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別別多久,夜不寐,轉身三秋竟蒼涼;分別別多久。思無緒,過眼良辰亦成傷。但愿此去別后,心相知人常聚,地久天長。”太過灼眼的艷,太過濃郁的傷,屬于她的馥郁輪回。百轉千回,無數冬雷夏雨、春華秋實的彷徨。曾牽引m怎樣甜美的嗓,時光卻同執地潑渲歲月的網,破碎獨佇的涼。黑色的舞臺因幕起,因燈亮,因后人的鼓掌,才發現她傾盡一生酣暢淋漓的歌,竟成一劇輝煌。
凝眸柔腸,丹唇秋波,待春秋月華如練,任書香彌散庭院。門倚羅帳,鬢角輕黃,是誰驚羞了豆蔻如玉的你?綠肥紅瘦,雁過云輕,是誰心伴清麗無邪的你?皓腕微波,衣袂輕揚,是誰黯淡了柔弱多情的你?戚嘆“玉枕紗櫥,半夜涼初透”的悲婉銷魂簾卷東籬黃昏……風飄飄,水湯湯,翹指輕彈滿程素衣風塵,琉璃如晝,卻終以曇花一現之姿輾落紅塵。此之為易安,即盛極時香播遠境。卻在俯仰間隱匿星辰。是命,注定讓破碎演繹一生浮華;是運,終究使易安道盡世態炎涼。
明明只一個“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的纖弱才女,卻踏遍凡俗滄桑。當她鎖住她的筆,卻終究鎖不住愛和憂傷,當歡樂在乍現時即刻凋落,將可憐的易安懸掛在荒涼之上,原以為她會以她更新的筆唱盡塵世無望,卻不料家破人亡后終錘泣出“守著窗兒,這次怎生得黑”的奢望。
易安,即便才情滿腹,飽經風霜,也不過是一個弱女子。她不在乎“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雄韜武略,她不需要“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的壯志肝膽,她不奢求“未遂風云便,爭不恣狂蕩。何須論得喪”的傲岸。她只明了“素月寄孤舟,只影隨水流,家園破。一盞殘酒”的凄涼,她只沉淀“一溪落花漫汀洲,流離苦,幾時休”的孤獨,她只虛浮“人何處,連天芳草,望斷歸來路”的憂愁……
但她絕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子,驚鴻踏雪,輕拭冰淚,亦吟誦“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的滿腔悲情。或許,這才是易安。殘馥悠悠,以殘缺的人生詮釋完美的蛻痕。
我曾竭力冥思,能以怎樣一首歌去唱盡易安多桀的一生。卻又幡然醒悟,或許不過是一場寂寂散去的夜戲,再高亢靈動激昂抑或悲愴煽情頹廢的旋律也無法演奏出那意韻悠長。這個千年之后與我隨行的女子,將某段沒有結局的故事拼湊成了一首首沒有結局的詩,煩勞群星將它們散落人間,任暗馥盈袖溢懷。當一切換作另一種語言,當世界止不住地流轉,當滄海已更替桑田,易安終是成功了。以一個柔軀堅志的才女姿態,花開不敗。
時光飛逝,她仍是那個“花自飄零水自流,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的倦容柔女;筆渲青魂,她仍是那個“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的愁孤紅顏:箜篌彈盡,她仍是那個“多少次,欲說還休”的千占柔腸。仿佛韶華流轉,我靜佇她身后,任她瘦弱的身影隱匿于滿地黃花堆積的深院,任梧桐顫著深寒,任蓑草連天。我堅守著,靜待她用怎樣支離破碎的詩篇詮釋至高無上的境涵。
編輯 張金余