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產消費在臺灣

到臺灣訪問，印象最深的，是臺灣很多消費在價格分布上跟大陸很不一樣，比如中國大陸在各個省基本都有自己的酒品牌，特別是中部地區，除了茅臺、五糧液這種全國性的品牌賣到上千元一瓶以外，地方性的品牌像酒鬼酒、洋河、西鳳酒、汾酒之類的品牌，一瓶賣到四五百塊也是非常正常的。而臺灣非常著名的，很多大陸來的消費者都要買上幾瓶的金門高粱，折合成人民幣一百來塊錢就能買到一瓶很好的。

這就讓人感到好奇了。大陸的經濟水平雖然發展迅速，但還沒有達到臺灣的程度，那為什么臺灣的酒類，特別是臺灣賣得最好的酒卻比大陸要便宜很多呢？如果從成本和經營的角度來說，是不能夠解釋的，金門高粱也非常擅于做營銷，它打出的廣告語也非常吸引人，在國民黨當選的時候推出“馬英九、蕭萬長慶功酒”，營銷做得非常有特色。臺灣生產酒的糧食成本、釀造工藝，包括工人工資，也都不會比大陸同類的酒廠要低，那為什么大陸的名酒可以賣到幾百塊、幾千塊一瓶，而金門高粱的售價只在一百來塊人民幣左右？

大陸有的酒像茅臺，是特殊情況：因為它得到了不可模仿的“形象代言人”周恩來總理的大力推薦，而臺灣歷史上蔣介石是一個滴酒不沾的人。但這還不足以解釋為什么大陸的酒會比臺灣的貴得多。

我覺得，最具有解釋力的答案就是臺灣沒有大陸那么發達的公款消費市場，像金門高粱這樣的酒，除了大陸旅客將它當成紀念品進行采購之外，大多數臺灣本土的人只在逢年過節時才消費，這樣的消費量比較有限，沒有進入像大陸那樣的政府采購序列。我看到的現象是，任何一個地方只要酒成為地方政府的采購品，那它的價格就一定會被抬高到幾百元甚至上千元這樣的消費檔次上。

除了酒以外，臺灣其他方面的消費也有同樣的特點。在臺灣餐廳吃飯，基本上折合成人民幣不到一百塊錢就可以吃到一些非常有特色的地方名產。有一些有著悠久歷史的老店，還有很多名人到此消費。比如說有一個叫“滿妹豬腳”的地方，很多名人、領導人都去那一飽口福，很結實的一大盆豬腳，夠好幾個人吃，折成人民幣七八十塊錢，比大陸還實惠。

在臺灣各個地方，都有很多價錢不貴、又非常好吃、而且經典的飲食。那么是不是說，大陸就沒有這么好的飲食呢？不是。大陸的消費市場是一個啞鈴型的市場，啞鈴的一頭，是如果你要吃好東西，就得到非常昂貴的地方，比如五星級的酒店，這種地方烹飪確實非常精致，菜也很好吃，但是一桌菜下來動輒上萬元甚至數萬元；啞鈴另一頭所代表的市場，是工薪階層吃的路邊攤，衛生條件和口味很不可恭維，基本上就是圖便宜，能把肚子填飽而已的水平。

在大陸，一個中產階級的消費市場是相對供給不足的。在北京，如果是人均一百元左右的消費，有沒有什么地方讓人覺得吃飯是一種非常愉悅的消費體驗？讓人覺得這個地方既不貴又口味非常好？我常常為這感到頭痛。

這個問題背后，其實也是因為大陸的公款消費市場和臺灣的不一樣。在“兩蔣”時代，臺灣只有一個飯店用于公務招待，蔣介石、宋美齡辦的圓山飯店，有一些高檔的“國宴”在這個地方進行，除此之外，公務消費型的宴請在臺灣社會相對來說比較少。到今天，一個臺灣的政治人物如果參加一個宴請，菜的價錢如果非常貴，那么第二天就會上報紙的頭條，因此，臺灣的整個餐飲市場沒有像大陸這樣，有一個非常巨大的公務消費市場在支撐。

臺灣餐飲市場的主體是大多數普通的工薪階層，這些工薪階層有時候不愿意在家里做飯，有時候愿意和朋友相聚，以他們的支付能力培育起一個健康又經典的餐飲市場。而在大陸，整個工薪階層的消費受到很大的抑制，因此造成了市場的兩級化：要不就是幾千、上萬甚至數萬的高檔消費場所，要不就是一個不上檔次的甚至連食品安全和口味都不能保障的草根市場。

從臺灣和大陸消費市場的結構不同，也能夠看出來臺灣和大陸在社會發育上的差距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