在小博上看到一個笑話，于是在草稿紙上寫下“我喝死都不怕，一杯怎么夠呢？”推了過去。

鄧浩看了一眼后，用他高亢的男中音大聲地念出來。

全班冷靜了幾秒后，突然有個尖銳的笑聲響起，然后整個場面就hold不住了。

鄧浩驚恐地望向旁邊的莫小米，然而莫小米早已笑趴了。她在心里想，即使中午飯堂師傅沒有煮她最喜歡的紅燒鯉魚也值了。

老班推了推眼鏡，鄧浩隱約覺得那鏡片后閃過兩道凜冽的寒氣。

“鄧浩同學，你是想表達你的幽默感嗎？”

（二）

莫小米在公車站等車時，鄧浩擠到了她旁邊。“莫小米，你今天吃錯藥了吧？干嗎陷害我？”

她塞上耳塞，別過臉去。就陷害你了，你還想怎么著？誰叫你把口水流到我衣服上的。

鄧浩見她不吱聲，自己也悶聲悶氣地轉過臉去。可是想想，莫小米也沒理由這樣整他，可能那句話她自己也不會翻譯。不過沒道理啊，她成績那么好，不可能錯的那么離譜啊！就在他還在不斷糾結之中時，莫小米早已擠上了公車。

他望著已經絕塵而去的24路公車，氣得牙根癢癢，斷定莫小米就是有心想害他。不然不可能車來了也不告訴他一聲，要知道，等下一班車至少得半個多小時。

莫小米站在車上，她剛才其實是想提醒鄧浩車來了的，但是，她看了一眼旁邊的少年，清秀的眉眼，輕啟朱唇即露皓齒，微微一笑，很是傾城哪！她終于覺得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如果和鄧浩同一班車，他肯定會在耳邊聒噪個不停。哪個女孩愿意被一個王子一樣的男孩看到自己身旁站著一只聒噪的青蛙。

算我對不起你了鄧浩，最多改天請你吃烤串。

然而這一路上，莫小米的這位王子似乎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現她，哪怕有好幾次因為司機的急剎車她撞到他身上，他都沒有轉過臉來，不是這么不給面子吧，莫小米沮喪了，真的連說句對不起的機會都不給啊！

郁悶極了的莫小米一不留神就錯過站了，等到司機大叔提醒已經到了終點站時，莫小米才發現整輛車上就只剩下她和王子兩個人了。

“呃，我好像錯過站了。”王子終于轉過臉來了。

莫小米簡直要暈厥過去了，這個時候他的臉仿佛被圣光籠罩著一般，簡直是，呃，對，沒錯，熠熠生輝。

（三）

高二第一次模擬考成績揭曉，鄧浩的語文和英語依舊墊底，其他科目仍然是驚人的優異。莫小米倒是稍微讓人有點意想不到了，從初中升學到現在一直穩坐榜首的她以一分之差屈居第二。而第一名竟然是一個從未出現在級前100的名字。

“這匹黑馬真黑！”鄧浩感嘆道，“居然能從年級100后面沖上來把你給踢下去。”他想了想，“厚積薄發這個詞是不是這樣理解的？”

莫小米托著腮幫子若有所思，“我怎么覺得王安若這個名字這么耳熟？”

“你是說唐宋八大家中的那個宋朝宰相嗎？”

莫小米白了他一眼，“那個是王安石。”由于名次排行的下降，她現在心里極度不平衡，于是繼續打擊他，“拜托你有點羞恥心好不好？作為一個一中的學生你怎么有臉讓你的語文詩詞填空得零分！”

鄧浩自己也覺得丟臉，沒敢回嘴。但莫小米沒打算就這么輕易放過他，“你對得起黨對得起人民對得起一中嗎？如果這道題你寫了，但錯了，得零分，那不是你的錯，只怪你記性不好，這么簡單都記不住。可是你竟然空著！真不知道你是生活在地球上還是火星上，中文你不會寫嗎……”

鄧浩驚恐地看著她繼續滔滔不絕，十分懷疑她是不是被老班附身，說的話竟然一樣兒一樣兒的。他現在終于明白為什么父親總是說女人你是得罪不起的，這個時候的莫小米他更得罪不起啊！

“所以，你明白自己到底錯在哪兒了嗎？”

鄧浩沉重地點了點頭，明白了，我就不該在你情緒失常時還坐在你旁邊。

（四）

鄧浩本來不想和莫小米一起回家的，但轉念一想，她這兩天因為第二名的事情緒過于失常，萬一看哪個路人不順眼張口就咬，到時候釀成血案就不好了，于是主動提出要一起走。

莫小米這兩天毒舌慣了，張嘴就是“你腦子進水啦！明知道我得留下來幫老班謄寫成績單還叫我現在和你一起回家！”

鄧浩啞然。

莫小米突然又回過頭來，抿嘴淺笑，“噢！不好意思，我怎么可以說你腦子進水了呢？我都忘了，你沒有腦子。”

鄧浩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冷不丁打了個寒顫，我真不應該有想和她一起回家的這種想法，好人不好當，她愛咬誰咬誰去吧！

莫小米坐在老班的辦公椅上，咬著筆桿子偏著頭望著窗外，無良老班，自己早早地跑回家去卻把工作都丟給她。

“請問……”

“啊！”一聲巨響，莫小米華麗麗地從椅子上摔了下去，光，光芒啊，這不就是那張散發著圣母瑪利亞光芒的臉嗎？

“你是……”

“王安若。”

莫小米萬分尷尬地爬起來。就說嘛，怎么覺得這個名字這么耳熟，明明那天王子有親口告訴她的呀。

“你是這次考試的年級第一？怎么之前從沒聽說過你？”

“我是這個學期剛轉過來的。”

這下莫小米釋懷了。成績優秀長相俊美的轉校生，天哪，這不是從臺灣偶像劇里走出來的男主角嗎？這都能被她遇上，年級第一與年級第二什么的，她還介意個毛啊！

“我們之前見過面的，你忘了嗎？”

這怎么可能？所有美少年的臉在莫小米腦袋中比英語單詞數學公式古文詩詞，甚至是高考精選題型更具有優先鞏固權。但此時的莫小米為了假裝矜持，故意擺出一副迷茫的神情。“我怎么一點印像都沒有。”

然而王子并沒有順著她的套路往下說，他想了一下，說：“那可能是我記錯了吧。”

莫小米腦袋“咣”的一聲，死機了。此時的她后悔不已，莫小米你裝什么B啊！活該遭雷劈！

“那個，請問李漢民老師的辦公桌是不是在這里？”他敲了敲莫小米面前的這張桌子。

李漢民？不是老班嗎？莫小米點了點頭，“有事嗎？”

“我們語文老師說我的語文試卷在李老師這兒，叫我過來拿。”

莫小米于是低下頭去在辦公桌上倒騰了好一會，仍然找不到一張署名王安若的試卷。她抬起頭看著他表示無能為力。

然而王子卻高深莫測地笑了，他輕咳一聲，道：“好像被你的右手壓著。”

莫小米抬起右手，這個是花名冊啊。

“在花名冊下面。”他伸出手，輕輕將試卷抽出。

莫小米迷惑了，他明明看到了卻還看著她找來找去，有病啊。

“現在已經六點二十分了，六點半學校大門就要關了，你還不走嗎？”

“啊！”她差點就忘了。

“要不要一起走？”

“啊？”他竟然邀請自己和他一起走，天哪，莫小米這個時候突然好感激老班把自己留下來啊！“當然，呃不，我是說，那就一起吧。”

王安若沖她笑著點了點頭。莫小米望著那耀眼的背影懷疑他就要長出翅膀來了。真是天使一樣的少年啊！

（五）

莫小米看著鄧浩兩只巨大的熊貓眼，“我萬分同情你的遭遇。”

“我只不過是昨晚玩游戲玩得太晚而已！”

“噢？是嗎？我昨晚明明聽到樓上某人的哀號，難道是幻聽？”莫小米轉起了手中的筆，“你倒是給我一個理由讓我相信身為語文老師的鄧阿姨不會罵你？”

“你媽媽是語文老師？”前桌錢曉月突然回過頭來，“天哪，那你爸該不會是古文專家吧？”

“啊？”這回不僅鄧浩，連莫小米都迷惑了。

“負負得正啊！才能生出你這么一個語文極品！誰能想到每次考試語文都是倒數第一的鄧浩的媽媽竟然是一個語文老師！難道你媽媽就沒有過掐死你重生一個的想法嗎？”

鄧浩不堪忍受這樣的羞辱，咆哮了，“我生得面貌端莊，體格健碩，頭腦發達，品德優良，也算好男兒一名，只不過語文爛了點而已，人巴菲特的語文不見得就比我厲害。”

“你竟然拿你和人巴菲特比，馬克思要是知道了也會氣得從棺材里跳出來把你掐死的。”

鄧浩茫然了，人家馬克思難道不是社會主義的嗎？巴菲特可是資本主義的呀！

“就是就是，”錢曉月繼續打擊他，“還說自己長得面貌端莊，簡直侮辱了端莊這兩個字，你叫‘端莊’情何以堪？青蛙長得都比你順眼多了，至少它還有可能是一位被女巫詛咒的英俊的王子。”

鄧浩頓生感慨，語文好才是真的好，罵人舌頭都不打卷。每天都生活在這樣的水深火熱中，他的抗打擊能力升級速度之快實在是超乎想象，哪天要是劈個雷下來，他估計都能安然無恙。可是問題是，他到底是怎么得罪這些女人的，難道他長得就這么讓她們看著不順眼？

（六）

莫小米看著少年俊秀的眉眼全然失了神。

“怎么了？”王安若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沒什么。”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真不好意思，讓你連星期天都要跑來幫我。”

“哪里的話，是我自己要過來的嘛。”那天王安若無意中說到星期天要到圖書館幫忙整理圖書，莫小米就自告奮勇跑來幫忙了，雖然她連怎么看圖書的字母序列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如何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書分門別類，但她有一顆想要和美少年呆在一起的心，于是她撒了一個小小的謊，“這種事我以前也做過。”望著少年清澈的眼睛她為自己的不良動機感到一絲小小的羞愧。

不過還好她要做的工作并不復雜，王安若花了些許時間教她如何看貼在書腰處的字母符號后她就能將每本書安全地放回原來的位置了。

不多時，跑來跑去的莫小米鼻尖已經冒出細密的汗珠。陽光從圖書館大大的落地窗照進來，灑在少年身上，在他周邊營造出一個質地柔美的光圈，莫小米看呆了，以至于少年朝她走過來她都沒回過神來。

他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你好像很擅長發呆啊！”

莫小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臉頰。

“既然工作做完了，那我請你吃東西吧，說吧，你想吃什么？”王安若將書包甩上肩。

莫小米看著少年帥氣的動作，興奮地心臟加速跳動，血液直沖天靈蓋，真的是帥呆了，她頂著一張番茄臉，說不出話來。

“走啦！”少年走到她面前，牽起她的手。

莫小米的世界仿佛瞬間落下無數的百合花瓣，她聞到了青草的芬芳，聽到小鳥歡快的啁啾，現在的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這不是夢，就算是，也希望這個夢可以做到天荒地老。

（七）

鄧浩上街打醬油就看到了莫小米，竟然坐在一個男生的單車后座上！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她歡快地晃著小腿從他面前飄過，而且這么近的距離她竟然沒有看到他！看她笑得那么歡，他疑惑了，得年級第一時也沒見她笑得這么燦爛，而且，那男的是誰？莫小米有什么朋友他會不知道？貌似她從小到大交過的異性朋友有且只有一個，那就是他鄧浩。那么，這個男生……

他受到了驚嚇，原來他眼中的滅絕師太竟然也有情竇初開的時候！

他馬上掏出手機，想要證實一下，“你在哪？”

馬上就收到莫小米的信息了，“當然是在家寫作業了。”

“可是我在街上看到你了。”

久久得不到回音，他又發了一條，“你該不會是早戀了吧？”

還是沒有回音。

第二天他又頂著大大的熊貓眼去學校。莫小米今天心情特別好，瞄了一眼后也沒有加以打擊。但是在鄧浩眼里莫小米不打擊他簡直比太陽從西邊升起更令他感到震驚。他昨晚想了一宿，還是決定冒著被滅口的生命危險勸她趁早懸崖勒馬，回頭是岸。

“我昨天的信息你有收到吧？”

“有。”莫小米回答得非常干脆。

鄧浩想了想，終于從腦袋里摳出一句自認為非常有哲理的話，“愛情啊！是一朵美麗的花朵！”

莫小米覺得空氣瞬間下降了好幾度，不由得抖落一身雞皮疙瘩。

“但是，在不恰當的時候開花是不對的。”說出這么蹩腳的話并不是出于他的本意，他的語文是真的，很不好，能說出這么一句簡潔明了，又很有寓意的話，當然，這只是他個人這么認為，已經很不容易了。

但是莫小米看著他，不明所以。

“這么說吧，這個時候的我們不應該早戀，想談戀愛的心思多了，學習的心思就少了，學習的心思少了成績就不好了，成績不好了考上大學的幾率就少了，考不上大學了，你就完了。所以，understand？”

莫小米抽了抽嘴角，“搞了半天，原來你是在勸我不要早戀啊？”

他在心里默念上帝，她終于明白了，我就說我的語文很OK啦！

“誰說我早戀啦？”

鄧浩看著她凜冽的眼神，整顆心都提了起來，這件事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難道她想殺人滅口，將這件事掩藏起來？

“不要再掩飾了，遲早會被發現的！”鄧浩交叉雙手做防身狀態。

莫小米哭笑不得，“王安若是覺得我的理科很好，想要和我做朋友方便以后交流問題。”

“我的理科也很好啊，怎么不見他來找我交朋友？”

“我是年級第二他當然首先注意到我啦！再說，請問你的總分成績排在哪里啊？我站在珠穆朗瑪峰峰頂往下看，好像也沒見到你的蹤影啊！”

鄧浩撇了撇嘴，“可是我昨天看你笑得燦若桃花，好像也沒有你說的那么純潔。”

“拜托，哪個女生坐在一個美少年的單車后座都會興奮的好不好？”

“這么大塊肉放在嘴邊你會不想獨食？”想了想，覺得這個比喻不太恰當，又改了口，“呃，我是說，這么一個美少年站在你面前你會沒動過其他心思？”

“好啦！我的確是有過幻想，可是人家都說是為了學習了，難道我還能死纏著他不成？再說了，我這么有理想的人，怎么可能早戀？”

（八）

高二最后一次考試，莫小米在與王安若的激烈角逐中終于再登榜首。鄧浩的語文和英語也終于有了起色。

“為了鄧浩的詩詞填空終于得了滿分，干杯！”莫小米叫道。

“干杯！”

“干杯！”

三人同時將杯中的橙汁一飲而盡。

“嘗嘗我媽做的鹽焗雞塊，又酥又脆又香。巴菲特想吃都吃不到呢，這點我比他強多了，我想吃多少有多少。”

莫小米舔了舔手指，豎起大拇指，“一個字，贊！”

王安若也夸道，“兩個字，很贊！”

鄧浩自豪地豎起大拇指，“三個字，非常贊！”

呵呵，真好，莫小米笑了，她在心里默念，為了高三加油吧！

[編輯：商元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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